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叢推得並不重,但小瀾還是猛地向前撲去。
雙腳忽然落地,小瀾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定了身體。
潮濕的青石板。
小瀾抬頭,熟悉的飛檐廊橋,亭台樓閣。
自己又回到了花叢的古典庭院里,只不過自己是從黑屋進入了花叢的意識,如今卻站在小屋與小屋之間的空地上。
小雨又停了,地面上聚起大大小小的水潭,屋子,石板,包括陰沉的天氣,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
小瀾的目光向著遠一點的地方掃去。
除了那里。
視線的遠端,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小屋,而是一口井。
那井佇立在庭院中間,顯得很有存在感,圓井高出地面的部分爬滿了藤蔓植物,植物從井中探出,在頸壁上爬得茂密繁盛,卻一點都沒有接觸到地面。
花叢說,現在可以看看她的樣子了。
莫非她在井里等著自己呢?
「花叢我來了。」
小瀾沒有指望花叢搭話,深吸一口氣走向了井。
「小瀾。」
花叢喚住她,小瀾直接停下腳步,仰頭望了望天。
「怎麼了花叢?」
「苗苗……還好嗎?」
小女孩臨死前的幾句話回到小瀾腦中,該怎麼說呢,苗苗沒了,孩子們也失蹤了。
「苗苗爸爸……不做這件事了,」小瀾猶豫道,「苗苗終于解月兌了,也不用再做自己討厭的事,應該很開心吧。」
「真的嗎?」
小瀾使勁點頭,「是真的,苗苗現在一定很開心。」
「啊……那太棒了,」花叢聲音里有著無限悵惘,「我還從沒有見那孩子開心過呢。」
「花叢,你在井里嗎?」
花叢沉默了幾秒,隨後道,「我很可怕,可能會嚇到你。」
「我不怕。」
「那你為什麼停下腳步了呢?」
「因為我想征求你的同意,」小瀾耐心應答,「我不想揭開你的傷疤,擔心你會不高興。」
「小瀾,你真的想拯救我嗎?」
小瀾在心里嗤之以鼻地想,我的小命都差點丟了,是為了什麼呀,你現在竟然問我這個?
「我一定要拯救你。」
氣氛安靜下來,小瀾仰著頭,眼眶有些酸澀。
「那就來看看我吧,小瀾,」花叢的聲音慢慢從耳邊消失,「我就在井里。」
小瀾捏了捏拳,開始朝著古井走去,逐漸靠近那口井,小瀾覺得溫度也在逐漸升高。
額頭滲出了一層薄汗。
空氣變得溫暖干燥,小瀾一步步邁過去,覺得自己像是在靠近一團火焰。
火。
有火光從井中 啪閃過,小瀾加快了腳步來到井口,向下望去。
「小瀾,你真的不怕我嗎?」
井里布滿了火焰,火焰靜靜燃燒著,火焰中間站著一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正仰著下巴凝視著井外的世界。
井不深,那人仿佛就站在自己眼前。
火焰不疾不徐地在她的身體上舌忝舐著,她的皮膚在一塊塊月兌落,月兌落處露出的粉紅色的皮肉,真快又被火焰灼得烏黑。
她仰頭望著外面,血肉模糊的臉龐上,一雙黑眼楮閃閃發亮。
她的右手還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花叢……」小瀾低低地呼喚了一聲,喉嚨就被噎住了。
「我是不是……很丑很嚇人?」
那美麗的花叢……
夢中體驗到的灼燒感從身下升騰而起,纏繞著她,刺激著她。
「我現在就救你出來!」
小瀾向著火焰中的花叢伸出手臂,手臂剛一觸踫到井壁,那火就像有生命一般,順著小瀾的手臂向她的身體攀爬。
瞬間的刺痛驚得小瀾連忙收回了手。
「這是怎麼回事?」小瀾吃驚地望著那看似平靜實則像是毒蛇一樣的火苗。
「這里是界的最後一個關卡了,」花叢的嗓音開始沙啞,「這里的規則就是……要想救我出去,就要先,犧牲自己。」
小瀾愣住了,花叢的話像悶雷一般炸在她耳畔。
一命換一命的界?
界的規則真的是完全隨機,不受主人意志轉移的啊。
可是成功就在眼前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拯救花叢。
不光是為了自己的任務,更是為了花叢,為了花枝,為了把那一點點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們。
即便在界中死去,也不會對現實中的我產生什麼影響吧。
「那就用我的命來換你的命吧,花叢。」
小瀾說著,同時重新撲到井邊,向著井里探進大半個身體,手臂遠遠地遞了過去。
竟然不夠長!
安靜的火焰中頓時膨起了大蘑菇,火苗像是地獄門開後從門縫里探出來的鬼手,直接抓住了小瀾的後背。
小瀾甚至聞到了自己的皮膚燒灼的味道。
「我抓不到你啊,花叢。」
花叢猶豫著也抬高了手臂,但這手臂到自己的指尖還有些距離。
「花叢再抬高一點……」
小瀾死死咬住下唇,整個人趴到了井口,上半身伸進火焰肆虐的井里。
火焰從小瀾的臉上掃過,她覺得自己的皮膚應該也被灼燒地蜷曲了。
花叢大大的黑眼珠顫抖著。
「小瀾你……可能會死的,這次是真的可能會……」
「抬高手臂啊花叢!」小瀾猙獰地咳了幾聲,黑色的煙霧已經進入口腔鼻腔,火焰灼燒自己產生的煙又嗆到了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悲。
指尖仿佛已經炭化了,小瀾驚恐地看著自己伸出的手逐漸變了顏色,卻沒有縮回手。
「你不想出來嗎!不想離開這里嗎?」小瀾淒厲地向著花叢尖叫,「你在做什麼!我在用自己的命救你,你在做什麼!」
為什麼她都死了,還是這麼的善良。
為什麼不為自己想想?
為什麼,還在擔心我受傷?
這讓人憤怒的花叢,讓人心疼的花叢啊。
熟悉的酸澀感爬上眼角,一滴潮濕的淚從瞳孔墜落,小瀾看著自己的淚向著二人的指尖飛去,燃燒的火焰沒有讓它蒸發,反而折射出了五彩的光芒。
那滴淚從二人指尖的縫隙間墜落。
火焰映照出的彩色光芒圍繞著它,它穿過了火焰,所到之處,火焰「 」地熄滅了。
周圍似乎沒那麼熱了。
最後,小瀾用力一撲,兩人的手掌終于交握。
我終于觸踫到你了,花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