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煥本是舊王朝的嫡系血脈。
在皇族彼此相連的命數影響下，他虧欠赤縣神州眾生的因果債業，也堪稱「沉重」二字。
明明已經是禹州四府之主，對治下的治理成效也隱約超越了這個農耕時代的所有諸侯。
就因為大炎舊國民的集體厭棄，一直未能成功突破兵聖。
此刻。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既是周景煥對兵法的悟道，也是他作為一位潛龍，對天地民心的發願！
讓他憑借自身超月兌前人的兵法之道、帝王之道，乃至一心為民的承諾，又懷著必死的信念，終于強行突破第五境兵聖。
成就至尊至貴，最能代表人間天子氣象的兵道法相‧五爪金龍！
吼——！
一聲高亢的龍吟之聲穿金裂石，響徹寰宇。
這條渾身上下都好似黃金鑄造而成的五爪金龍體型暴漲，眨眼之間就超過了青妍和龍韶這兩條黃篆真龍。
化作一條體長超過三十丈，威風凜凜橫亙在天地之間的龐然大物。
一呼一吸之間。
不僅僅是體內的氣血、頭頂的天心飛速響應，就連身後四府中依舊在不斷沸騰的龍氣，都與之應和一體。
似乎隨時都會化作無數道足以改天換地的強絕社稷之術！
一身威勢似與尋常第五境兵聖截然不同，完全不足以用「將帥」去形容。
但天上的青妍和龍韶互相對視一眼，兩雙龍目中卻溢出憂心之色。
「只能算是喜憂參半，景煥年輕意氣，這‘願’又哪里是那麼好發的？
身為與龍氣深度綁定的潛龍，他若是違逆此‘願’，怕是比那些違逆信約盟誓的兵聖還要淒慘百倍啊！」
歷朝歷代的社稷之術中，都有一門特殊的術法叫做信約盟誓。
正常情況下，每一位護國兵聖都會在成功晉升後的第一時間，沐浴更衣來到自家皇城的天壇之上。
由欽天監監正、五官靈台郎、皇帝、群臣見證，與王朝龍氣盟誓。
一旦背叛王朝、背叛民心，就會導致慘烈至極的龍氣反噬。
這種來自「龍氣法禁」的反噬，來自一整個王朝的民心願力——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遠非武力可擋。
當初姜白眉便是被王遠算計，直接死于這信約盟誓之下。
就連大炎太祖皇帝頒發的丹書鐵券，都沒能挽救他的性命（277章）。
如今，周景煥的兵法雖強，卻也同時成了對他的天然限制。
若是違背「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誓言，一定會被億萬生民願力所反噬，比姜白眉死得還要慘。
任何神通道法都救不了他。
就算王遠得來紫篆的陰天子之位，也不可能把他給重新撈回來。
當然，好處和風險倒也完全成正比。
靠著對人道的「投名狀」，周景煥算是終于擺月兌了前朝余孽的負面標簽。
只要逃過這一劫，以後在民心願力面前，便可以跟其他潛龍一視同仁，再也不用擔心會被穿小鞋。
在佔據了相同份額的龍氣時，可以用不輸給其他人的速度，晉升兵聖的小成、大成之境。
除此之外
化身五爪金龍的周景煥，一雙熔融金球一般的龍目，看向了場中揮舞長河最為凶悍的獨眼石人。
轟隆——！
張口一吐，一道宏大劍光飛射而出，在他的一只龍爪中凝成一柄變幻不定，好似金色長虹般的狹長劍器。
這劍器一會兒是劍形，一會兒又化作九州風土、三山五岳、浩蕩東海、春夏秋冬、四時更替
直至金木水火土，五德輪轉。
周景煥將手中神劍高舉過頂，口中頌道︰
「神劍無鋒，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 ，以忠聖士為鐔，以豪杰士為夾
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
他每念一句，那一道從神劍之上騰起的劍光中，便現出一位四府之地舉世聞名的先賢。
有皓首窮經的大儒、忠義無雙的俠士、一諾千金的巨賈、保境安民的將帥
