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1時，風暴匯聚。
尼斯托公司三艘空天母艦齊發，堪稱公司成立以來最壯人心懷的事件。
橫綱號、大蛇號與近島號一字排開，從艦艏到尾部，用于夜航警示的紅燈頻閃，遠遠看去，猶如三頭鬼怪。
三艘空天母艦集體出動，它們離港後結伴航行的影像被職業攝影師拍下，觀者無不心神激蕩。
理論家說空天母艦不過是現代戰爭中的大玩具和活靶子，但市民就喜歡鋼鐵巨獸在天穹航行時的偉岸情景。
某家公司在某產品線上佔有優勢，利潤率高，听起來不那麼直觀。某家公司有10條空天母艦，足以稱霸一方，听起來就很簡單明晰。
三艘空天母艦彼此相隔大約9公里，緩緩向佐戶市方向靠近，意圖通過軍事演習來威懾黑火殘軍。
這是尼斯托公司第一次對外用武，引來上百家知名媒體的報導。各公司也意圖借此機會來評估尼斯托公司的軍事力量，故而密切關注。
不過，尼斯托公司的初衷，倒不是炫耀武力，而是為了掩護油氣田的開采建設工作。
油氣資源的開采關系到上億人的御寒問題。相關情報已在軍中公布，如今不僅是將官，最普通的艦軍士兵也知曉個中利害。
他們原先忌憚黑火革新的可怕軍勢，如今則態勢專注、士氣旺盛。
因為他們清楚知道，自己必須用命死戰，故土的親人方可度過嚴冬。
一定要把黑火革新驅逐出去。
如果可能的話，還要光復失地，收回被攻陷的公司都市，將橫遭凌虐的市民從軍事管制中解救出來，令北部列島恢復和平與完整。
崇高的使命感壓過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
軍人即是如此，他們直面戰爭的天平，一端是酷烈的戰火與死亡，他們便在另一端放上自己珍視之物，信念、家園、親人、榮譽、職責、錢財……只要天秤重量平衡，他們便踏入戰場，一往無前。
然而，天邊醒目的陰雲，已是再明顯不過的不祥之兆，艦首的觀測員們交換目光，神情凝重。
他們離港時，北部列島風清天朗，微風習習，正值周末，海港邊人們揮手歡送，聲聲送別，熱情暖人心肺。
如今離鄉百里，唯有黑潮怒風相伴，放眼望去一片空洞蕭索，滿目無光，唯有大海翻起驚濤怒浪，淒聲不斷。
「……衛星雲圖顯示了超大規模氣旋，朝原海域預計從明日開始遭遇強風強降雨氣候，洋面出現巨浪及狂浪區域，預計持續3~7天。對北部列島本島沿岸區域同樣會造成一定影響……」
多目魔對氣象作出匯報。
橫綱號的艦長森新城收到消息後，不由得陷入思索。
森新城，即是在之前戰爭中，帶領橫綱號直撲尼斯托工業園本部的艦長。
遭到潘瑞伊與微十月的襲擾，橫綱號傷痕累累、機組損失嚴重，但還是在森新城的指揮下，開到了距離工業園不到20公里的位置，可謂是三大艦當中最接近勝利和計劃目標的一艘。
天條院桐槍被尼斯托公司生擒後，發訊勸說森新城審時度勢，要求他暫緩進攻。
森新城判斷形式，最終選擇听從意見，沒有轟炸尼斯托總部。
果不其然，橫綱號盤旋半日後，黑川加奈便選擇投降，橫綱號也隨之退出戰爭。
戰後至今，森新城仍然保留艦長身份。天條院桐槍被他姑姑紫乃逮捕，近島號艦長拒絕合作，兩人都在服刑，只剩森新城一個專業艦長，能夠指揮和訓練部隊。
森新城現年45歲，出生于小貴族家庭，如今擔任橫綱號艦長，身經百戰，是目前唯一能駕馭艦隊的空艦指揮官，此次也加入軍事演習，成為聯席指揮官之一。
要說軍事天才，倒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指揮官就是他對自己的評價。即便過去數月之久，他偶爾也在夢中幻想，倘若當初一意孤行，對尼斯托總部狂轟亂炸，勝負是否易手？
只是現在，他亦只能懷著沉重心態，幫助尼斯托公司控制空艦部隊。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連串難題。
