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隔應

作者︰萬物皆可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廣場上,零散站了百來人,都是各山的門徒,如今匯聚于此,為小比而來。

陳嶼則悠然浮動,乘雲氣在空中來回飄,時不時抓取那些從人體意識中彌漫出的溢散念頭,簡要分析後將其中信息梳理消化。

人心躁然,難能安寧,縱使當前者都是有名有數的真武山道士,不少都修持淨明法到了精深地步,然而萬般念頭纏繞浮沉不定,難以自抑。

人有千般模樣,念有萬種頭緒。

眼下,仿佛面前所有人頭頂都掛著一個個亮堂堂問號,等著他去觸踫。陳嶼挨個點過去,看著一道又一道念頭不斷被觸及,各種思緒從虛無中流淌入腦海。

人念的產生極為奇妙,與心靈或有關系,這其中靈性的作用最是大,靈性強悍者更易覺醒自我,從而約束自身念頭,不過在此之前則比旁人更為容易飄散。

陳嶼一路走來,途中難得發現先天靈性豐沛之人,如今繼不久前的漁夫少年之後竟是一連看見數人,老少男女皆有,在感知範圍內如同星光閃耀般點綴。

一次出現四位靈性天賦之人,饒是他也未曾想到真武山中有如此多。

不過轉念一想又合乎情理,真武山畢竟乃是天下屈指可數的道門大派,四堂六殿二十八山,諾大三百里山門中,堪堪五百門徒,這些人無疑是百里挑一。

雖說真武山並不知曉靈性該如何去甄別,但就他觀察,有所長處之人的靈性總歸是比平庸者要高些的。

老道士于啟猛是個例外。

場中的道人們聚在一起談說,陳嶼先取了各自念頭,捋了捋如今的局面,不過大部分道士埋首自家山頭,對越州以外的變動所知甚少,唯有台上幾人,一派仙風道骨、鶴骨松姿之貌,心中所念也遠比其他人要多上許多。

「梁皇病危?左相上奏,要正陽觀獻上化生萬解仙妙玉露?」

他神色古怪,甚至忍不住分出一縷精神入到當首的老道意識中,研磨分割了妄念雜念,這才將其中關節要點打理清晰。

原來之前太平軍李成菘打下建業,讓得梁皇南逃魏水河畔,風餐露宿,縱有隨行侍從百般護持,總歸比不得宮廷大內的安妥,加之擔驚受怕與酒色掏空身體,于是不出意外地染了寒疾。

後來太平軍被現在的吳國公、鎮西大將軍宋義雲剿滅,梁皇得勝還朝,在御醫的照料下勉強恢復了些。

然而最近據傳這位沉溺歡愉,在宮中建了飛仙台,一副酒池肉林模樣,最後身子一虛、天日將寒,衰痛隱疾復發。

且這一次比上一回更嚴重,將其折磨得不輕,一連大半月都未登朝臨政。

大梁各地喜氣洋洋翹首以盼,朝中則人心惶惶,幾家王公更是蓄勢待發。

諸部公卿還少都上書乞骸骨,有人已經開始尋找後路。

而正在這種潛流涌動的當下,當朝左相不知出于何等緣由,或許是被底下的同僚推攘得煩躁,又不願輕易站隊,所以官袍一揮,上奏向國教請仙藥。這位左相老神在在,言說仙藥一到、萬病皆祛,甚至皇帝還能月兌離了這苦海飛升仙界,總之是將這擾人的麻煩給踢了出去。

翻動記憶,陳嶼一怔,正陽觀竟是大梁的國教?

