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稜稜
身著一襲月白紗裙如夢似幻的凰嫵，發動道法鏡花水月，在一群絢爛的銀灰色蝴蝶簇擁下，飛速穿行在夢境當中。
柔白的掌心中懸浮著一只小小的黑色箭頭。
箭頭不斷微調指向，在無邊無際的夢境大海中為她指引著路徑。
這枚箭頭正是由從那個患病難民身上提取而來的，所有關于鼠疫的信息凝聚而成。
原則︰「知識」會吸引相近的「知識」不斷聚合。
凰嫵便可以借助公共夢境的特殊性質，順藤模瓜，一級級追本朔源，找到這場鼠疫最初的源頭。
這便是禍蝶的基礎能力之一，佔夢！
世間萬物的夢境本質上是一個整體，無窮無盡的知識和資訊在此匯聚。
只要懷著強烈的期盼入夢，便能在夢中進行佔卜，沿著過去的歷史脈絡繼續向前看到未來。
也能在與自身息息相關的事情上，被動獲得啟示，提前規避潛在的危險！
詭物‧禍蝶本就是從登州府的公共夢境中誕生，吸收了本地居民積累了數千年的各種知識。
在這里發動能力，輕輕松松便讓凰嫵獲得了最大限度的增幅。
也正因如此，才讓她越查越是心驚，越查臉色越是凝重。
自從開春之時，便有大批難民陸陸續續涌入登州府。
在周景煥和段止茵的主導下。
官府拿出王老爺支援的海量錢糧，雇佣難民修整城防、道路、水利設施
開闢過去數十年因「龍氣法禁」後退，而被漸漸拋棄的荒田
故而截止到今天，外來的難民早就已經遍布了整個登州府的九縣一州。
王遠的小心謹慎沒有錯。
那個染了鼠疫的難民，也確實不是登州府內唯一的病患。
只是因為他們大多數還都處于潛伏期，這才沒能引起那些日游神、夜游神的重視。
「幸虧發現的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凰嫵揮手撥動夢境，以主母的權限將自己找到的部分漏網之魚匯總成一道詔令，傳達到了府中的各大城皇廟，讓他們火速處理。
鼠疫就算是處于潛伏期，也照樣會造成感染，感染後的致死率最高更是能達到恐怖的六成！
如果不能及時阻斷傳播鏈，隔離傳染源，用不了多久，登州府就會變成人間煉獄。
更可怕的是，連續大災之年和強遷豪強造成的人口流動數量級要遠超以往，這大大加速了鼠疫的傳播速度。
就連治理效率遠超其他地方的登州府都是如此，身處傳播鏈上的其他城郭情勢只會更加惡劣。
「本來我們還以為那個難民只是第二級感染者。
現在看來，在他前面至少還有四個中間傳播者，潛在的鼠疫細蟲恐怕早就不知道已經在整個北疆默默傳播了多久。」
動念之間，面前出現了不斷閃爍的億萬顆光球。
凰嫵縴巧的足尖在一只禍蝶身上輕輕一點，瞬間沖出登州府的公共夢境，跟著箭頭指引進入了一片更大的夢境海洋。
「第二個依舊在禹州。」
憑著收集的信息要素互相聚合，輕松找到了一個又一個中間傳播者。
但越是上一級的感染者，身上的癥狀就越嚴重。
而每一個感染者又像是分叉一樣，延伸出了數量不等的傳播鏈，在集體夢境中留下了清晰可辨的痕跡。
最多的一個甚至足足延伸出了十四條分叉。
這些信息在凰嫵眼中簡直如掌心觀紋毫無遺漏。
比起只能跟著邪氣瞎跑的罰惡雷公崔白羽，凰嫵在和王遠合力之後，追本朔源的效率提升了又何止百倍。
而當凰嫵追朔到第四層的時候。
已經跨過整個禹州，甚至大半個燕州，來到了燕州西北方接近邊塞城關的漠南之地。
夢境中的距離沒有意義，來到這里只花了她區區不到一刻鐘。
「這個受害者被感染的時間，差不多是在大半個月之前。
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能跟在北海之濱誕生的黃皮法王對得上。
小遠的預料沒有錯，這定然是當初春祭的遺毒，‘蒼天正法道’的謀算終究還是成功了一部分。
看樣子有必要再跟謝燕姬聯系一下，了解一番元帥府掌握的情況。」
可惜，第一個被感染者的夢境死氣沉沉，顯然此人早就病死多時。
連魂魄都不知所蹤，只在公共夢境中留下了一點殘渣。
隱隱約約還能讓凰嫵從中听到一點有些熟悉的梵唱聲。
等到她再次例行采集了屬于病患的信息，黑色箭頭的指向也陡然一轉， 地指向了鈞州月復地！
凰嫵踩著禍蝶一步千里，立刻投入鈞州公共夢境，準備繼續追索。
