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園下層被海水泡過，無法深入，徐煬便沿金屬欄桿往上攀爬，生銹網格隨腳步發出嘎吱聲響。房間、懸空過道和工業機器縱橫交錯，像座雙層迷宮，需要時時留意腳下，以免失足跌落。
當他抬起頭時, 只見弧形穹頂抵抗海水的重壓，魚群游弋，銀光粼粼，四周寂寥無聲，仿佛成了一座只對單人開放的海底樂園，叫人不舍打破這份寧靜。
「這地方真大。」徐煬悄聲說, 像是周圍沉睡著鬼魂, 不忍心打攪它們。
「是啊。」莉拉站在徐煬身邊，向前傾身倚靠欄桿。
徐煬望見其他人還在工業園里轉悠, 便伸手向莉拉使壞，尋找空鶴機器人身體的細微部分，想看看它的仿真程度如何。
莉拉羞澀地低下頭，任徐煬施為，徐煬用手指仔細檢測一番，發現惟妙惟肖，溫度、濕度和柔軟度都相當驚人。
在莉拉的意識芯片中，電路信號不斷傳來正反饋。
「她們走過來了。」莉拉哀求，「別讓莎莉看見。」
徐煬這才收回手。
學著徐煬和莉拉的樣子，莎莉也將身體倚靠在欄桿上，俯瞰工業園中央沉浮的深藍海水，隨後是法洛莎，她百無聊賴地探出半個身體，幾乎要摔下去。
「這是永森科技的產業。」徐煬轉頭看到欄桿上貼著永森的識別碼。
他拿出手機仔細查詢了一下它的狀況, 發現它已經倒閉20年之久，之前雄心壯志建立了巨大的海底工業園，卻遭到神秘海裔大舉入侵, 資金鏈斷裂、債務纏身, 公司不得不宣布破產，名下資產都被其他公司收購。
公司法分為兩套體系，一套是公司聯盟制定的，對全世界大小企業都有參考價值，另一套則是各巨企轄區內由主導者設計，規定較為細致。
按照京都無限的規定，在這種條件下，永森科技工業園可以在解除外患之後被第三方公司收購，只要按照它最近一次價值評估標準，向京都無限支付相應費用即可。
即便深埋海底，京都無限旗下的評級機構也每年評估一次永森工業園的狀況，由于它實在被海裔入侵過深，因此雖然規模龐大，但估價只有450萬資金。
「只要450萬資金就能把這場子盤下來。」徐煬道，「只要我們真的以一個公司的名義向京都無限申請。」
「我們可都是危險人物。」法洛莎感到緊張，「和京都無限打交道嗎？」
「只有莉拉出面，等京都無限派人來檢查的時候，我們避避風頭就是了。」徐煬道，「最關鍵的，還是決定我們新公司的名字。」
法洛莎是起名廢，一大堆神奇怪異的名字在她腦海中轉來轉去，她卻一個都不敢說出來，因為太尷尬了。
「叫尼斯托公司吧。」徐煬打定主意。
「莉拉‧尼斯托……用莉拉的姓？」法洛莎大感驚異，「憑什麼？為什麼不是德阿奎利亞公司？」
「因為是她的企業，一般可以用創始人的姓來命名。」徐煬解釋。
莉拉幾乎從欄桿上跌下去，她實在太過激動，意識芯片瞬間過載，被無盡欣喜與愛意所覆蓋，整台機體的溫度都有所上升。
「真的嗎？」莉拉被徐煬扶住，露出微笑，「用莉拉……用莉拉的姓名來命名我們的公司？」
「對，就叫尼斯托公司。」徐煬點頭，「架構我都準備好了，莉拉是創始人兼最高執行官，我是不存在的人，是幕後黑手，法洛莎則是尼斯托公司魔女部的部長。」
「魔女部！」法洛莎一驚，「我評議會呢？」
「自然是魔女部下屬的一個議事機構，」徐煬道，「你以後是公司魔女部部長，可以給手下的小魔女們發薪水，也可以招募和購買我們公司轄區內新出生的魔女。」
「我們還沒有地盤呢。」法洛莎感覺有意思。
公司能無條件把自己轄區內新生的魔女帶走管理，這可太方便擇選潛力種子了。
「那就打下來。」徐煬點頭，「地下城不是有很多黑道嗎？只要把黑幫鏟除，地盤就歸我們所有了。未來，尼斯托公司將控制整個會津城，然後是安久市，再到列島洲和整個世界。」
如此決定之後，徐煬便帶她們繼續檢查淹水工業園的狀況。
它環繞一座海底礦場運作，有全套開采設備，囊括探礦、采礦、磨礦、選礦、精煉、裝配、運輸，每個工業設施都規模巨大，分佔工業園一角，自動化程度相當高，幾乎不需要多少人工進行維護。
此外，工業園還有員工宿舍、辦公室、倉庫、車庫、修理廠等附屬設施，配置齊全，在這里無論生產還是生活都相當便利。
