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
兩道輝煌的長虹從東岳太山之巔直沖雲霄，一路轟散漫天風雪、流雲，擊穿浩浩蕩蕩的罡氣層。
在達到黃篆法師所能駐留的極限後，還勢頭不減繼續向上。
其中駕馭那一道金青色長虹的正是王遠。
他盤坐于一朵青雲之上，頭戴玉冠身披道袍，手握一柄白玉如意，紺青色的雙眸神光湛湛，周身仙氣渺渺。
若是凡人見之，定會被當成一位從仙佛畫像中走出的神人仙聖。
哪里還有半分當初大陵村那個掙扎求活的痴傻孤兒姿態？
數日之前，他在查知獨眼石人的意外動向之後，便暫緩了上天門認路的行程。
直到二弟子高繼聖順利突破「分神化念」。
他又親自去群雄並起的赤縣神州，捉來一個雖然作惡多端，但形象、兵法全都是上上之選的野生軍主。
委托四官君雷鳴遠這位雜交先驅進行改造，充當高繼聖的新身體。
直到安排好一切後，才隨著大司命一起上天。
這段時間里，對于要不要先發制人，揮軍「無生道」，王遠當然也有和大表哥一起認真討論過。
只是思慮再三後，他們最終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要知道現在還是正月時節，漫長寒冬的余威依舊統治著整個赤縣神州，大雪封山，難以行軍。
兩家勢力中間恰恰隔著東平湖八百里水泊，為墨麒麟宋行雲創造了一道天然的防衛屏障。
對掌握著神通‧翻波蹈浪，本就十分適應這種天氣的翻浪軍自然不成問題，卻讓涇王麾下大大的為難。
神機營、虎賁騎、龍武軍、神威軍、白虎銳士，這當初由兩位兵聖從雲京城帶來的五營道兵，全都不善水戰。
周景煥麾下嫡系的長水營，與去年相比人員並沒有太大增幅，至今也才剛剛達到兩千人。
收編海盜、地方衛所兵中的道兵總共也不過千余人。
拿這樣的軍力配置，主動跑到這連通著獨眼石人法域的水泊子里打水戰，實在是活得不耐煩了。
與之相反。
也許被關在度朔山血汗工廠中的那些邪魔外道，還有「縫紉機地獄」里的那些惡鬼可能不太認同。
但他王老爺的「道法工業化」確實已經開了一個好頭。
時間拖得越長，登州府積蓄的力量就越雄厚。
過段時間便足夠以太山壓頂之勢將敵方領地上的經濟，一股腦通通摧毀殆盡。
在這期間，只要工廠有足夠的原材料供應，治下土地是否廣袤已經不再是決定實力的關鍵。
要不是還有「民心願力」這個你強我就弱的關鍵考量因素，決定著周景煥的龍氣和兵法修為上限。
王遠都想讓他一直苟到電氣革命登場，再用「生產力碾壓之術」橫掃宇內了。
同時，細數現在有資格威脅到他這位青篆真人的敵人。
「先前青天正法道吃了大虧，還童仙已經變成玉府雷樞，加入了度朔山血汗工廠這個溫暖的大家庭。
只剩下簪花娘娘一位青篆。
龍虎廟傳來情報，黃天正法道、滿象寺、十六雄國的戰略重心集體轉向。
他們對浪穹六邵的前期試探已經開始，教門內斗近在眼前。
西南危機暫時解除，有龍虎廟釘在那里借力打力，他們誰也不能深入神州月復地，過來找我王老爺的麻煩。」
這幾家都有靠譜的隊友扛著，等到他們內斗結束，最後還能剩下幾個都不好說。
「再就是酆都城直面的道敵地下主，無論是鬼道還是靈肉合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在這位半仙是一個‘地縛靈’，困在鬼桃林上千年，有土著天道的戒律禁忌在，等閑情況根本就出不來。
剩下的就是老對頭‘桃神道’和‘無生道’了。
如今‘桃神道’在穆天子之外，並沒有第二位青篆真人，天門之下不足為慮，我這次去到天門之外倒是需要格外小心他們。
這麼算下來，最需要注意的便是無生道和獨眼石人，了不起再加上他們麾下控制的一位兵聖作為變量。
可惜，重復的招式再用第二次對我們是沒有用處的！」
現在，涇王治下的河道每年都會疏浚，四府之地河網連成一片，承載洪水的能力遠超以往。
神州四瀆龍王之一的濁河龍王小姨娘龍韶，早就和道侶青龍東斗星君青妍一起晉升地粹境。
距離神變也只有一步之遙。
加上她們助陣，就算暴雨洪峰齊上陣，也斷然不可能再造成上次濁河差點改道的事故。
這次王遠他們防守反擊的重點就在獨眼石人身上。
拼盡全力也要斬殺這個盤踞在濁河上游，隨時都能威脅整個禹州的心月復大患。
奪走他手中的另外三十五顆充滿了歷朝歷代濁河龍氣的清濁龍珠。