可是，剛剛踏進鈞州地界，她掌心中的那道黑色箭頭，便似乎觸動了什麼東西。
啪！
一聲脆響，冥冥之中有一道更高位格的力量轟然降臨，瞬間便將那枚箭頭擊得粉碎。
信息再也無法繼續聚合。
凰嫵一雙鳳眸中眼神驟然一凝。
「有人施法倒亂天機，屏蔽了那黃皮法王的具體所在！
只能確定它目前的位置是在鈞州，卻無法繼續定位具體是在哪一府，哪一縣。
這不止是詭異‧黃皮法王在逞凶。還有暫時不知身份的內應，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也在借著這個機會攪風攪雨。」
意識到事情有些棘手之後，小女鬼卻不準備就此放棄。
隨著王遠突破黃篆法師，吃下碧桃凝聚三洞法身。
太白星君的攘災降禍之能便得到了大幅提升，在就寢入夢之前，已經將之加持到了凰嫵的身上。
還有紫微命盤冥冥之中的加成，讓她此時運氣昌隆，福星高照，甚至到了太白星君貼身保佑的程度。
于是，底氣十足的凰嫵，準備直接從夢境中隨機侵蝕現實世界，強行打破這一道橫亙在天機之上的隔膜。
就憑她現在的運氣，無論落到哪里，都有相當大的概率，可以直接來到那罪魁禍首的附近。
更重要的是。
盡管禍蝶現在的力量，遠遠不能和它生前時，以整個登州府為巢穴相提並論。
但也足以混淆夢境和現實，給她提供強大的保護，遇上不善此道的黃篆法師也可自保。
能力二、水中月︰夢境降臨。
天上月？水中月？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混淆現實和夢境，所立之處便是夢境，全面增幅夢境道法。
驅使夢境侵蝕現實，範圍和強度視生靈夢境強度以及自身道行高低而定。
沒有怎麼猶豫，通知王遠提前準備接應之後，手中掐訣，腳踩禍蝶翩躚構成的蝶橋，向前連踏七步。
口中頌道︰
「禍蝶禍蝶，位正中宮。化身跨虎，救降火龍。手執寶扇，步武雍容。人有懇請，無願不從。事有緊切，悉告夢中。
鏡花水月，太陰臨行！
急急如律令！敕！」
隨著最後一步踏出，身體出現了一瞬間的失重感，眼前的場景驟然變幻，現實中的景物朝著凰嫵飛速撞來。
夢境和現實的隔膜以恐怖的速度消解一空，讓兩個世界的一部分轟然重疊到了一起。
正當凰嫵注意到面前出現的景物越來越熟悉，似乎只要伸伸手就能觸踫到的時候。
眼前卻有一道橫亙了整個視野的污濁黃光 然爆閃。
凰嫵剛剛才看清那似乎是一柄色呈黑黃，繡滿了各種病癥圖形，還有「瘟 」二字的巨大羅傘時。
身體便被輕易彈飛，雖然沒有受傷，但在勉強定住身形之後，卻已經偏離目標，遠遠落到了一片黑漆漆的密林里。
耳邊瞬間便充斥了一股子躁亂的經文聲︰
「爾時尸陀林主于此眾中欣然而矣，放大光明照尸陀林及此大會。未久之間其光還復從口而入。端身而坐，正念不動
若有有情饑食我肉，渴飲我血，既飲啖已。願令一切有情因食我肉發菩提心離饑渴苦」
從九兵的「觀瀾閣」出來之後，凰嫵的見識早已經今非昔比。
「剛剛那柄大傘是‘瘟 道’四種法寶形制中，可以統御瘟疫、構築各種惡毒陣法的瘟 傘！
雖然沒有看到黃皮法王，但接引了這詭異的八成就是這些教門的道士。
也是受到瘟 傘的影響，卜算之法才精度大降。
還有」
凰嫵舉目四顧，處處都是菩提樹，而每一棵樹的根部都有一具新死相、肪脹相、血涂相等等呈現人死九相的尸體。
一顆顆漆黑的菩提子在夜風中搖曳，發出嘻嘻哈哈，好似孩童嬉鬧一樣的詭異鈴音。
影影綽綽的菩提林深處，似乎還有一群身上披著麻布袈裟的邪門和尚，正圍著一棵格外高大的菩提樹不斷念經。
「他們念的經文是《要行舍身經》！
而這里是作為僧人墳場，棄尸之處的一座‘尸陀林’，據說尸陀林主曾經在尸陀林中以自身血肉布施眾生。
沒錯了，這群人是跟‘瘟 道’同屬教門的‘九相尸神道’！
當初朝廷施展社稷之術‧五谷豐登時，引發了北邙山尸體暴動的就是他們！」
凰嫵眉頭緊鎖，原本只是一場因為黃皮法王誘發的鼠疫，只要能解決這瘟疫的源頭，就能萬事大吉。
沒有想到，這背後竟然還牽扯到了另外兩家目的不明的教門。
正當她挪動腳步，準備退回夢境之時。
耳邊卻忽然听到有一個陰冷的聲音唱了一聲佛號︰
「既入尸陀林，還請施主布施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