其中甚至還有王老爺如今的左理判官之一，曾經的大炎王朝第一兵聖，祖籍正在登州府的戚元敬！
一瞬間，無數雙眼楮齊齊看向那直面神劍鋒芒的獨眼石人。
眾位先賢與周景煥異口同聲道︰
「敕令，天子之劍，可以殺國！」
鏘——！
磅礡的劍光不見首尾，好像一顆從冉冉升起的熾熱太陽，攜帶著一位蛟龍和數百萬黎民的意志，輝煌熾烈充塞天地。
也將獨眼石人的那張泥沙巨臉映得一片慘白。
王遠當初在雲京城對戰華鐘蒲牢周星樓時。
以太平刀法為根基，領悟了獨屬于自己的「蒼生何辜，逆轉乾坤」。
今日周景煥卻是同樣以太平刀法為根基，悟出了專屬于自己的殺招——天子劍法！
與其他兵聖相比，他的兵法顯然大為不同。
天子守國門時，集眾而來的力量已經不再局限于麾下的道兵，竟還涵蓋了治下所有的黎民百姓，士農工商。
御使的也不再是軍氣，而是更上一層樓的龍氣。
基礎性質︰排斥一切神通道法！
龍氣越強，劍法越強。
這四府數百萬百姓產生的龍氣，已經完全不會遜色于上萬道兵的合力。
而霸道之處，猶有過之。
「壞事了！」
在看到周景煥意外突破兵聖，將這樣堂皇熾烈的一劍斬向獨眼石人的瞬間。
八尾天吳宋行雲心里咯 一跳，意識到了大事不妙。
幾乎沒有半點猶豫。
立刻丟下已經快要忘掉自己是誰，敗亡隕落只剩下時間問題的阿修羅王高繼聖，邁開八肢，扭頭就跑。
冷不防，耳邊忽然听到一聲︰
「呔，墨麒麟宋行雲，來戰！」
身體比大腦的反應速度更快。
他的大腦根本來不及發出抗拒的指令，便駭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扭頭沖向了閘口的方向。
正是來自太白化身權能征戰革鼎的影響——狹路相逢，死戰不退！
在狹路相逢的戰場上，能活下來的只有一個。
對面閘口上，夢境歸來時稍微晚了一步，只趕上一個大戰尾巴的太白化身，嘴角掛著冷笑，也同樣向前一撲。
腥風大作之際，重新展開了自己的兵道法相‧插翅白虎。
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這銀黑相間的插翅巨虎，口中餃著一柄由金官聶紅纓所化，通體熾白，好似光質一般的鋒銳彎刀。
就連迎面撲來的狂風，都被這擁有神變境界的刀鋒輕易切開。
王遠邁開修長有力的四肢，速度越來越快，最後雙翅一振，整只白虎都化作了一道能刺痛旁人眼楮的白色流光。
刺啦——！
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刺耳厲嘯戛然而止，雙方已經好似閃電般錯身而過。
「好快」
片刻之前還自覺穩操勝券的宋行雲，一雙雌雄眼中神光散亂，口中只來得喃喃吐出這兩個字。
一絲血線便出現在他的額頭，然後飛速延伸開來，將他的整個兵道法相都給整整齊齊地 成了兩半。
翻浪軍的軍氣陡然崩潰。
正當王遠準備掏出詭物‧第三只手，摘下這難得的天生異相，等過會兒再給高繼聖安上的時候。
這對一單一雙，一只格外大一只格外小，擁有「洞徹人心」之能的雌雄眼，卻在宋行雲死亡的瞬間先一步化作了詭物。
「雖然老二無福消受這寶貝，但這種形式的戰利品倒是也不壞。」
隨即，王遠從內景天地中掏出來的不再是第三只手，而是由「他心通」所化的通心法螺。
發現一件相同道路的詭物，這只王遠極為倚重的海螺，頓時從螺口生出兩排森森利齒，一口咬住了雌雄眼。
像吃糖豆一樣，迫不及待地將之吃了下去。
通心法螺的志述也 然隨之一變。
能力︰傾听各種詭異、詭物的心聲，得知它的戒律禁忌。
只要在詭異或者詭物的十丈範圍之內，將法螺放到耳邊，其中響起的海浪聲中便會出現相應的提示。
靠著雌雄眼的加持，不僅偷听距離從三丈擴張到十丈。
且青篆以下的詭異、詭物對它來說再無隱私，即使是面對紫篆天官，也有一定可能從她們身上偷听到些許隱秘。
「不錯，不錯！」
王遠不禁喜上眉梢。
通心法螺獲得的這一輪質變，讓它實用性大增，顯然要遠比將宋行雲收為境界降低一級的「芻狗」更為劃算。
給還在天門之上執行任務的本體又添加了一道保障。
