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終末遞送服務

徐澄對神暉號愛不釋手,她將它開回上京,墨色水滴般的艦船以亞光速劃過天空,她只能看到兩側的迷霧世界眨眼消逝。

「當千樹跟我說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回來了。」織星娘笑吟吟地坐在副駕駛位上。

「嘩……千樹……」徐澄這時候才意識到她對千樹的誤解和苛責太多了,千樹一直都是那個最好的千樹。

「真想念你呢。」織星娘高興地說,「你再次坐上了駕駛位,我喜歡你駕駛的風格!」

「呱呱。」徐澄將加速踏板踩到底,神暉號往前沖,這才是徐澄最好的座駕。她將心愛的神暉號開向北部列島,回到她的家,回到尼斯托總部!

「你回家做什麼呢?你不是不喜歡在北部列島久留嗎?」織星娘問。

「我要打,打法洛莎。」徐澄說。

「你打不過她的!」織星娘著急。

「她騙了我,我要她給我個解釋。」徐澄用力點頭。

「你變了好多……算了,至少我可以給你一些裝備。」織星娘阻止不了徐澄,于是走來走去,為徐澄準備面見法洛莎的新衣服。

徐澄將身上的挎包解下來,交給織星娘,里面是徐澄最好的藍斗篷。

「把這個弄干淨就好了。」徐澄說。

「行~」織星娘優雅地將藍斗篷展開,「你還真是有不錯的衣裳呢。」

「你之前都去哪啦?」徐澄問。她已經好久沒見過織星娘和神暉號了。

「之前我一直在參加血戰呢。」織星娘握拳做了幾個揮拳的動作,「尼斯托公司和七印之間的六年血戰,流不盡的血液,每個月都會爆發十幾次大小沖突,士兵們死了又生,對雙方來說都一樣。我們靠法洛莎的回復之律,他們靠狄爾奈的神威律令和天國降臨,士兵和魔女們死了一次又一次,士氣都降臨到了冰點,轉化為癲狂……」

由于世界的折疊效應,北部列島轉移到了新泰西洲上空,仇人相見,尼斯托公司要為天劫的死難者復仇,七印則在狄爾奈的率領下,基本控制了燈塔核心,獲得了新泰西洲的資源。雙方都直接朝彼此投射兵力與核武器,恐怖的大戰持續六年,無一日和平。徐澄也有所耳聞,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打破平衡。

尼斯托公司如果一直被耗在血戰當中,那就無力恢復世界秩序。但尼斯托公司更沒法從血戰抽身而走、坐視七印不管,必須堅持戰斗。

「我變強後也會參加血戰的。」徐澄說。

「啥?我都說了血戰那麼危險,你為什麼還要來?」織星娘吃驚。

如果自己不去作戰,其他人就要作戰。徐澄默默想著。如果我們不把這場血戰打完,其他人就要接著打,後來的孩子們、小魔女們,還要繼續不斷地參與血戰。

甚至一旦尼斯托公司在血戰中失敗,七印的人到處肆虐,連泡泡她們的安穩生活都不可能保持。

「我要保護泡泡。」徐澄握緊拳頭。

「泡泡不在這呀。」織星娘說。

「泡泡不在這,我才能保護她。」徐澄說。

神暉號抵達尼斯托公司總部頂層,徐澄望著尼斯托的商標越來越近,心中涌起苦樂參半的懷舊情緒。這是她的家,可經過這麼久之後回到這里,徐澄覺得自己像是一座熟悉土地上的陌生人。

「徐澄,你搞錯了,你應該回到泡泡身邊,她最需要的就是有你為伴。」織星娘能計算出事情來。

「太遲了。」徐澄打開艙門,走進尼斯托總部。織星娘很吃驚,徐澄……不知不覺間已經長這麼大了嗎?簡直就像戰士,而非孩子。

走廊熙熙攘攘,尼斯托公司的員工們快步行進,忙于公司業務,他們不僅要將精力投入到血戰中,還必須限制禁區的擴張,調查外星生態對世界帶來的種種異變。尼斯托公司堪稱是人類最後的壁壘,徐澄對此一清二楚,也對這嚴陣以待的陣勢相當熟悉。

