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熟人們

作者︰萬物皆可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回到洛城上空,陳嶼放眼望去人山人海。

十方法會已然拉開帷幕,如今台上正比拼得火熱,四周叫喊聲有如潮水。

陳嶼停滯身形,粗略看了片刻便收回視線,向自己住處的小院落去。

新元神正在熔鑄,可調用的精神力並不充裕。而若要在匯聚來的人海中尋找辨識出適合的人,僅靠肉眼定然無法,需要以精神捕捉對方念頭思緒,把握心中真切想法,至少他不願選出個肆意妄為、無法無天的惡徒來。

況且人念惡念的把握也都元神出手去映照才能看出底細,此刻的五感六識在這方面的表現尚有不足。

為了不影響新元神重鑄,又不願放過法會這樣難得能將各方聚集在眼下的千載難逢的機會,陳嶼只得先削弱通道,將精神領域運輸至元神光焰中的力量減弱了幾分,空余一定的力量來施展其它手段。

天外天中,元神軀殼晶瑩,通體流轉寶光,仿若天成。

百色焰光鍛造在上下,焚燒內里,將最細微的雜質也熬煉掉,排出至軀殼外的虛空中吹拂散去。

某一刻,一股獨屬于陳嶼的意念從虛空中鑽出,似風一般拂過金燦燦精神領域表面,但見那根由精神幻化而出、連接兩者的通道驀然縮窄。

元神顫動,光焰明滅數下,在依稀還剩余了些的精神力澆灌下,總算平撫安定下來,沒有再躁動。

意識回歸,陳嶼默念喚神術,在泥丸內將一道道意識凝煉轉化為精神力,隨著他動作,迷蒙的銀色重新出現在這片依然干涸了許久的田地,迅速彌漫。

一絲一縷,忽而成雨,滴落作涓涓細流匯入一口小塘。

雙目睜開,眼底精芒轉瞬即逝。

感受著泥丸中醞釀蕩漾的力量,他眉頭稍稍緊蹙,旋即又舒展開,恢復平淡。

「仍有不足,新元神對精神力的需求佔比太重,如今能空余出的力量有限。」

好在人群大都集中在城區中,並未散亂遍布,如此一來想要憑借現有的精神力量覆蓋並非做不到。

思考了會兒其中難點,大致都能輕松解決,何況他還有萬法鏡在手,大可以之作為媒介,仿照當初在無名山巒布置大陣是一樣,借由法鏡內現有的靈文與節點再次施展巨大規模的萬物觀之術!

辨識人心、區分人念。

「可惜針對惡念的幾種手段尚在實用中存在缺陷,否則這次倒是可以用上。」

人念不同于精神,辨識區分的難度要低很多,只要精神力粘附在對方體表就能得到反饋。

這之前他在途中曾憑此法分辨善惡之屬,但後來錢玄鐘留下的極強烈惡念又讓他不得不思索這種辦法的漏洞。

蓋因世上能生出惡念的可不止被殺的普通人,還有惡人、仇人,雖說這些人或許拋棄了良知人性,但意識深處念頭的滋生卻不看這些。

不單單普通人在被生死折磨之刻能夠生出極致惡意。當路見不平的俠士拔刀除惡時,惡人也會痛恨、會咒罵、會滿心怨懟,惡念由此而生並粘附在殺人者身上。

故而背負惡念的不僅僅有廣泛意義上的壞人惡人,懲惡揚善與報仇雪恨同樣會令釀成殺伐者身負大量惡念。

陳嶼過去想依靠惡念多寡來厘清人心善惡,初時或許還能觀其行、听其言進而佐證,可往後懲戒的人多了難免會釀成差錯。

「既然這樣做法不夠準確,那就再加上精神捕捉思念之力,他人所想如鳴在我耳畔,心中之念最是質樸,這是如何都掩蓋作假不了的。」

面上神情不變,他抬眼眺望,院中陡然升起一股亮光。

想要以精神洞悉人心,可不是些許力量就可以闖入的,何況此刻城中人群數以千計,各個都身懷武藝、意志大都堅定。

萬法鏡的用處便體現出來。陳嶼手掌一物拋飛,銅鏡翻轉著來到半空。

但見銀光一閃將之餃住,卻是精神力自眉心奔涌而出,同時一股氣血自背後血竅中澎湃交織,兩相融合下幻化長龍飛騰舞動,有了影響現世事物之能的銀龍吞下銅鏡後將之瓖嵌頭部位置,下一刻向著法會與擂台方向奔去!

陳嶼緩緩起身,飄升至院落上空。

沒有萬法鏡的話僅靠截流下的這點兒精神力量必然做不到洞悉千人,可有了銅鏡則大為不同,可行性有了保障。

「先將擂台一處照一遍。」他準備不知不覺中映照,如此才好洞悉最真實的心念波動,從而挑選‘修行預備役’。

嗖!