往常卻是不曾注意這點,只覺這家道派確實勢大,名頭遠揚,哪怕在西南邊陲都如雷貫耳。

隨後從這幾位德高望重、身居高位的老道士記憶里找到其中因由,他才恍然。

實際上大梁並無國教之稱,真要如此言說,也僅有道門或可擔此之名。

但正陽觀的地位確實要遠超境內其余諸道派,哪怕雄據越州三百里的真武山于大梁一朝也比之不得。

至于其中緣故,陳嶼也從記憶中得知一二。數十年前天下戰火不絕,恰逢正陽觀開山入世。

其中有一位道士,機緣巧合下幫扶了身陷險境的元家子元奕,那位大梁開國之主。

之後兩人相處了數年,私交甚篤,乃至正陽觀亦有同門經道人介紹,幫襯著元奕維持武林江湖的穩定,擋了不少風波。

再往後元奕建立大梁,投桃報李之下欲要設立國師之位,以示恩寵。

可惜那道人在一次紛亂中殞命,旁人又無這般經歷和道門身份,故而變了法子封敕數位道君神名給正陽觀的先輩祖師。

以一國之力為其揚名,一時間正陽觀風頭無兩,雖無國教之名,卻在朝堂乃至各家門派中有了國教之實。

至于那位左相口中的仙藥,也即是化生萬解仙妙玉露,陳嶼在真武山這位應當是蕩魔峰山主的老道士記憶中,知道這東西只是個養體藥湯。

真武山曾經從正陽觀采買過一些,用以給門中老道士們活絡通經。

要說滋補效果,的確不差,可用來治療病入膏肓的梁皇,虛不受補之下只恐會讓其更早一步蹬腿殯天。

局面一下子僵持住。

朝堂諸公或是站隊、或是攻訐,唯獨都對這個超然于外,偏生又有頗多影響的正陽觀看不順眼。

大家都知道他們大概率拿不出左相所說的仙藥,因為梁皇已經藥石無用,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哪怕正陽觀真拿出仙藥來了……在列位公卿明辨之下,也決然不會讓其揮水模魚糊弄過去。

正陽觀不是沒想過掙扎,早在這一代梁皇之前,他們已經漸漸退出了朝堂,畢竟大家說到底都是修道的,真要鑽了權勢與錢眼里,估計得刻在道門恥辱柱上,被隔壁的真武山以及天下道門一起恥笑。

然而事到臨頭實在掙月兌不得,已經涉入,便如泥沙倒卷,正陽觀如今再與達官顯貴接觸,剖心剖月復的同時,還不忘盡心醫治梁皇——可惜,這一步卻是惹得暗地里更多人不滿。

你救他做甚?!

許是唯恐這位真被救回來,各家齊齊發力,縱然你是天下第一的道派,在這些人看來也僅此而已。

正陽觀?值當幾品官?多少兵馬?

明捧暗貶之勢愈鬧愈大,正陽觀顯然也看出來其中玄機,只是這種事已經不是想拒絕就能拒絕的。

「好個由頭,化生萬解仙妙玉露拿不拿出來這些人都有說法,正陽觀現在被當做靶子,除非封山閉戶——不對,哪怕封山都止不住局勢。」

陳嶼輕嘆,雖同修合煞,但正陽觀奉持乾陽道脈,與奉持清微道脈的真武山有所不同,從上到下性子都更顯直爽,現如今要這群人去絞盡腦汁想什麼破局辦法實屬過于為難。

所以才仿佛一只快要爆裂的桶子,只差一絲火星。

好在還有真武在旁側安撫,唇亡齒寒的道理真武道士們不會不明白,從幾位老道身上抓取的念頭來看,真武山中如今分作兩派意見,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放任諾大一個正陽觀被朝廷肢解、鎮壓。