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足夠讓岳母和小姨娘這兩條真龍晉升青篆，甚至進一步福澤大表哥這一條水德蛟龍了。
最後，還有大弟子朱伯安匯報的一個關鍵問題。
——宋行雲拿出福王府的金山銀海，秘密換取出雲國的軍械支持。
其中甚至還有度朔山兵工廠交易給他們的一部分道法火炮！
王遠臉色古怪的搖搖頭︰
「這一點倒是完全不成問題，只要打完仗做（zhan）好（cao）善（），就不會影響後續的軍火業務。」
什麼？你說那些賣出去的道法火炮都有後門？會炸死敵對方的客戶？
誹謗！赤果果的誹謗！我們怎麼可能對我們尊貴的客戶做這種事情？傳出去以後的生意還怎麼做？！
（認真臉，信我！）
嗯，總之針對「後門」這種無稽的指控，絕對不可能有客戶會去投訴，研發部敢拿自己全部門的年終獎起誓！
王遠反復查漏補缺，認認真真給禹州之地即將迎來的最大一場惡戰織好了口袋。
「無生道」不來便罷，只要敢來一定會得到一個大大的驚喜。
現在最迫在眉睫的，反倒是好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一般的歸墟和上古十二尸。
內景炸彈的污染隨著歸墟的聚集效應遺毒無窮，不知道何時、因為何事就會突然被引爆。
就算是身為尸解仙的大司命，對這里的狀況也感到萬分頭疼，卻又無處下手。
卜筮之後的結論︰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特別在龍氣法禁崩潰之後，道化天災對神州百姓的危害性直線上升。
只要天官能找到機會觸發，就一定會將之觸發。
現在就是要跟天官搶時間。
太白化身和凰嫵兩個，靠著與這一堆上古之尸的特殊聯系，還有整個九兵都無人能及的夢境道法。
已經數次深入歸墟的集體夢境，想要找到破局的關鍵線索，在它被引爆之前完成排雷。
比起「無生道」對登州四府的攻伐，這才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一個搞不好，度朔山的核心基業，還有能夠造就數位尸解仙的研發項目，全都會被它們給一波帶走！
這次王遠本體登上天門，也可以說是不得不來。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借著自身東方鬼帝與上古十二尸在道法路徑上的聯系，找出那個幕後黑手！
「現在已經確定，窫窳之尸、女丑之尸、貳負之尸這三位青篆詭仙的死，或多或少都跟無生老佛有著關聯。
只是現在我還不能確定，這次無生道準備突襲登州四府，到底是因為一時激憤，還是為了另一個更大的局？」
現在對王遠最為不利的狀態。
就是趁著他四處奔波的時候，歸墟、酆都城、登州四府之敵沆瀣一氣，同時來上一個三頭夾擊，讓他焦頭爛額，難以兼顧。
到時候，真的是分身有數，也經不住仇滿天下了。
正在這時。
「太白，記住開天梯的口訣，下次你就可以自行來往了。」
听到身邊大司命化身的提醒，王遠也回過神來。
在時空尺度上，東岳太山是距離天門最近的地方。
但是如果一直向上飛，即使飛出天外也絕然到不了天門。
這是因為天門實際身處比凡間更高的一層維度。
天門之上的周天星府、三十三天、眾多天官，乃至他們的終極大敵殺生樹都是如此。
全都是天外之敵。
就听大司命口中頌道︰
「水文催變天門顯，電光迸空烈焰烘。現！」
他們頭頂忽有一片浩浩蕩蕩的火雲席卷而過，瞬間構成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天梯懸階。
兩人聯袂踏上天梯，瞬間便消失在了高空之中。
緊接著，王遠就產生了與當初第一次進入地戶時類似的感覺。
失足跌入一條五彩斑斕難以辨識的通道，被一股龐大的力量推著高速向前。
接連經過火雲、雷澤組成的殺陣，卻全都被他們身上的仙官神位和功德金輪擋住，沒有被觸發。
上次王遠去蟠桃園偷桃的時候，是借用了桃神道的通天繩，相當于偷渡，最高也只能容許赤篆術士這種小角色通行。
現在走的才是大路。
任何黃篆境界及以上的修行者想要來往于天門上下，都必須通過這里。
若是沒有通行資格，便會被當場打殺。
對王遠來說又有不同，他第一次確實只能跟著大司命從太山之巔登天梯。
可這路只要走上一次，以後靠著兩界法身就可以直接從凡間甚至是陰間任何一個地方，直接跳到天門之上。
少傾之後，王遠眼前 地一亮。
「轟隆」一聲霹靂。