首先，尼斯托公司新征募的艦軍士兵水平極低，飛行員素質同樣一般，這次軍事演習本身就是為了練兵。很難說他能帶領三艦與黑火革新對抗，就目前的訓練度來看，新兵們能保持空艦平穩飛行就不錯了。
其次，不能觸發全面戰爭。那樣黑火革新必然派出大批潛水艦封鎖北部列島。北部列島重度依賴航運路線，一旦遭到全面封鎖，必然元氣大傷。而空艦也必須分散開來進行商船護航，很難形成進攻力量。
最後，莉拉‧尼斯托試圖用計算機思路控制整個戰爭，奪走艦官的指揮權，建立一種基于絕對理性的方案，通過全面信息化打一場控制論的戰斗，近乎于遠程遙控。
那麼，戰爭可以用超理性去衡量嗎？
森新城艦長保持懷疑態度。
他看過科幻，外星人只要刻意變幻人類科技實驗的結果，就能封鎖科技發展的道路。
因為理性最畏懼的就是不確定性。
新希盛的人工智能沒有預測到尼斯托公司冒險使用核武器，就是因為沒算到尼斯托公司會作出超級不穩定的抉擇。
戰爭是千變萬化的，怎可一概而論。
森新城相信戰爭不是精密的鏈式反應，很大程度上考驗著各級軍官的智慧以及士兵的主觀能動性。更何況還有魔女和現實操縱者這樣的不穩定因素，一切都極難預測。尼斯托公司有魔女，黑火革新的超凡者就少了嗎？一如眼前的黑暗風暴。
莉拉社長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森新城揣測著。她這樣做，主要是為了徹底摧毀艦軍派系，就像清理新希盛勢力一樣。
想到這，森新城便知道自己也成了靶子之一，他作為敗軍之將沒有發言資格，但他希望派系之爭不會影響到戰事走向。
指揮官辦公室內，森新城環顧四周，在他身邊是精密的監控設備，反映著空天母艦所有性能參數以及艙室狀況；面前兩百米外，25名通信人員努力工作，不斷收集處理各式數據，回應所有軍官和士兵的訴求，也觀測朝原海域上的驟雨風暴。
森新城在這服役15年之久，莊嚴肅穆的環境給他留下許多東西，他對橫綱號抱有驕傲與信仰，對艦軍士卒持負責態度，對每一場戰爭都全力以赴。
看向舷窗外黑潮翻涌、墨雲匯聚，森新城心頭重重顧慮，他不能讓這一切毫無意義。
倘若尼斯托公司軍演進展不利，夏都可能退讓，黑火革新將大獲全勝。
于是，森新城召開聯席會議。
森新城、其他兩艘空艦的代理艦長、多目魔的軍事策略分機以及莉拉都加入會議之中。
「由于極度惡劣的天氣狀況……我們應該暫緩軍事演習進程。」森新城不得不挑明事實。
「……」其他人保持沉默，等待莉拉發話。
森新城觀察其他人的神情，悲哀地發現其余軍官都成了尼斯托公司的應聲蟲，把精銳悍勇、熱愛空艦的艦軍帶成了操控機器的技工。
黑火革新估計有10艦，天樞制物8艦，高閣九州5艦，尼斯托公司3艦，就這3艦，也不見得能趕上別人1艘主力。
「暴雨正好訓練艦軍應對極端氣候的能力，符合預定目標。」莉拉聲音傳出，「保持航線、速度不變，明日正午開始演習，全程衛星直播，持續7日。」
「如果遭到黑火革新襲擾，我們是否有自主開火權？」森新城問詢。
「我監控艦隊動向，必將及時授予指令。」莉拉冷漠以對。
命令足夠快嗎？當魔女或者敵艦主力出現，或是陷入包圍，情勢就變得極端復雜。森新城憂心忡忡。威脅朝夕便至，他們卻要等數百里外的社長發號施令。
空艦是昂貴的寶貝，起初只是公司用來消耗過剩產能的造物，如今則成為決戰兵器。
它的發明淘汰了水面艦隊，從防御端來說，常規水面艦艇的防空導彈無法擊落作為超巨型戰斗要塞的空天母艦。從進攻端來說，空天艦的戰機可以從巨型機庫進出，出擊效率極高；空艦本身可以搭載巨型對城主力武器，核反應堆動力規模也更大，持久力更強。
有如此多優勢，赫赫有名的空天母艦主宰了這個時代的戰斗。