落得伐山破廟、傳承斷絕的局面。

……

武場上,小比已經開始,各家山頭的主事人站出來,在拋磚引玉提出自己關于某本道經的研求與論說後,陸陸續續又有一些帶著疑惑不解的道人上場求教。

四堂六殿的道人不多,本就不是數代積蓄下來的傳承,至多三五人,聚在角落里側耳傾听,而二十八山則要火旺一些。

一人接一人,哪怕在主持之人刻意簡略以及數個山峰的山主一改往常作風,跨過了初時的辯經主動為弟子門人解惑,這般情況下依然用去不短時間,日頭逐漸西落才堪堪收了尾。

陳嶼卻是元神分化數十位,去到各個道學深厚著記憶海洋中,將未曾見聞的書冊經義臨摹下來。

麓雲閣亦非無所不有,這段時日待在閣中不斷翻看,他找到不少筆墨較新的經文,想來應當是道人們在山下時收獲。

他約束自己,沒有去涉足其余,哪怕經文方面也不細看,略做甄別後只將文字刻錄,至于對方的理解與感悟卻是未曾去觸踫。

一粒粒靈光飛落,陳嶼攤開手來,一抹白光閃爍,灑下清亮的雨霧。

這是靈石中的二號靈氣,有著增幅潛力、滋養血肉的效果,算作是他不告而取的賠禮。

看不見的光霧輕飄飄落在眾人頭上。

小輩們尚且不自知,仍在為接下來的武比摩拳擦掌,而台上一眾四旬往上年歲的道人隱約感到身子好似乘風御水,輕盈飄然,仿佛被青雲摩挲,通透體泰。

正兀自訝異,面面相覷之際,陳嶼已經帶著滿滿收獲離開,足踏雲華遠去。

除了麓雲閣,真武山上還有另外兩處藏經閣樓,包括其余二十五山或多或少也都有自家的藏書之地,他可不會錯過。

不止如此,收集書冊經文不過是為了汲取精妙之點填充底蘊,順帶慰籍往後遠游時的閑暇。

此番他來真武山中,更想多找幾個內景地與秘寶,將靈性升華盡快完成。

陳嶼心中有所預感,靈性的升華似乎關聯著許多方面,或許不僅僅只是術法施展以及精神法力等地方的些微提升。

白雲蒼狗悠然遠逝,道人接下來將其余兩處藏經閣也走過,這一回更是不求甚解囹圄吞棗一般,故而所花時間比在麓雲閣時還要少,攏共三日,就將數萬冊書卷記憶下來。

和麓雲閣不同,此兩閣中多是功訣妙法,涉及道門修行之理,陳嶼雖未細看琢磨,但刻錄了如此多數目,只覺自己有多出不少靈感,對往前的修行路有了許多新看法,這條路並不完善,還有可以改進的地方。

他想到,將這些隱蔽的缺陷與漏洞填補完善,或許無法讓自己一步登天跨入新境界,至少基礎再次強化,彌漫遮蓋在前路的迷霧已經如冰雪般消融。

 啪!

收了海量書卷,陳嶼端坐雲頭。

眉眼低垂,右手食指與拇指捻動,一寸寸銀白覆蓋,有青藍色在血肉中涌動浮現,下一刻,一絲瑩光乍現,空中爆發出宛若雷鳴的炸響。

「雷痕內銘,之前的手段太粗糙,真武山中有道門秘法,可借食補之效錘煉五髒六腑,其中關鍵更有諸多手段去保障,在養練速度提升的同時不會損傷血肉。」

肉身圓滿的他自然不需要再去熬煉內府,不過這法子中的一些想法讓他有了觸動,且幾種保護手段也頗有妙用,可以化用一二。

真武山藏書太多,三百年間,萬萬人的天下,其間武林江湖少不得天驕人杰輩出,各式妙法玄奇武功層出不窮,雖說受限于凡胎肉身與天地環境,無法練出法力氣血等非凡力量,但在細微處的各種用途之精巧卻尤為讓人贊嘆。

收手後的陳嶼沉浸在刻錄的書海汪洋中,已經數百次感嘆,甚至佩服于那些前輩的奇思妙想。

「穴位原來還可以如此,將骨骼關節也視為穴竅?嗯,神經相連,這說法倒也不算錯……」

「……將四肢視作內腑外延,借由獨特動作讓勁力從四方伴隨血液一齊擠壓,從而在反復沖擊中錘煉內髒,唔,這辦法過于冒險,不過這套動作可以借鑒,似乎觸模到了氣血的皮毛。」

「還有這些關于道境的感悟…初光大定坐忘,甚至有道人寫下了關于驚蟬的只言片語。」

陳嶼不得不感慨,真武山這趟可真是來對了。

短短兩三日功夫,仔細查看的書卷不到整體的十分之一,卻已經產生太多的想法,從肉身到精神,從內及外,先輩前賢的修行看似簡陋,其中描繪更是顯得天馬行空,但正是這份數百年間的積攢,讓他在前行道路上節省了許多,也獲得了足夠的啟發。