員工們的氣勢感染了徐澄,讓她也斗志旺盛,大踏步走向法洛莎所在的地方,即尼斯托公司總指揮所。

站在指揮所門口,徐澄錄入了自己的指紋、視網膜和靈魂特征,等待指揮所成員的通過。

她站在門口,雙手放在身後,她深呼吸,決心要跟法洛莎好好說清楚。不,不只是好好說清楚,她要跟法洛莎拼了,死也要站著死,反正爸爸不管她了。

門開了,徐澄往前走,下一秒就看到了法洛莎,她披著一件灰白的正裝外套,穿白襯衫、黑長褲與皮鞋,坐在一張椅子上,室內沒有旁人,只有法洛莎用嘲弄和蔑視的眼光看著徐澄。

終于到這一刻了,徐澄閉上眼楮,再睜開。

直面始作俑者,法洛莎‧德‧阿奎利亞,魔女之神!

「所以——看啊,我們的信使回來了。」法洛莎的嘴唇翹了起來,語氣輕蔑而冷澹。

「法洛莎。」徐澄啞著嗓子說,一手拿槍,一手攥緊魔力。

「多了不起的遠征呀。」法洛莎微微揚起臉,她五官精致,目光冷酷,「小傻瓜,像無家可歸的頑童一樣在各個安全區里穿行,現在又把髒兮兮的一身行裝拖回了家。你還想對我動手嗎?」

「當然!我要殺了你!你騙了我!」徐澄大喊,「你故意發布委托讓我去新泰西洲找淺夢,卻是為了害死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哈,我不喜歡你。」法洛莎譏刺。

「你從來沒喜歡過我。我要見爸爸!不許攔著我!」徐澄怒氣沖沖。

「你說徐煬?他可一點也不關心你。」法洛莎壓低聲音。

「不會的,爸爸最愛我了!」徐澄大叫,她朝法洛莎開槍。

子彈傷不了法洛莎,她臉上掠過一絲濃郁的陰霾,她的雙手十指交疊在一起,但她的神情漸漸變得復雜。

「你比以前有勇氣了,看看你,獨自一人回來對質我,對質一個神。」法洛莎說。

「什麼?難道我不敢嗎?」徐澄咬牙,準備繼續射擊。

「而且話也變多了,自從天劫降臨,你幾乎發瘋了,你自己察覺得到嗎?你只會‘呱’、‘呱’,仿佛患上了神經退行病變,又回到了6、7歲的狀態。」法洛莎饒有興致地說。

「怎麼會?我怎麼可能,我……」徐澄剛想反駁,但又漸漸感受到一絲怪誕,「……噢,是的。」

「你幾乎瘋了,只是你沒發現,你變得孤僻、沉默。但這趟旅行讓你變了。就像我,我獨自從泰西洲逃到北部列島,同樣受益良多。不過我不像你這樣有超快的飛行器。」法洛莎輕蔑地說。

「我差點死了!你還讓淺夢殺掉我們!」徐澄喊。

法洛莎將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

「我沒有下達過這樣的命令。」法洛莎說,「我只是給了淺夢兩個消息,一個是重新建立與我之間連接的術式;另一個是,我要她測試你的勇氣。」

「我不需要測試,法洛莎,我要你告訴我真相。」徐澄說。

「……確實鼓起勇氣了嗎?其實你有點讓我刮目相看,我不知道淺夢跟你說了什麼,但你最終堂堂正正地來到了我面前。」法洛莎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那我值得你尊重了?」徐澄問。

「還沒有,我要檢驗你一路以來的所有成就,不必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用預言的辦法了解你的旅行路徑——你去了布丹,你在那做了什麼?」