尤其魔女們都被公司限制能力上限，普遍只到上位魔女層面，更無法殺傷空艦。連統御者潘瑞伊都拆不掉橫綱號，只能在它的裝甲上留下些許劃痕。
橫綱號的材料中有一整層炎多金屬。開鑿炎多期間，大量炎多金屬被用于打造橫綱號，亦即說是，炎多有大概0.7%的質量被改造成了橫綱號的外殼，橫綱號說是一艘神話空艦也不為過，在吸收傷害層面上絕對是一等一的。
但森新城知道，隨著未來局勢惡化，公司很可能解禁對魔女的培訓項目，竭力訓練出更多統御者魔女以及至尊魔女，屆時空艦巨大、昂貴的劣勢便隨之彰顯，橫綱號也有被毀滅的可能。
就像現在，倘若是森新城主導軍事，他必不會讓寶貴的三艦陷入淒風驟雨當中。
不過，社長這麼決斷，必然有其理性因素在。
「明白。」森新城回訊，隨後繼續組織三艦按原計劃航行，前往朝原海域，面對未知的生死挑戰。
莉拉從聯席會議中退出，陷入縝密的分析進程中。
一如既往，她專心負責指揮和籌劃，徐煬負責維持希利斯之海系統，抵擋黑火革新方面技術人員對信息的竊取和破壞。
無數敵對信息部隊正在黑火革新位于巴臘亞的總部里拼命工作，試圖影響三艘空艦的控制模塊，干擾其正常運作。
戰爭相關的一切工作都在緊鑼密鼓地推進。
現在只能相信門徒小隊了。莉拉默默思考。
她維持原定計劃，是因為隱秘戰線已經登上佐戶市，正對黑火革新的軍事基地下手。
雖然由于保密緣故，他們還不能往總部發回信號，但莉拉相信他們有所進展。這些人能力不同、出身各異，但發揮的作用不容小覷。
在戰爭中的種種不確定性當中，莉拉唯一能把握的就是這支小隊的戰斗力、信念以及智慧。
這場軍事演習必須成功。
有黑火革新在外瘋狂擴張，尼斯托公司蹲在北部列島悶頭發育毫無意義。必須痛擊黑火革新，乃至徹底結束東半球的戰事，他們才能真正建構良好的外部環境用來專心發展。
單說「銳卒」的銷售方面，只要黑火革新22萬一台的「槍兵」合成人還在賣，尼斯托公司50萬一台的「銳卒」就不可能賣得動。
軍工方面做到壟斷級別的，無疑就是黑火革新了，這也是他們四處挑起戰火的底氣所在。
此時此刻便是千鈞一發。
給我們帶來點驚喜吧，隱秘戰線。莉拉默默想著。這支「門徒」是精英集群，還是烏合之眾？
另一邊，佐戶市郊外的密林與海灘上，凜音已在和朧月增助密切聯絡，要求他確定軍事基地中信息數據中心的位置。
朧月增助在後半夜繼續搜索，小隊其他成員則加緊時間休息睡覺、恢復體力。雪球在森林里走來走去，負責警戒威脅。
「基地里有太多信號源了，我不知道哪個房間值得黑入。你需要找到他們真正收發信息的通訊模塊節點……簡單來說，你必須找到核心區域。」凜音爬上另外一棵樹，這棵樹被大風吹得傾斜，上半截幾乎與地面平行。
「數據中心大概在他們基地最底層還是最高層？」
「兩邊都看一眼。」
「你給我出了個大難題，那名魔女使用的風暴能力剛好克制我。」朧月增助很怕遇上風暴姬，如果被吹散的話就完了。
「電力供應！」凜音想到這一節，「他們能源所用不多，是嗎？」
「沒錯。」朧月增助回憶起那些黑暗的走廊和無光的壁燈，黑火革新有發電廠，但發電量可能不高。
「那你索性攻擊發電廠的電源。」
「他們有後備能源。」
「這就是關鍵，只要看他們先恢復哪些設備的應急能源儲備，就知道他們眼里哪個部分最重要了！」凜音解釋。
朧月增助聞訊，不由得暗暗點頭。
凜音確實聰明。
他開啟氣相之術，繼續在基地中搜索，模索電路走向，想要找到轟鳴引擎，尋尋覓覓，他鑽進一條水管，長柱型的自己讓他聯想到透明香腸之類的東西。
模準方向、飛出窗戶，他前往發電模塊。
大門進去之後，他就看到一個守衛靠在欄桿邊上抽煙。
朧月增助覺得無論如何他都很眼熟。
這守衛是個強壯的黑人，不需要睡眠，永遠精力充沛，凶殘嗜血。
馬特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