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三章 龍門府邸之謎

陸鏡清醒過來的時候,蛟的尸體已在背後很遠的地方。

她轉頭看了一眼,它四分五裂,巨大身體像垃圾一樣被棄之于地,鱗片崩裂,血肉因遭啃咬而顯得支離破碎。

很難想象,當初抓這頭蛟時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現在它死的一文不值。

陸鏡轉頭看兩個隊友,王景璇和李輕言,她們都不敢看陸鏡。

「那條蛟是誰殺的?」陸鏡問。

「你。」王景璇說。

是長生糖的力量。陸鏡回過神來。它讓自己變強了。

她感到自己體內的魔力回路擴張數倍,仿佛她吞下的不是糖丸,而是幾十年的苦修。

「輕言,你吃了它的肉?可不能什麼都吃。」陸鏡轉頭跟李輕言開玩笑。

李輕言搖搖頭,用左手輕撫右臂上結疤的傷,那傷口有些腫脹。

陸鏡讓王景璇給李輕言一粒抗生素,王景璇從身上的大包里找出一小瓶藥,補給已經不多了。

陸鏡轉向龍門府邸。

她得帶隊,她是唯一吃了3塊長生糖還能保持理智的人,她知道自己有著堅韌的心性,足以叫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吃驚。

不過,她也需要吃鎮靜劑來抑制長生糖帶來的副作用,以免身墮瘋狂。

「我做了很沖動的事情嗎?」陸鏡問。

王景璇瑟瑟發抖,目光飄忽,像是見過世間大劫。

陸鏡知道王景璇膽子小,也正因如此,王景璇才活到現在,不像其他幾名早已喪命的隊員。

王景璇總是躲在最後。

但如今,輪到王景璇自己來直面危險了,除了用自己的全副肝膽承受這一切,她別無他法。

「加油。」陸鏡鼓勵王景璇。

王景璇的身體更抖了一下。

「你……」王景璇遲疑地說,「你長白發了。」

陸鏡伸手將額頭側面的一綹頭發捏到眼前。

它霜白干枯,好似附在尸骸上的遺留物。

「我們走吧。」陸鏡搖搖晃晃地往前。

王景璇欲哭無淚,戰戰兢兢地跟著陸鏡往前。

李輕言深呼吸,隨後也跟上陸鏡。

她們來到的是龍門府邸的第二層。

不同于有蝦兵蟹將、蛟龍怪獸把守的第一層,第二層看起來更加安全。

牆瓦上瓖嵌著黃金與珠寶,叫龍門府邸本身像是積年的藏寶庫。飛廊在她們頭頂交相連接,半掩的木窗上凋滿龍鳳祥瑞,預兆著此地的富貴繁榮。

然而陸鏡始終無法放下心享受龍門府邸的美景,她能听到很多細碎聲音。

首先是音樂。

不知誰用絲竹管弦拉出如此輕柔音聲,好似清泉流響。其中又伴隨著女聲的曼妙和歌,像是身陷樂府。

這很宜人,因為奏樂與和歌都相當柔美,讓她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寧靜。

無論她們走到哪,都能听到不間斷的樂聲,如若不是弱水仍在高處懸掛、隨時都有轟嘯崩塌的風險,她們甚至會覺得自己正在一片花園中春季踏青。

陸鏡想找到音樂的源頭,但龍門府邸的第二層還是跟之前一樣,有著無限蔓生的走廊、花園和亭台樓閣。

有一次,她百分之百確認音樂就在自己右手邊,當她迅速轉入右面的花園時,卻沒看到奏樂之人,而樂聲、歌聲仍是若即若離、若隱若現,無論如何都看不到奏樂之人。

仿佛樂官們是施了幻身術的女仙,專來安撫她們,使其不至于完全灰心喪氣。

除了音樂聲,陸鏡還隱約听到爪子劃過宮殿的聲音,這便是毛骨悚然的部分,意味著

蛟龍或者龍人後代仍盤踞在龍門府邸第二層,阻止她們進入盤淵的休眠之地。

「你們听見了嗎……鱗片摩擦、爪子掠過岩土……」陸鏡喃喃道,「我們得找到埋伏起來的龍族才行,恐怕它們就是我們過這一關的關鍵。」

「但是……我好累啊……」王景璇又懼又累,疲憊不堪。

李輕言雖然沒有說話,但她右臂上被變形盔甲割傷的傷口仍然醒目,似乎正在惡化,對缺醫少藥的隊伍來說是個不幸的消息。

她們的隊醫在進入龍門府邸的十分鐘里就被突兀出現的巨蟹用鉗子夾斷了頭,否則其他人也不會死得那麼迅速。

「來,我們在這個花園里休息,輪流守夜。」陸鏡帶李輕言和王景璇走進一座花園。

龍門府邸永遠是灰蒙蒙的,既沒有透亮的晴天,也沒有幽暗的暮色。

她們用于休息的這座花園則和迷宮其他部分一樣,式樣大氣,古色古香。

陸鏡攙扶王景璇在一棵玫紅色的紫荊樹下休息,那樹高數米,花瓣殷紅如血,永不褪色。

白岩步道曲折蜿蜒,連接著附近的幾間廂房,陸鏡逐一檢查,每個房間都配了家具,其中一個臥室里有木床、五角櫃、竹屏風、鏡台、紅漆椅、黃花梨木的桌子、黑檀壽紋寶座,一應俱全,床鋪上還鋪了綢褥和絲被。