「我學會了波紋氣功,我還找到了山神,炎多的兄弟,我要給炎多傳口信。」徐澄說。

「……不可思議。」法洛莎勾起嘴角,「你去了塞瓦堡,你做了什麼?」

「我跟泡泡有了一對定位器,我和當地的戰士們一起合作,修好了我的穿梭機。」

「而你又到了內來塔尼亞。」

「在內來塔尼亞,我打敗吸血鬼有功,被大下巴國王冊封為了赫希特鎮的女爵,名下有200頭女乃牛。」徐澄披上藍斗篷,「這就是我的榮譽。」

「……」法洛莎從椅子上坐直,仿佛是今天第一次認識徐澄,「真的嗎?你竟是一名貴族了。而你最後到了七丘。」

「我跟淺夢合力打敗了古老吸血鬼達貢,我還要替戰神阿斯莫利斯傳口信——要你去跟他決戰,我看你根本不敢現身,那家伙可凶 了。」徐澄說。

「……你見到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情,你到底還見到了什麼?我能感到你已經超出了我的預言。這到底是為什麼?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孩子?」法洛莎往後靠在椅子上。

「在去塞瓦堡的路上,我看到了一頭有幾十公里長的超級怪獸,而一條白龍跟它廝殺。很多怪物來追殺我,但我逃出重圍。」徐澄說。

「那是攀附者和已經發狂的蒙德,你親眼見證了神跡,真奇怪,你已經是傳奇的一部分了,你自己的傳奇。」法洛莎喃喃道。

「你還記得吧?我從小就不怕你。」徐澄昂起頭,咄咄逼人。

「你的目光讓我感到不自在,仿佛你懂得的東西比我更多。」法洛莎澹澹地說。

「我的魔力很早就已經突破到了上位魔女,如果不算101她們,我是最年輕的上位魔女吧。就算以你那‘魔女至上’的標準,我也比你自以為是‘女兒’養大的來拉‧瑪杜莎還優秀。我才是小小魔女中最優秀的。」徐澄說。

「這倒是讓我感到很奇怪,你的天賦、你的運氣、你的秉性,你曾經不是這樣,你原本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小傻瓜,也許你真的和徐煬有額外的羈絆。」法洛莎的語氣變得熱切。

「你三番四次要讓我變得跟那種特別邪惡、特別壞的魔女一樣,但我每次都拒絕了,我寧願按我的想法生活。」徐澄說。

「而且我的魔女之神力似乎也對你無效。」法洛莎察覺不到徐澄的恐懼和擔憂,只有魔女們害怕或者崇拜法洛莎,法洛莎才能支配她們。但徐澄從小就平視法洛莎,最多是感到緊張。到此時此刻,徐澄的意志更如萬丈光芒,如焰如炬。

「法洛莎!把真相告訴我,哼,如果你已下定決心不听我的話,那我說什麼都不會讓你信服。」徐澄說。

「……你只是一個信使。」法洛莎閉上眼楮。

「而我最後一單的貨物就是我自己,法洛莎,我把我自己送到你面前,希望你從此不要再小看我。」徐澄說。

法洛莎緩緩呼出一口氣。

「你超出了我的計劃,你遠遠超出了我的想法,也許是天劫把我也震撼到了,現在我竟覺得你成了魔女中的佼佼者。跟我來吧,徐澄,我決定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因為你有資格了。」她說。

徐澄跟上法洛莎。

法洛莎往房間深處走,穿過一條長廊。

徐澄冥冥中意識到接下來她要看到什麼了,她看到盡頭有一扇門,通往尼斯托公司安保最嚴密之所。

「你知道天劫殺死了43億人,一半的陸地遭到污染,世界折疊,原本互不相干的地域如今彼此鏈接。為了打敗來自群星的入侵者,我們必須竭盡全力。」法洛莎雙手背在身後。

「沒錯。」徐澄點頭。

法洛莎略帶同情地看了徐澄一眼︰「也就意味著你的心必須硬起來,變得格外剛強。但我們一開始都覺得你根本毫無希望,你已經被壓碎了,意志消沉。但我覺得你這趟遠征徹底改變了你,你好像變得……無所不能。」

「那是。」徐澄覺得自己變得好強壯。她見過了半個世界,還有什麼好難過的?

