第643章  舍外跪服,洞底相見

作者︰花淡茶濃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叩頭如響鼓,屈膝似賤奴。

方夢得不為所動,側目冷冷道︰「非是老夫行事狠辣,實是惱恨爾等鐵骨軍漢,定要助紂為虐、與我方家婦孺僕婢為難。若只嘴上輕描淡寫揭過,轉頭依舊不知悔改,似這等反復無常的兵卒、難道還留著過年麼?!」

長孫恆業登時大汗淋灕,知道是要他起個毒誓,當下將心一橫道︰「若高人肯饒過末將等人,必率眾連夜撤回陝州,再不摻和江湖之事,亦絕不敢再與方氏為敵!若敢言而無信,末將便如此刃……」

說話間,長孫恆業忽地抽出腰間障刀,用力向石磚地面上一頓。只听「呯啷啷」幾聲脆響,好端端的一柄利刃、頃刻斷作幾截。每一截都躺在地上,將湯舍煙火反照得更加明麗。

方夢得微微頷首,身影倏地不見,鑽入火勢漸盛的湯舍中。

方七斗、吳老九、麻小六三個見狀,皆是心頭一緊,惟恐這愈演愈烈的火勢,連方夢得也一並吞掉。只有長孫恆???????????????業原本灰敗的眼神里,終于又露出幾分期冀來。

不到兩息工夫,湯舍中便傳來驚慌失措的叫嚷聲。這叫聲越來越密,皆是被解開穴竅的兵卒所發。又過了三息,第一個神策軍兵卒頭戴火焰、撞開舍門,呼號著從湯舍里狂奔而出。接著是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少量兵卒身上已然起火,一出湯舍便直奔院外池塘,用池水將火勢湮滅;但大部分兵卒只是口焦舌燥、灰頭土臉,連連咳嗽著奔逃出來,性命卻是無礙。

長孫恆業瞧著麾下兵卒接連逃出,心中再無趨炎爭勝之意,當即打了個呼哨,收攏起一部分被他召來巡夜的兵卒。急急尋來水囊、唧筒、麻搭、火鐮、鐵貓等物,齊心協力滅起火來。

方夢得不知何時已出了湯舍,與方七斗幾人立在一處,靜觀火勢變化。

听聞唐娟、方子建母子便囚在地洞暗室里,方七斗先是喜出望外,接著便是痛心疾首。幾度按捺不住,想要沖進湯舍施救,卻被方夢得強拽了回來,直急得百爪撓心、坐立不安。

幸而潁川別業不但建的恢宏豪闊,更配備了足夠多防備走水的物什。加上長孫恆業麾下神策軍人多勢眾、撲救及時,很快便將火勢壓了下來。本就闊大的湯舍內外,只余幾處門柵窗欞還有余火,梁柱、桴椽、檁條上的火苗,卻早撲熄地一干二淨。

隱在牆根樹影下的方七斗,見爹爹方夢得再不再阻攔,登時與吳老九趁著混亂、飛身沖進湯舍,直奔那地洞而去。

湯舍火起,暗室如常。

只有微弱的煙火氣,順著石門縫隙涌入暗室,叫楊朝夕幾人略略猜到些洞外情形。

自從吳老九奔出暗室、向險而行,楊朝夕更加快了手中動作。一柄鳥刀快得只剩殘影,不住削在石砣上,偶爾濺起幾蓬火星,卻是刀芒撞到了石砣里的硬物。每逢此景,楊朝夕便改換刀式、往別處刨削起來。

唐娟攬著幼子、覃清舉著銅燈,二人皆目不轉楮盯著楊朝夕揮刀如風的右手,以及他左手上迅速變小的石砣,心頭憂急之感,竟比他還要迫切些。

約略十息過後,拴著方子建脖頸的鎖鏈根部、一團大過拳頭的石砣已被削解出來。六目定楮一看,皆是倒抽冷氣︰原來那鎖鏈根部、並非尋常所見的球狀或鎖狀,而是一只形似船錨的八爪倒鉤!

八爪倒鉤與古怪鎖鏈一般,亦不知何物所鑄,仍不懼刀劈斧砍。倒鉤與鎖鏈渾然一體,唐娟觀瞧之下,頓時便認出了來歷,竟然便是唐門暗器「飛爪百練索」!

這門暗器專為隔空攝取、攀牆渡院而造,用以傷人卻是不多。卻不料此刻竟出現在暗室,且倒鉤藏于石壁內,長索更被當做了困縛的鎖鏈,頗有些焚琴煮鶴之感。

唐娟此時自顧不得月復誹唐門弟子,一門心思全在幼子身上。眼見方子建身子愈發燙如火爐,楊朝夕那快如殘影的手速,竟也變得慢了起來。雙眸腫作桃兒,心中如熬似煎,恨不得自己有這般內息???????????????與利刃,早些將石砣盡數破開。

覃清自是瞧出唐娟焦急難抑之狀,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忍不住輕聲催促起來。

楊朝夕此時已接連將三團石砣刨削開來,露出內里大小各異的八爪倒鉤。听得覃清催促,當下抹了把熱汗應道︰「覃師妹勿急,師兄必定再接再勵!」

言罷,竟是奮臂如輪,連殘影都淡去很多、顯然已使出了十二分的氣力。數息工夫一晃而過,待楊朝夕收刀起身,原本六團大小不一的石砣,皆已化作六只高矮有別、形態一致的八爪倒鉤。

