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奴顏

作者︰十一月的射手座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重熙皇帝最近很少打坐修仙,因為他已經無法在修練時冥想入定。

難道上天打算另立真命天子,開始放棄他這個兒子,重熙皇帝馬上將這個荒唐的想法在腦中驅散。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除非他駕崩,否則不會有人,也沒有人能奪走他的天子之位。

還有一月就要過年,可今冬只下過一場薄雪,對于明年的農田墑情會有極壞的影響。

開春的旱災似乎無法避免,國事艱難又加上長生無望,這一切讓重熙皇帝越發感到心煩意亂。

京城里有傳言,這是上天在警示皇帝,當親賢臣遠小人,勤修德行以利天下。

重熙皇帝對這種鬼話很是氣憤,但他篤信仙道,自然不能出宮和那些無知草民講天道無常的道理。

草民無知人雲亦雲,可挑起這話頭的人肯定就在朝廷中。重熙皇帝覺得身後有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楮,正在暗中注視著他。

重熙皇帝無奈之下只能躲在新修好的玉虛苑里,朝中百官除了盧丞相管誰他都不見。

重熙皇帝放下手中奏疏,對孫福吩咐道︰「以後這種奏折全部留中,不要送到朕這里,一堆聒噪之言與國無益。」

皇帝沒有指明何種奏疏不再呈覽,孫福卻心知肚明,馬上低頭稱是。

皇帝余怒未消冷聲問道︰「我那二個不爭氣的兒子最近有什麼動靜,有沒有盼著朕早點歸西啊。」

孫福在宮中呆了一輩子怎會不知這是道送命題,只要皇子們還沒有領兵打進皇宮,他就不能說任何一位皇子壞話。

就算有皇子等不及老爹蹬腿打進皇宮,他也只是听吩咐行事的奴才,大不了先死在皇帝面前。

主子間的事最好少參與,自古天家無情,父子相殘比比皆是,但先死的肯定都是外人。

孫福連忙跪倒,渾身顫抖帶著哭腔說道︰「主子爺何出此言,二位王爺每日都在府里上香求神,祈求上天保佑主子爺萬壽無疆。」

孫福提起袖子又抹了下眼淚,繼續說道︰「二位皇孫也每日到老君面前上香,求老君爺爺為主子爺賜福。要讓奴才說,主子爺比以往的皇帝都有福德,父慈子孝可為天下百姓的榜樣。」

重熙皇帝也覺得剛才有些失態,長吐口濁氣,隨意問道︰「北周那些蠻子想是該到了吧,是否已接入京城。」

孫福破涕為笑,回道︰「萬事都難逃主子爺神機妙算,卓老尚書已將人接入四方館,應該已經安置妥當。」

「好啦,去把鼻涕擦擦,你這宮里的老祖宗也得顧著點顏面。這副模樣出去了,讓小的們如何看你。」重熙皇帝安慰道。

孫福沒用袖中的手帕,只是提著袖子將臉上的涕淚擦去,嘴里小心翼翼地說道︰「這皇宮里只有主子爺一位真神,哪個敢在您老人家面前稱祖宗,您就別折殺老奴了。讓老奴听到誰敢叫老奴祖宗,老奴就親自撕了他那張破嘴。」

重熙皇帝不在意地擺擺手,語氣變得有些蒼涼。

「四十年家國,轉眼一夢,世人皆道長生好朕身邊也就你這個貼心的人了。」

最近重熙皇帝這類沒頭沒尾的感慨很多,孫福知道皇帝只是在自言自語,這些話他不用接也不能接。

無非是皇帝感嘆自己已經登基四十年,如今卻國事頹敗,長生成空。人人都說長生好,卻不見一人得長生。

沉默許久,重熙皇帝開口道︰「一會你去告訴兩個皇孫,朕明天考校他倆功課。答好有賞,答錯無罰,不用害怕。只要能把心中所學所想,跟朕說清楚便好。」

孫福剛要起身去傳旨,重熙皇帝又說道︰「你讓影龍衛盯緊二位皇子的府邸,看看有哪些大臣和他們走得近。」

孫福稱是後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安靜等著皇帝把話說完。

「影龍衛副指揮使趙杞夏,年老昏聵,遇事不辨,屢犯疏漏。著賜白銀二百兩,祖籍宅邸一座,回鄉歸養銀子就由內帑出吧。」

孫福心中一愣,他對趙杞夏熟得不能再熟。

這人是他的直屬親信,用得一向很順手,為人又極懂官場規矩。

此人今年才四十出頭,怎麼就年老昏聵了?