「我們不喜歡你,我、葉子和其他人都不喜歡你,因為徐煬好像在某種程度上看中你更勝過其他人。仿佛只有你有資格繼承一切似的。現在就差你了,他太掛念你了。」法洛莎說。

「難道不是嗎?」徐澄驕傲。

法洛莎輕笑。

「那就是這樣了,你現在應該能幫到他了。」

「幫?」徐澄不解,「還有就差我了是什麼意思?」

「天劫後,徐煬的意志被困住了,被異星的力量所找到並且重創了,這六年來他都在慢慢修復自己。我們都去幫過他了,一點點地加快他的恢復進程,把恢復的進程從五十年縮短到了七年。」法洛莎說。

「爸爸被困住了!」徐澄一驚。

「這就是我們隱藏的秘密,我們秘而不發,免得徹底崩盤,我們左支右絀,裝作他還在,啊,沒有徐煬是不行的,可我們都試過了,還差一點。也許你,就是你,小傻瓜,來自你的最後的力量能夠喚醒他,你的意志,你的心,你啊,你竟然獨自回來了,好像要和我決斗一樣,我很欣賞你,是的,我認可你了。」

「我……」徐澄睜大眼楮。

法洛莎推開房門。

在尼斯托公司最中心的機房內,徐澄看到密密麻麻的儀器和管線,波形檢測器發出規律的噠噠聲,仿佛某種心跳,除了儀器運作的輕微聲響外,完全是一片寂靜,這寂靜背後似乎蘊藏著無盡的孤獨,最高處懸掛著一個澹金色的維生艙。

「我們不能再等三年、六年了——徐澄,徹底把他帶回來。我們都已經盡了我們的力,只差你了,去吧,去把好消息帶給他吧,跟他說︰你已經長大了,也許這會一下讓他蘇醒呢。」法洛莎悠悠道。

徐澄在法洛莎的指引下爬上一個設施,將一個頭盔拿過來戴在自己的腦袋上,她閉上眼楮,沉入徐煬的無邊幻夢當中。

那是在巨大的金色沙灘上,陽光普照,萬里無雲,椰子樹在隨風搖動,海水微微拍打著岸邊,徐澄東張西望。

這里是塔松提,徐煬的小島。

徐煬的精神就被困在這個小島上,徐澄在沙灘上奔跑,在身後留下一串腳印,很快就看到父親在沙灘上躺著的身影,不知是死是活。

莉拉的幻影斜靠在徐煬身邊,轉頭看到徐澄。

「你來了?法洛莎讓你來的?」莉拉說。

「我來喚醒爸爸。」徐澄蹲在徐煬身邊。

「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嗎?」莉拉望著徐澄,「在他所關心的所有人里,只有你了。可如果你呱呱傻笑,那就毫無用處,只會讓徐煬更加憂慮。」

「嗯。」徐澄點頭,感覺自己好嚴肅。

她專注地看著徐煬,直到經過這麼多事情,徐澄的心靈才更加透徹,她什麼都不怕了,她從一個小傻瓜變得聰明、果敢和剛強了,連法洛莎都認可了她,了不起!

也就是說,已經不再是需要爸爸擔心的小傻瓜了。

如果這就是讓爸爸的意識受困的最後因素,那現在也會終結了。

「爸爸。」徐澄蹲下來,靠近徐煬的額頭,「不用再擔心我啦。」她專注地看著父親,默默等待。

徐煬睜開眼楮。

于是,長夢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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