「這地方將會成為尼斯托公司的第一個資產。」徐煬往下走，靠近被水淹的走道，雙手按在明黃色金屬欄桿上，滿眼都是未來生產繁榮、全力運作時的情景。
「受損程度44%。」莉拉的視線掃了一圈，細細分析，評估出這里的大致情況，「需要購置若干機器人進行修繕，具體費用計算中。」
「又要花錢！」法洛莎最討厭花錢。
「資金如果不能變成資本，就只是數字。」徐煬寬慰。
「需要一批維修機器人和工業機器人來恢復此礦場的運作效能，並修理被淹壞的設備，」莉拉計算完全，「前後投資金額在1400萬資金左右，由于效益浮動，此礦場年產量2~4萬噸鐵礦石，平均含鐵品位60%。根據市價，平均收益約為每月200~300萬資金，預計運行12月之後回本。由于自動化程度高，不招募工人、完全依靠機器人也可以運作。」
「原來是個鐵礦山。」法洛莎望向最底下，忽然感到里面有什麼東西極吸引她。
永森科技在這里挖的，不是單純的礦物。
法洛莎仔細觀察，可惜視線不能穿透海水。
「這項目我投了，」徐煬點頭，「盡早把尼斯托公司辦起來，把這地方拿下，然後再慢慢建設。」
「不要影響到鼠村。」莎莉強調。
徐煬想了下會津城、鼠村和工業園的相對位置。
會津城有一條年久失修的公路通往工業園，是永森科技在投建過程中順帶修築的，隨著工業園的廢棄，道路也已經破敗。只要把那條道路修繕一番，運輸貨物的時候就不會影響到鼠村方向，鼠村畢竟位于工業園的背面，等于是更深處的地方。
將鼠村的隱蔽性向莎莉解釋之後，她才放下心來。
「沒想到你也變成企業家了。」莎莉揶揄。
「不是企業家，」徐煬為莎莉解釋自己的計劃，「公司只是一個幌子，我們借這個名義來團結志同道合的人。」
「你們的志同道合……是什麼？」莎莉遲疑。
「想想吧，」徐煬說，「現在的科技如此發達，為什麼我們還不能喂飽每個人，我們有能力開墾世界上每一寸土地、給所有人蓋一座豪宅，但為什麼鼠人還在受苦，為什麼我們中還有無數人生活在壓抑又無望的狀況下，看不到未來？」
「因為弱肉強食。」莎莉低語。
「窮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平等。」徐煬道，「人類不可怕，可怕的是公司主義。如果鼠人能理解這一點，你們也可以成為舊時代的掘墓人，和我們一起改變現狀。」
「沒有永恆的敵人。」莎莉醒悟過來。
「永恆的只有進步和發展，那才是我的目標，我對尼斯托公司的看法是，這公司雖然是公司，但卻是公司之中最進步、最有先鋒性質的，這才能引領變革。」
莎莉對世界真實有更為冷酷的理解，鼠人和人類有著血海深仇，雙方都有大量同胞死在對抗當中，亦即說是，人類不會接納鼠人，鼠人也很難接納人類。
但……可以接觸和嘗試。
如果徐煬他們還是烏合之眾，倒也很難說做成什麼事，可如今他們真的建立了一家公司，並且有了第一個規模不小的產業，加上擁有強大力量的法洛莎，他們或許真的有潛力改變現狀。
並且，鼠人也願意為改變現狀去付出。
「可惜，大家不能到這里來幫忙。」莎莉說，「我們只能藏在鼠村里，一步也不敢出。」
「等尼斯托公司控制了會津城，把這里的主導秩序換成我們的，鼠人才能接觸外界。」徐煬解釋，「就算是為了這一點，你也得和我們合作。」
「我明白。」莎莉點頭，「我會集結大家，重新培訓武裝力量，但你……也不要忘了幫我們獲得進步。」
說無數的理念，都比不上實際利益來的好。
「明白。」徐煬點頭。
他听到陣陣嘶吼，轉頭看到法洛莎站在近水的采礦平台上，她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伸手招弄水中那些多臂、帶翼的鱗片生物。
它們發出咆哮，對法洛莎齜牙咧嘴，其中有一頭身體修長的，幾乎達到10米長，在水中形成一道巨大陰影，令人又想起先前那巨獸的可怖。
法洛莎找到了巨生海裔的後代。
和那凶惡、暴躁的親代不同，這些較小個體很有被馴化的潛能。
「它們會變成我的孩子，」她對徐煬微笑，「而你是它們的新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