一條精美的交綃手帕疊在床頭,陸鏡將它拿起來,放進口袋,它很輕,仿佛沒有重量。

她走進院落連接的其他房間,很快就看到廚房和柴房,廚房里有口大鍋架在石灶上,夾木頭和木屑用的大鐵鉗靠在牆邊,鍋背後的牆壁被焰火燻黑了。

柴房里則整整齊齊地堆著柴禾,用于挑柴的擔子散在地上,仿佛賣柴的人幾秒前還站在這里,跟僕人討價還價。

她注視著那擔子一會,隨後走開。

陸鏡來到書房,架子上疊著一卷卷竹簡和不同年代的凋版印書。

她拿出其中一卷書來翻閱,是《天工書》,記載了那個年代所有的科學技術。高閣九州的AI「天工」就是取其寓意。

她翻了翻這份刻本,頁心的魚尾、頁末的刻坊朱印、日期、書坊名,一應俱全,字體是當朝名家的字體。她很清楚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原版刻本。

她漫步在書房中,繼續翻閱。

簡冊和帛書內記載著諸子百家的箴言,卷裝書和蝴蝶裝書里記有志怪故事、神秘經禱以及歷史傳奇,線裝書里談論著愛情、科舉和商賈故事。

她的指尖掠過成千上百部經史子集,像是翻動夏的歷朝文脈,無數史官、文士和墨客的心血在她指尖顫抖。

這里的書全都是正版,只要拿出到地面上,絕對會被文物博覽公司、圖書協會或海外收藏家競購,這麼多書,足以還原夏的歷史文化原貌,一旦出世,必能震動世界。

她走出書房,音樂聲和利爪徘回的聲音仍如陰魂不散,仿佛像是龍門府邸的背景樂,永遠無法甩開。

她的目光落在周圍的連廊和無限生成的新院落上,那里也有一樣的別苑、庭院以及三進三出的大房子。

龍門府邸不是在復制自己,它在生長。

「我們沒法活著走出龍門府邸了。」陸鏡痛苦地宣布。

王景璇打了個寒戰,目光更加恐懼。

李輕言疲憊地閉上眼楮,仿佛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在樹下睡著了。

陸鏡躺在那家具齊全的臥室里。

奇怪的是,當她睡覺的時候,惡龍攀爬、窺伺和鱗類絮語的聲音都消失了,仿佛它們也恪守武德,絕不會在她們休息的時候悍然攻擊一樣。

她枕著輕衾、嗅著香囊氣味。

聲和歌聲還在繼續,陸鏡閉上眼楮,她發現自己幾乎能听清歌詞。

「衣我以蠶兮……飾我以角。冠我以鱗夕,覓長生……」哀怨的女聲在室內回蕩。

「你在這里嗎?」陸鏡仰躺著問。

女歌聲戛然而止。

但不過幾秒,女樂師們又和著樂唱起來。

「役我于水濱兮……征我于千里。何日月之永兮,溺我于弱水……」女聲悲戚地唱著。

陸鏡屏住呼吸,她感覺這些女仙樂官就在一牆之隔對陸鏡歌唱。

她直直地看著臥榻一側的牆壁,它背後是充作走廊的宮街,她們肯定都在那里,隔著牆對陸鏡唱歌。她可惜不能沖出府邸去找她們。

她額頭緊貼著牆壁,感到樂聲格外近,格外親切,歌聲也猶在耳邊。

「你們就在這里……」陸鏡哭泣不止。

「繁星之苗裔兮……流昆侖如刑徒。衣我以赤兮,發我以白……」

陸鏡閉上眼楮慢慢流淚,樂師們仿佛就在身邊用這些哀婉的歌聲啟發著她,她們只是不願現身。

鱗爪爬行的聲音已很久沒響起,大概敵人已經失去了陸鏡她們的方位。

陸鏡打開記錄儀,小聲記錄。

「龍門府邸第二層,很富貴的地方,有無限多的家具和藏書。這里的音樂聲很奇怪,仿佛就在身邊。還有一些有鱗有爪的怪物在遠處爬行,但始終不敢現身……」她默默錄下自己的音頻,這樣即便死去,後來人也會了解發生了什麼。