銀龍早已不見蹤影,他也不停留,只回補了兩口靈液便再度拔身遠去!

……

場中,已是到了午後。

十月的日頭算不得酷熱,但火辣的風卻在擂台上下刮動,呼嚎不絕于耳,一聲聲一道道拍打在場下數千人耳中。

時而有叫好,時而有謾罵。

此起彼伏,震天動地。

不遠位置,一棟樓閣二層靠窗處,岳海平靜靜看向擂台,一胖一瘦兩男子正揮舞兵器,金鐵交觸間打得乒乓作響。

火花四濺。

屋內,澹澹藥液氣息撲鼻,年輕道士又抻長腦袋緊瞧幾眼,這才意猶未盡地收回了視線。

目光轉動,來到房間中。

就見本來完好的蔣勤安此刻已經半躺在木椅上,左臂負傷,腰月復上包扎許多涂抹藥汁的布巾。

對方正閉目養神,額頭虛汗陣陣,面色隱隱間有些發白。

岳海平皺了皺眉,若非听那請來的醫師說自家師弟已經沒了大礙,恐怕真要被這副模樣嚇住。

許是感覺到注視,蔣勤安勉力散去困意將眼皮撐起,咧牙扯出一道不怎麼輕松的笑容︰「師兄莫要擔憂,楚醫師乃洛城聞名的聖手,豈會連這種外傷都治不住。」

他笑著說道,自己的情況比剛受傷時要好太多,就是身子疲軟無力,按著醫師所言這是正常的,再靜養幾日就能痊愈。

但願吧。

岳海平起身拿了一卷洗淨的濕布擦拭中年道人額頭與面頰,將汗漬抹去,又倒了盅溫水,沖泡了些止痛草藥。

他曾歷練外州,知曉幾種頗為有效的偏方。

果然,服用後蔣勤安的面色泛上一絲紅暈,傷口處與藥汁接觸刺激到的痛楚減輕不少,狀態明顯好了很多。

「多多休息,晚時我讓店家多弄些肉粥來,或者添些補血之物補養一番。」

話落,作為師兄的他又不禁批評對方不久前貿然上台論武的莽撞。

「師弟省得了,這回是見獵心起,那人用的招式和海雲劍訣頗為相似,本以為是散落在外的旁脈,結果……唉。」

一旁,岳海平不留情面的補到。

「結果是個趁著前輩師兄在外歷練時偷襲劫殺的凶人。」

說到這里他不禁搖頭,這事確實意想不到,要知道在三十多年前開始,海雲觀走出山門歷練的道人便不會再攜帶任何護道秘籍。

就是防得歹人惦記。

這天下武學多如河沙,但海雲觀到底是一方傳承五紀(六十年)的道派,哪怕位在偏僻之地,也不是一般三教九流之徒可比,其間的傳承功訣不說精妙如何,至少比坊間流傳那些要精細與完整得多。