孫福不確定這趙杞夏是不是在哪方面得罪了皇帝,也不敢出言替他辯解,萬一趙杞夏真的有事非得連累到他身上不可。

孫福心中暗自發狠,尋思要不要在路上解決掉此人,只要人一死萬事皆休。

重熙皇帝瞬間看透孫福的想法,忍住臉上的笑意,孫福這個奴才還是一慣的謹小慎微。

他喜歡這種一下就能把身邊人看透的感覺,這讓他覺得自己永遠是天下最聰明最懂心人的那個神。

孫福見皇帝沒有新的吩咐躬身叩拜,然後在袖中握緊拳頭轉身離去。

等孫福已走出十多步,重熙皇帝輕描淡寫地喃喃說道︰「讓他活著回到老家,天說收他再收他。」

孫福腳步一顫,回身又拜,倒退著緩步走出皇帝寢殿。

孫福走到寢殿外招過來一個小太監,讓他去傳趙杞夏到公事房相見,然後才去二位皇孫那里傳旨。

在二位皇孫那里好一頓奉承後,孫福才回到自己公事房,端起茶等著趙杞夏來拜見。

不多時趙杞夏滿頭大汗地跪倒在門外求見,孫福只是安靜品著茶,全當沒有听見。

他需要時間來思考皇帝的用意,既然已不用此人,為何還不殺掉此人。

趙杞夏在影龍衛多年,知道的污穢事可不少,就這麼放出去怎麼想都不太牢靠。

可皇帝的意思孫福不敢違背,近來重熙皇帝性子越來越乖張,連他都覺得是在提著腦袋做事。

思來想去喝光一盞茶,孫福覺得已大致猜到皇帝的想法,便起身到里間解手。

沒辦法太監與常人不同,對于尿意的忍受力要差許多,孫福淨過手才吩咐門外的趙杞夏進門。

趙杞夏跪倒在孫福面前,恭敬地說道︰「干爹叫兒子來可是有要事安排,不管什麼事干爹只管寫個條子就是,何必勞煩您老人家親自吩咐。」

孫福面無表情,冰冷說道︰「趙副指揮使的話老夫可不敢當,陛下有旨意」

趙杞夏不明白孫福為何如此冷淡,但听到有旨意還是馬上挺直身子,重新把頭磕在地上恭敬听旨。

孫福宣完旨意後,趙杞夏嚇得渾身顫抖,根本不敢抬頭。

趙杞夏邊磕頭邊嘴里不住地求饒,懇求孫福在皇帝那里求情饒他一命。

孫福陰陽怪氣地說道︰「現在才求饒不嫌晚嗎?你私下背著老夫做下的事,還當我不知道?就算老夫不與你計較,主子爺那里會輕饒你?再說主子爺也說了,不過是讓你歸家榮養,已是天恩浩蕩,你不要不知足。」

趙杞夏大冬天里卻汗流浹背,眼楮在眼框里提溜亂轉,不知道哪些事該說,哪些事不該說。

只要是人就都有秘密,有些秘密被人發現不過是打幾下板子就可以解決,但有些秘密就需要用命來賠。

孫福也不急翹起二郎腿,用茶蓋一下下地磨著茶碗,那一聲聲瓷器摩擦聲就像驚雷炸響在趙杞夏耳中。

趙杞夏最終受不住,身子一軟攤倒在孫福腳下,用手拉扯著孫福的褲角,哭著說道︰「兒子讓豬油蒙了心,京城青樓妓館里上半年該上交宮里的銀子被兒子私自留下半成有不到二萬兩。」

孫福冷哼一聲不置可否,似乎這事他早已知曉。

可他心中卻對趙杞夏氣惱已極,這王八蛋敢私吞陛下的銀子,而後又不來孝敬自己屬實該死。

孫福抬腿一踢,將褲子從趙杞夏手里拉出來,罵道︰「趙指揮使好膽識,連宮里的用度都敢伸手。當初說好的七分歸宮里,三分歸你們日常開銷,這已是天恩浩蕩。」

說到這里孫福卻打住不再糾結這點小事,進而厲聲問道︰「這點小事老夫都不放在眼里,主子更不會與你計較,到底還有何事快些從實道來。若是有回轉余地,老夫念在往日的情份上還能替你周旋一二。」

趙杞夏已被嚇破了膽,像他在地牢中收拾過的貪官一樣,哆哆嗦嗦地說出他在月初給齊王那里送過一萬兩銀子。

孫福听完氣得將茶盞一下砸在趙杞夏腦袋上,登時趙杞夏的額頭上就被碎瓷片劃出好大一個口子。

趙杞夏不敢喊疼,更不敢動,只是跪在地上抱住孫福的腿求饒不已。

孫福呆坐在椅子上,終于明白皇帝這麼做的意思。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今上尚且在位,下面的臣子就敢私下勾聯皇子。

特別此人還是皇帝親軍,帝國最大的暗衛組織的二把手,怎能不讓皇帝心生嫉恨。

這是等不及想要造反嗎?天子一怒流血千里。趙杞夏死不足惜,而且這次會連累許多人跟他一起完蛋。

想通其中關節,孫福後背已經全部濕透,越來越厭惡眼前的趙杞夏。

孫福恨自己當初怎麼收了這麼個混蛋玩意當干兒子。

現在看趙杞夏不但貪婪而且極其愚蠢,一點政治智慧都沒有,只會歪門邪道。

孫福舒定下神,努力舒緩臉上的表情,溫和說道︰「行了,天命難違跪在這里也沒用,你先回去收拾行裝吧。齊王也是陛下的兒子,算起來也是咱們的主子,明面上你不會有什麼大事。等陛下消消氣,此事我自會替你開月兌。」

趙杞夏沒敢起身,繼續哀求道︰「干爹也說是明面上沒事,回看我大晉百年哪有活著離開京城的影龍衛指揮使。求干爹一定要救救兒子,兒子回去就典押家產,給干爹湊出湊出五萬兩銀子,今晚就送到干爹外宅。」

孫福笑著起身撫起趙杞夏,替他拍去衣服上的塵土,又從袖中抽出手帕按在趙杞夏腦袋上。

「有老夫在宮里鎮著,你就可以平安回去。這件事老夫定會幫你圓過去。等過些天陛下高興時,老夫再幫你想辦法回來。你額頭還疼不疼,要不要老夫幫你叫太醫看一下?」

趙杞夏連忙回道︰「兒子剛才走得急沒看路,自己把頭撞到牆角,讓干爹操心實在不孝。」

孫福親自拉開門送趙杞夏離開公事房,孫公公在宮里可是眾所周知的心善,對于快要死掉的人一向和藹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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