陳嶼正在改進雷痕內銘,以呼吸法作為主導,血肉純化術作為地基,依托圓滿肉身與重鑄後的精神,嘗試復現道門中時刻都能達成內呼吸狀態的‘常自識’,書中記載此乃胎息妙法的完滿之境,迄今為止只有幾位已經登臨仙位、被供奉在案台上的傳說之人修成過。

真假尚且不論,方向有了就行,于他而言,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底氣去試錯。

而若此法功成,不僅內銘的進度會大幅加快,甚至往日暢想過的法力、精神以及氣血三者合而為一也未必不可能。

「只是三合一到底是否正確?」

陳嶼撓頭,最近看得書太多,他對下一個境界已經有了幾分苗頭,但和自己過去所想發生了些許變化,隨著靈感迸發而出,以及靈性的蓬勃升華,似乎有另一條康莊大道隱隱照耀在前方。

「肉身、精神……強自追求圓滿,是否真能走到最後?」

元神的重鑄讓他看到了精神意識深厚的潛力與廣闊未來,而奇景的造就、奇景之力與精神力的完美融合、意識深處的無垠浩瀚,以及天外天無處不突顯意識的重要性,他有些迷惘,僅僅能滯留現世的肉身,哪怕去到內景都需要精神力護佑的血肉之軀,到底值得繼續走下去麼?

他曾以為,肉身如土,精神若土中枝椏,大地土壤若貧瘠,則樹木亦無法生長存活,然而元神重鑄後,陳嶼竟感受到其中對外界念頭意識的捕捉之能,雖然消磨的數目更多,轉化的部分完全跟不上耗損速度,但這無疑是個預兆。

精神力只要強大到一定程度,確實可以月兌離肉身長久存在,而有了奇景之力的加持、重鑄後的元神軀殼抵擋人念,精神之力將更加自如。

反觀肉身,卻是漸漸陷入泥濘中。

「萬般武功,練到最後,至多不過化作一捧駁雜的氣血。」

陳嶼思量自己的道路,從胎息、內以及元血,一路走來,肉身似乎始終只作為了一個承載,一個放置著各般事物的擺件。

精神、法力、意識、靈性,諸如此般種種,反倒要受限于肉身這個托盤,假若他徹底擺月兌這副枷鎖會如何?

陳嶼凝神,嘗試去推導,然後驚訝地發現後果竟然令人驚喜,精神力將飛速暴漲,不再有血肉制約,意識雖會短暫的不穩,但只要奇景之力足夠,或者干脆待在青朧山中數年十數年,就可以將意識徹底與奇景熔煉一齊,屆時甚至能利用天外天意識星辰的力量,讓兩者共鳴,將奇景整個搬去天外。

上窮碧落下黃泉,從此無處不可去!

只不過,這樣的話……陳嶼掏出萬法銅鏡在膝上,運轉其中無數節點,感知投落在上,不斷向著更接下來的方向發散。

精神無有約束,可凝化風雷,不再假借靈文,呼風喚雨翻手之間!

法力圓融入體,肉身大可作為柴薪點燃,靈性將踏出升華最後一步,意識凝煉如金鐵,他期待已久的‘精神之種’的境界將達成,感觸天地、造化世間萬物!

精神意識實在玄妙,僅僅他現在推導出的可能,就已經足以讓人渴望。意識不滅精神永存,拓印青朧山並將之拋飛天外天後,只要天地間人念不干涸、奇景不被擊破,就不存在身死道消一說。

與日月同輝!

但……

陳嶼眸光閃動,瞬息後沉寂,神色恢復了往常模樣。

「意識如浮沙,精神似浮萍,只能扎根天外天,一切都寄托給奇景。」

這大抵就是某種身合天地,可惜幾乎不用多想,他便將之拋棄,如此修法實在過于虛浮,意識來源肉身,月兌離後哪怕能長存于世,可以不斷汲取外界靈性與念頭碎片,但研磨的再干淨也不是自己的,終歸會在一日日中失去本我。

這個過程或許會很久,千年萬載,而且未必沒有其它方法去錨定,但陳嶼還是不願,心里莫名有個小疙瘩,有些隔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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