唐娟早便急不可待,立時雙手齊動,將捆縛著自己的五條鎖鏈、盡數纏在雙臂和腰間。只將那並不鋒銳的五只八爪倒鉤,盡數收攏在臂彎處,另一手依舊抱著方子建,試圖向甬道行去。然而才走出五六步、便已氣喘吁吁,直起腰的氣力都似不足,顯然那鎖鏈和倒鉤皆是沉重無比。

其時覃清便跟在後面,一手托著方子建脖頸後的鎖鏈與倒鉤,亦是頗顯吃力。此時見師姊累得幾乎癱倒在地、卻兀自咬牙硬撐,登時想到那句「女本柔弱、為母則剛」的俗語,不由眼眶微酸。

楊朝夕袖起鳥刀,本欲先去甬道外探一探吉凶。忽听得身後喘息聲起,才扭過頭去,登時瞧見唐娟不堪重負、雙膝顫抖的模樣,連忙搶步奔回。一手替她接下五只八爪倒鉤,另一手則托住她小臂,連攙帶扶、先助她席地坐下,然後才拉著覃清一道坐定,商議月兌身之策來。

商量來商量去,竟是尋不出個妥當法子,急得楊朝夕抓耳撓腮。

便在這時,覃清忽地面頰一紅,卻是想到當日她與楊朝夕被崔府山翎衛捉去、後來月兌困之事。那時她一條小腿被鐵羽飛刀所傷、無法站立行走,便是楊師兄不避男女之防、將她背負而起,才出了那僻靜小院……

一念及此,覃清當即開口建言道︰「楊師兄,清兒知你膂力不差,這鎖鏈、倒鉤于你而言,並不算太重負擔。不如你背了唐師姊、我抱上小子建,咱們一齊發足急奔,定可逃離這潁川別業。」

「不妥、不妥!」

楊朝夕聞言連連搖頭,「唐師姊與方師兄早結了伉儷。若這般與師姊肌膚相親、不但有失尊敬,難免要惹人閑話,于唐師姊清名亦有損傷。」

「此法甚好!楊師弟又非儒生,怎會冒出這等迂腐之念來?」

唐娟听罷,卻是拍手稱善,「況且事急從權。難不成楊師弟便忍心瞧我母子二人淹蹇在此,而定要去恪守那‘男女之大防’麼?」

唐娟言及此處,已急得眼圈兒彤紅。楊朝夕只得輕嘆一聲,抱拳道了聲「得罪」,這才背過臉去、屈膝躬身,直待唐娟上來。

覃清也知情勢緊急、不敢稍待,當下接過依舊昏睡的方子建。又將他脖頸後連著的鎖鏈、倒鉤托起,輕輕纏繞在自己肩頭。待一切妥當後,才催動內息,預備從甬道而出。

然而???????????????說來干脆,真到做時,唐娟竟也雙頰微熱、有些猶豫起來。好在此間昏暗、楊朝夕又背對著她,卻是無人瞧見。當下將心一橫,一手拖著沉重非常的倒鉤,一手徐徐攬住楊朝夕脖頸,雙腿一縱一搭,終于攀到楊朝夕背脊上來。

楊朝夕只覺背上一陣綿軟,不覺喉間微燥,連忙收攝心神雜念。左手接過唐娟遞來的五只倒鉤,右手向後一托、登時托住一大團渾圓事物。心底自是不敢再多想,當即眼觀鼻、鼻觀心、心守意……左足忽地邁出,卻已催動起熟稔無比的「一葦渡江」輕功,小心往甬道外行去。

唐娟伏在楊朝夕身上,雙臂、腰間的鎖鏈倒鉤頗為沉重,墜得她不得不將身子緊貼上去。鼻尖嗅著淡淡的汗腥味,心頭忽地似生出條蟲兒來、扭來鑽去,蹭得她直癢癢。這才憶起自己似乎有數日不曾見過夫君方七斗,是以情急慌亂之下,竟是有些意動起來……不覺間臉早燒到了脖子根。

楊朝夕雖覺後背有些沉重,卻是軟綿綿的一團、心底十分受用。但此時正專心運氣奔行,卻不敢再分神,惟恐一個吐息有岔、傷及腑髒。

四人才行數步,便被一團漆黑堵住。

楊朝夕恰在前頭,連忙道了聲「抓緊」。頃刻便覺一雙長腿隔著裙,似兩條巨蟒絞住腰月復,不須他再托舉、也已牢牢捆在了他身上。

當下騰出右手、揮出鳥刀,從石門縫隙中探了出去。估模著深淺合適,才將手中鳥刀一旋,登時便牢牢扣在了石門上。接著稍稍發力,向內一鉤,便听得「轟嗡」聲起。不過幾息工夫,石門便已徐徐拉開,湯舍內的煙塵、火光以及熱浪,瞬間便沿著地洞石門,一股腦噴涌進來,撲得人睜不開眼。

待睜開眼時,楊朝夕卻見眼前正立著一人,瞧著十分面熟。腦中不知為何,一時竟想起出名姓來,只是望著他手里一對陌刀發呆。

還是背上唐娟喉嚨一哽,當先哭了出來︰「夫君——!娟兒還道再也見不到你啦……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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