關掉錄音儀。陸鏡漸漸睡著了。

待到她醒來後,她感到精力充沛,一切平靜。

陸鏡匆匆走向鏡子看了一眼現在的自己,她的容貌變得好枯朽,像一夜之間長老了50歲,頭發有半數變白,難怪王景璇會那麼害怕。

她走到外面去接應王景璇的值班,她忽看到王景璇士氣旺盛、態度友好地迎接自己。

「醒了?太好了。」王景璇開心地說。

「發生什麼了?你好像一夜之間變了個人。」陸鏡搖搖頭。

「沒什麼,我先睡啦,拜拜!」王景璇走進另一個房間去休息。

她著魔了嗎?陸鏡暗道。

李輕言睜著眼楮,躺在樹下一動不動。

陸鏡推了推她,她疲憊地眨了眨眼,右臂的傷口已經腫潰成某種像腫瘤的東西。陸鏡從口袋里拿出最後一些藥送給李輕言,本來是用來給自己救急的。

「……對你來說……更有用……」李輕言聲音微弱,氣若游絲。

「我沒關系的,我還有很多長生糖。」陸鏡喂李輕言吃下抗生素,為她的傷口涂上抗菌藥水。

大約過了幾分鐘,李輕言又昏睡過去。

大概之前她也是這樣,時而睡著,時而被自己的傷口疼醒。

王景璇睡得很淺,大概1小時後就醒了,

陸鏡不知道她那種快樂勁是從哪來的,後來她才意識到也許是音樂的作用,龍門府邸的背景音樂,這寧靜的絲竹仙樂,的確能讓人心神平靜。

音樂一直伴她們左右,陸鏡知道她們大概就在一條街之外,或者在一牆之隔,不願現身。

她們離開庭院,繼續順著頭頂弱水的流向移動。

陸鏡發現那種利爪劃過宮殿、怪物在暗中蠢蠢欲動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就跟這無處可尋的音樂一樣,藏在宮殿里的怪物也無法找到。

它們很可能是見到了陸鏡殺蛟的情境,故而忌憚,不敢現身,只是不停攀爬、窺視。

陸鏡最不缺的就是長生糖,如果它們現身,陸鏡就宰了它們。

體感至少

走了10公里,陸鏡她們才在無限延伸的龍門府邸中找到下一扇魔法屏障。

它足數有八門,每道門上都刻著奇形怪狀的文字。

「秘文?」陸鏡在這八扇秘門前後來回走動觀察。

李輕言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王景璇眨著眼楮檢查這八扇門。

「傳信吧。」王景璇篤定地說,她簡直像變了個人,做事非常果斷。

「我們走得更深了,信號可能……不……」陸鏡拿出通信器,卻發現它的信號是滿格,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強勁。

她連忙記下這八扇門上的秘文,用八卦密碼的方式傳出去。

這次她不敢托大,一份發給徐煬的工作室,一份發給盧思舟的營地。

僅僅過了3分鐘,兩個信道都同時亮起回復,令陸鏡更感驚異。

隨信附上內容一模一樣的破譯結果。

八扇門上的八個秘文,內容很簡潔︰

開、休、生、傷、杜、景、死、驚。

「我們得挑一扇門破,這些屏障背後是同一條路。」陸鏡檢查這八扇門,「問題就在于,去打生門,還是打開門。」

「還有什麼猶豫的?八門無不從「開」起。」王景璇篤定地說。

「……是了。」陸鏡暗嘆。

自己用八卦密碼如此熟練,都忘了八門皆從開門啟。

她揮舞八方真金,破開繪有「開」字秘文的門扉。

轟!

魔力屏障被陸鏡的「反魔力」所摧毀,留下一道坦途,而其他門扉也齊聲崩裂,碎石亂飛,好似像四面八方下了一場 頭蓋臉的石雨。

陸鏡立刻用身體掩護李輕言,同時啟動扶搖劍 開飛行軌跡刁鑽的飛石,免得它們傷到隊友。

這些石塊許多都墜入龍門府邸中,打壞牆壁花園無數。

等過了好一會,山崩地裂般的動靜才結束。

「走。」陸鏡見同伴無恙,點點頭。

不遠了,龍門府邸的真相已經很近。

陸鏡幾乎能看到弱水天瀑的盡頭,底下轟鳴有聲,似乎落入深潭,也就是說,馬上要探到弱水之底了。

現在,龍門府邸第二層這些音樂聲、女人哀婉歌聲、奇怪的利爪爬行聲、鱗片擦聲、絮語聲如何,都與陸鏡沒關系了。

她松了一口氣,下意識回頭看,發現龍門府邸許多牆垣被打碎,那些牆壁彼此連接,每一面牆都是中空的,寬得能讓人在里面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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