在他身後。
凰嫵手持太陰寶鏡配合國泰民安，同步消弭了集體潛意識大海中的暗流，徹底擋住了「營嘯」的漫延。
受「營嘯」影響的道兵，也一個個重新恢復清醒，差點變成軍敗氣的軍氣，得以重新凝聚。
隨即，整條濁河便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聲。
「啊——！
濁河不干，我便不死，等我轉劫歸來，必報此仇！」
卻是那由濁河災厄面化身而成的獨眼石人，本就受到裴玉樓、青妍、龍韶的合力圍攻。
再想抽出精力防備周景煥已是妄想。
等到軍氣恢復，猝不及防之間，便被他一招強絕的天子之劍狠狠斬下了腦袋！
身死道消。
手中三十五顆清濁龍珠還想鑽入濁河，卻被兩條真龍各自吞下。
也終于讓她們在一年之後湊齊了完整的三十六顆，代替獨眼石人完成追求了一千多年的心願。
善哉，善哉，功德無量！
得此濁河水龍脈歷朝歷代的菁純龍氣，這兩條本就生長于此，氣機一脈相承的真龍，踏足青篆已經指日可待。
王遠和掃清手尾後來到他身邊的凰嫵，看著此情此景目露欣慰。
「大勢已成！」
登州四府用自己的行動證明，就算今天他們沒能及時趕回來，也可以自保無虞。
他們雖然是一家人，卻也是一路同行的道友。
為了那個消滅所有詭異的宏偉目標，不可能讓一方永遠接濟另外一方。
周景煥這條被王遠押上重注的潛龍，今天露出的崢嶸之色，已經足夠讓大金主安心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他了。
要知道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方潛龍自己不是兵聖，就能坐上開國皇帝之位的。
那些不重視培植武力，只想燒殺搶掠的起義軍全都是為王前驅的貨色。
年前亂世中的第一位兵聖沖天大將軍黃王、緊隨其後的墨麒麟宋行雲、四手兵聖高繼聖、涇王周景煥
在尋常人看不到的地方，赤縣神州這片土地上，過去作為壓軸力量的兵聖，漸漸開始遍地開花。
這也意味著亂世爭龍的烈度，陡然上升一級。
而此刻，只差一步便可一統禹州的涇王軍，毫無疑問晉升為了所有潛龍中的第一梯隊。
在他們眼中，這一場變故算是完美收官。
正當王遠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時候。
凰嫵卻是忽然保住他的胳膊，挑了挑好看的眉梢，似笑非笑道︰
「對了，夫君，忘了問你，話說這九尾狐的滋味到底如何啊？」
王遠身體一僵，求生欲滿滿︰
「呃姐姐，這個事情你一定要听我解釋啊！」
凰嫵卻是眨眨眼楮，微微都起粉紅的唇瓣︰
「死鬼，喜歡什麼樣的你早說嘛，姐姐還能忍心不滿足你不成？」
一張臉上接連顯化出了涂山氏、純狐、妹喜、褒姒所有在集體夢境中露過臉的九尾靈狐。
嘶！
顯然凰嫵的「素材庫」也迎來了一波大豐收。
他姐姐永遠是他姐姐。
死死掐住了王小遠的軟肋，什麼東方鬼帝、太白星君，這輩子也注定飛不出凰嫵的手掌心
濁河深處。
受到天官降聖符加持，掀起「營嘯」的齊布雨，根本沒有料到王遠他們能活著從自家天官手下逃走。
見勢不妙，早就丟下同伴以王車易位棋子替死之法，魚目混珠，第一個悄悄 走。
此時，卻已經站到了一處地穴節點旁邊，低頭看著腳下正以一種特定頻率閃爍的水龍脈。
「這一局我們就這樣敗了？那可未必！」
獨眼石人早就成為了規則的一部分，即使被誅殺，也會在若干年後重新出現。
但是不同于不滅元神是記憶、人格上的完美重生，這等詭異復活後只是頂著同一個名字的另一個個體。
記憶、人格都不具備繼承性。
而他們這一局的勝負，實際上並不在于誰死誰活，而是天官們以誅殺水德蛟龍為引，實現開閘放水的計劃能不能完成。
換言之，祭品可以是敵人，也可以是自己人！
而三人中只有黃篆境界，最不起眼的齊布雨，恰恰正是那根最後的保險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