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在圈里的豬,總有一天會被宰殺。
看著一眾靈河鬼卒遠去的背影,相柳兒幽幽一嘆,和他越來越遠了,凡世浮沉,起起落落,她不如谷梁淚,遠在萬里之外卻能輕而易舉的帶走他的心,也不如倉央嘉禾,那個偏激的天火傳人,她亦可輕而易舉的留住他的人,呵……
十萬大山依舊還是那般蒼翠。
山還是原來的山,樹也還是原來的樹,興許還會更高更粗了些。十萬大山一向生機勃勃,山多水多,飛禽走獸也多,雖然不如極北深處那般震撼的獸潮,也少見宛若白虎青牛這樣的上古凶獸,但別處罕見的奇珍異獸也有不少,論生機之盛,卻也不弱于別處。
十萬大山里氣候多變,一山相隔,山這邊晴空朗日,山那邊興許就是烏雲蓋頂,大雨傾盆,造化之功在這里彰顯的淋灕盡致,確非人力所能為。不過現今的天下多了天火淵雪,說不得這些神仙才有的手段他們也做得出來。
十萬大山以山為名,不過山中亦有平川,只是隱在群山深處,外人輕易難以靠近。而在十萬大山縱深之地就有這樣一處山月復平川,形如群山環繞之下的一面明鏡,有溪流水泊點綴其中,較之天南水鄉的秀氣,又多了幾分高山雲海的崢嶸。
這塊平靜了幾百上千年的山谷地這些日子熱鬧了起來,多了不少山外的不速之客,嘈雜是嘈雜了點,不過倒也沒有壞了山谷之中的景色,多半也是懾于這般鐘靈頂秀的景色,不忍心糟蹋。
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樹,樹很高,有幾十丈,直插天際,有點像大甘常見的雲杉,不過葉片更大,顏色更深。樹梢上原本落著飛鳥猛禽,今個沒有,卻是被人鳩佔鵲巢了。
流雲棧呆呆望著天邊閑雲,她這般靈魂出竅的模樣有些日子了,說魂不守舍倒也算不上,不過終歸還是少了點什麼。少的是什麼言心知道,大隱于市的掌教素惠清也知道,當然也瞞不過雍大先生和大和尚的眼楮,知道歸知道,但是有些事縱然知道的再清楚,依舊破不開迷障,走不出心魔。
這個徒兒委實叫素惠清又心疼又頭疼,極北一行發生的事言心都已經告訴了他們,自然也知道流雲棧和大甘定天王之間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將她拉出心中虛境之中,或許李落可以,不過天各一方,再見一面難了。
不過也不全是壞處,那場動蕩了整個天下的極北之爭之後,流雲棧如今的修為武功到了什麼程度,大隱于市之中再無人能看透,就連雍大先生也不得不用深不可測來推測一二。每每問起,流雲棧只是微微一笑,輕輕搖頭,好似淡泊的如輕煙流雲,沒有一點重量,只是私下里雍大先生卻說過,現在就連他也許都已經不是流雲棧的對手。極北之後,她是大隱于市第一人了。
縱然是大隱于市武功最厲害又能怎樣……流雲棧有些煩躁,不都說境界高了之後便更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雜念麼,怎地那一趟極北之行之後,一連數年之久,她的心還是靜不下來。心不靜,則魔念生,最容易壞了道行,可是為何偶有切磋,卻從來都不能叫她提起興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師父和師姐手下留情未盡全力,也叫她使不出幾分力道,軟綿綿的,姑且打個平手吧。說不定是大和尚師叔和雍大先生師伯上了年紀,身子骨也見衰退了,要不然也不會讓她覺得倘若發力,怕是會把兩位老人家的骨頭拆了。思來想去,她總是不信自己的一身藝業早已月兌胎換骨,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呵呵,高也好,低也罷,從來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素惠清抬頭看了一眼高高聳起的那棵樹,自從遷到山谷之中,那棵樹就成了流雲棧最常待著的地方,也難為她能爬那麼高。人不是猴子,尤其還是個姑娘家,就算流雲棧一向不拘小節,怕是也不好爬上爬下的,所以只要不下雨,大半光景她都躺在樹上,連著好幾天不下來,除非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下來,換了旁人,如果是言心,大概沒那麼驚世駭俗的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一棵樹上爬上爬下。
不過除了她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很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師姐。」身下有人喚了一聲,流雲棧低頭,從大樹枝葉間露出一個腦袋,古靈精怪,年紀和她相差無幾,倒是顯得稚女敕些,不是唐糖又是那個。
「小心點。」流雲棧微微一笑,伸手將她拉了上來。唐糖站在流雲棧腳下的樹干上,兩只藕白玉臂左搖右晃,一副站不穩的模樣,嘴里驚嘆有聲,「好高呀!師姐你不害怕嗎?」
怕?也許怕吧,不過比起站的這麼高,還有更可怕的。
「師姐看什麼呢?」唐糖四下張望,高處不勝寒,卻也能一覽眾山小,景色的確好看,但是一連好多天都待在這棵樹上,再美的風景也都要看膩了。
「沒看什麼。」
「沒看什麼?那是看什麼?」
「就是什麼都沒看。」流雲棧倒也好脾氣,和唐糖繞著口令,興許在樹上寂寞太久,身旁有個不惹人討厭的人說說話也是好事。
「什麼都沒看為什麼不下去。」
「懶得下去。」
「可是在樹上多無聊呀。」
「不無聊。」
「啊?」
「在樹上可以听風聲,感受雲霧拂過臉頰,看著水氣掛上樹梢……」
「呃,這個,在地面上也能這樣吧。」
流雲棧一愣,訕訕一笑,矯情了。剛才說的這些好像都不是非得登高才能感觸到的稀罕物件,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總不能說煩樹下山谷里的這些人和這些事,躲到樹上圖個清靜吧,怎麼說她都是唐家千金,和宋家交情匪淺,而且山谷之中亦有不少唐家弟子。
「也不知道山外邊怎麼樣了……」唐糖悠悠嘆了一口氣,和她略顯稚女敕的臉龐有些不倫不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