一座高如山岳的巨大門扉陡然躍出，仰起頭來才能看到門楣。
雲霧鳥鳥中，好似黃金澆築而成的城牆一直延伸向無窮遠處。
翠玉碧瓦鱗次櫛比，朱漆大門上的銅釘神光熠熠，就連一根最尋常的立柱都有百人合抱粗細。
比一座凡間宮殿還要龐大的匾額之上，用金漆寫著三字︰東天門！
門扉前的白玉階上數千身材魁梧的天兵天將森然列陣，慘烈的肅殺之氣肆意彌散開來。
天門蕩蕩，雲蒸霞蔚，隊隊天丁，威鎮十方！
只不過，王遠從他們那木訥的眼神中卻看得出來。
這些天兵天將中的大多數，都像是城皇中的泥胎木塑一樣，早無自己的意識。
只是依托人間香火願力，與此間的陣法相助，個個都有可以比肩道將的兵法修為，而且身經百戰。
兩位護衛東天門的金甲神將，身高十丈，頭頂生角，宛若巨靈，身上神光浩蕩，隱隱攜帶風雨之聲。
卻是兩位與龍伯之國一脈同源的天人。
看到聯袂而來的王遠兩人，先是按部就班催動門楣上掛著的一面照骨鏡，最後一次確認身份，這才恭聲抱拳行禮︰
「娘娘，星君，請！」
反身合力推開大門。
王遠足下生雲，跟在大司命身後一腳踏入東天門，也同時進入了漂浮在高天之上的九天雲界。
呼——！
山嵐雲霧夾雜著一種風格鮮明的天地靈機撲面而來。
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眼前盡是靈宮閟府，玉宇金台，瑤池翠沼，珠樹瓊林。
天妃懸掌扇，玉女捧仙巾，雲遮霧籠，天音繞梁。
還有那龍伯將軍頂梁靠柱，持銑擁旄；有金甲天人執戟懸鞭，持刀仗劍
堂皇富麗恰似真仙界，肅殺森嚴實則大兵營！
「這便是尸解仙的仙天嗎？口含天憲，拿捏日月，比之人間的洞天還要玄奇百倍！」
王遠抬頭看天，透過那一層仙天頂部的晶瑩界膜，能看到頭頂另一重倒懸的天境。
那里似乎與此間重力相反。
佛徒禪唱，金龍繞柱，華池金蓮美輪美奐。
那正是三十三天中，距離人間最近的第一天——「住善法堂天」，也是無生老佛的道場。
與第一天相鄰的還有另一片風格迥異的天境。
奼紫嫣紅，生機勃勃，金童玉女，來來往往，這是三十三天中的第二天「太明玉完天」。
同時也是西王聖母頤養生息之天宮別府，又名別有洞天，亦是瑤池所在。
後方還有影影綽綽的第三天、第四天卻已經漸漸看不真切。
上次王遠來此的時候就已經見過，這三十三天所在之處，是一片錯亂的時空，「三十三」只是虛指。
所有天境時不時就會移動混淆，乃至一片混沌。
無論是「住善法堂天」還是「太明玉完天」，大多數時候都是距離天門最近的地方，也是與尸解仙們對峙的前線。
這才有了第一天，第二天的稱呼。
隨即他就看到了這片仙天另一端的南天門。
一位身量有些矮小，但身上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身披大紅披風，雙目燦若明星的身影正大大咧咧坐在琉璃瓦上。
煌煌如同烈日般的氣勢，從他的身體上肆意張揚開來，讓人恍忽間覺得這道身影彷若能與天並齊。
正是斗戰勝王六耳獼猴。
手中的棒子上還沾著鮮血、碎肉，顯然剛剛不知道又跟誰打了一架。
但王遠看到他，卻不由又想起那個「偷大嫂」的噩夢，下意識地便縮了縮脖子，努力克制自己的紛飛的思緒。
防止被這位尸解仙那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的「六耳」給听去心聲，那可就全完了。
大司命扭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哈哈，大姐，沒事。
只是有些感慨，人間三百年一次眾生劫，至少還有時間休養生息。
但這天門之上雙方交戰卻從早到晚，片刻不休，歷經數千年的血戰，保住一片淨土，實在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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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大司命卻是有些俏皮地沖他眨眨明媚的眼楮。
「錯了！現在讓大姐糾正你的第一個認知，在這里交戰的可從來都不是雙方，而是四方才對！」
王遠腳步頓時一滯，不禁錯愕。
「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