否則剛才台上那賊子又如何能在沒有師門指點下只憑一本秘籍就練成海雲劍。

「興許是那位不幸遭難的師兄提前準備在路上習練,不想被賊子奪去。」

房中傳出兩聲嘆息,不過很快兩人又恢復,開始談論這次法會。

奪取了自家功訣其實不是大事,海雲觀的核心在于一整套道門采氣法,乃合煞法派傳承,和尋常武林江湖之人不同,護道之術在大多數道門道人看來並不多麼重要。

但襲殺觀中門徒,這點卻是萬萬不能饒恕的。

任何道門走出的〔行走〕在知曉後都決計不會放過,故而才有了一場拼殺。

岳海平也下手,兩人一個龍虎交匯一個通勁大成,對方反抗不久便被一劍刺入心髒,殞命當場。

不過畢竟不是青皮流氓,對手絕死之意劇烈,斃命前拼出數招,將武功稍遜一籌的蔣勤安打成重傷。

告訴了同行的幾人後,他們便來到這間房中暫時落腳歇息。

「血止住了的話,就先回院子養傷。」

當時情況緊急,岳海平便沒有折騰血淋淋的蔣勤安,只在其余道人幫助下找來聖手楚醫師,將傷勢穩住。

屋內,蔣勤安沒有拒絕,他知道師兄放心不下,那人說不得還有同伙,師兄自是無懼,但他留在附近實在有些危險。

而就在兩人推開房門離開時,一股無形波動穿牆而來,將兩人里里外外照了個通透,這一刻,皮膜、血肉、骨骼,乃至精神意識在內的所有都好似暴露。

蔣勤安尚不知覺,旁側攙扶他的岳海平卻是打了個激靈。

眸光一凝,左右看去不見痕跡,一時也不知是否感知錯誤。

晃了晃腦袋,道人不再多想,興許真是被剛才于擂台上廝殺的事驚擾了心神。

一驚一乍,這可不是修持淨明法應該有的狀態。

「看來回去得多練幾遍劍訣,同時幾本心經也得重拾,不能荒廢。」

……

「打他下三路!」

「拔頭發!扯他胯!扯他胯啊!」

「瑪德!你特麼會不會打拳!」

「娘希匹!打得真臭!」

「……」

一朵雲霞悠悠飄過,大喊大叫的眾人看不見的高處,一道人靜靜盤膝而坐。

一面人頭大的銅鏡滴溜溜轉動。

光明撫照,靈文躍動。卻盡數被鏡子收束在周圍六寸之間,沒有半分外溢。

陳嶼顧不得去細听雲朵下聲嘶力竭的呼號,也沒心思多看台上正激烈比斗的兩人。

他注視眼前萬法鏡,引導著一股力量從中流出,這是剛才釋放又被收回的精神之力,只是相比一開始的精純銀色,此刻的精神力沾染了些許灰塵般,略顯駁雜。

陳嶼不在意,翻手覆蓋,銅鏡綻放出光束照耀在精神力量上,法力霞光從鏡中飛射而出,將斑斕的雜質從精神內排去。

同時萬物觀之術再次發動,與不久前才施展的巨型術法規模不同,這一次的對象僅僅只有眼前這一團。

精神力在燃燒,法力不斷消耗。

很快,一縷縷反饋化作透明色,隨他掌指勾動浮于體表,在沒入眉間不見。

潮水般的信息涌來,陳嶼牢固意識自我死死釘在原處,任由浪濤拍擊,巋然不動。

不多時在一次次沖擊中,他將這些已經被萬物觀分析過一次、提煉過一次並又清洗過一次的信息悉數吸收消化。

過程不算難,片刻後就結束。至此他也總算是弄清了腳下這片區域眾人的情況如何。

陳嶼回過神,面色有些古怪。

「沒想到熟人還不少。」

蔣勤安、岳海平自不用說,這兩人在城中與他結伴游玩過一日,他們會參與十方法會並不意外。

只是……

「蔣道士受傷了?誰這麼下狠手?」

方才洞悉時,他並未完全剖析人心意識,僅在捕捉了些發散的念頭,這些是最直接且最不經意間的想法,足以表明一些本性。

不過也正因此,他未能知曉到底何人對蔣勤安下的手,除非再深入對方意識海中尋找那段記憶。

只是如此一來所非波折就過多,陳嶼也不願去刻意窺探什麼。

故而未曾這般作為。

「罷了,等會兒去看望下就能知道。」

就剛才通過萬物觀所知,對方的傷勢並不嚴重,且已經被止住惡化,想來岳海平為這位師弟找了個好醫師。

除開這兩人,城中還有兩位熟人卻是陳嶼沒想到的。

錢玄鐘。

這位的狀態可不比蔣勤安,僅是無意識間飄散的念頭都充斥著恨意,渾身惡念更是猶如烈火,時刻焚燒著他。

「似乎還有幾人與他同住,或許是幸存下來的沅陽門人。」

不過據他看來,這幾位的狀況有一個算一個也都不怎麼好。

須得去瞧瞧,幾人大都在氣血上有虧敗跡象,有一位更是風中殘燭般好似下一刻就要熄滅,雖未細看,但暗疾應當不在少數。

若說蔣勤安是意料之中,錢玄鐘算是出乎意料,洞悉之下顯露的最後一位熟人則讓他心頭微微訝異。

目光俯瞰,幽幽注視遠處一棟小樓。

茶館三層,有木窗間隔,而透過那薄薄紗窗卻能察覺一位曼妙婀娜之人。

白紗遮面,不見容顏。

手腕處,一朵蓮花潔白無瑕,丹青勾勒栩栩如生,靜謐綻放在如雪肌膚上。

「蓮花聖女……他竟然還活著。」

初見還是廣庸府時,陳嶼可記得白蓮教在西州已經被打得落花流水,教中更是早在半年前就有了白蓮公與蓮花聖女的爭斗,險些四分五裂。

如今瞧見對方,不僅沒被自家人打殺反而在數千里外的洛城混得風生水起,實在是個能人。

一開始他還以為這人是為了錢玄鐘等人而來,曾經身為青衣劍的錢兄可沒少絞殺石牙乃至廣庸一片的白蓮教眾,結下不小仇怨。

但在找到先前捕捉的對方念頭後,他已然知曉其目的,卻非為了錢兄。

而是另有其人!

「這洛城,可真夠熱鬧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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