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山高八萬四千丈,寸寸皆是骨與血

作者︰白特慢啊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殺生僧手持銅缽,右掌翻落,當頭扣下。

轟隆隆,好似雷聲大作,連綿爆鳴,震蕩氣浪。

區區一掌大小的缽口,蘊含浩蕩佛光。

其聲勢之大,宛如汪洋巨淵澎湃洶涌。

鋪天蓋地也似,直直地傾軋過來。

「這才是外景演化,自成天地……我的周天道場與之相比,實在差得太多。」

紀淵心念轉動,不閃也不避。

他感應到殺生僧並無惡意,只是為了傳授《不動山王經》的淬煉筋骨之法。

如果猜得沒錯,那口平平無奇,盛過酒肉的破爛銅缽。

應該就是皇覺寺隱脈的傳承器物,專門用于授法和對敵。

「須彌山高,八萬四千丈,我該如何攀之?」

紀淵抬頭望向排山倒海般的心神之力,給人一種天都塌了的虛幻錯覺。

隨後,「鐺」的一下。

銅缽扣在青石地磚上,撞出清脆的聲音。

如同施了須彌芥子的厲害手段,那襲白蟒飛魚服的挺拔身影,頃刻消失不見。

好像真正被裝進去一樣!

院內風平浪靜。

再無聲息。

「《不動山王經》分為小定、大定、常定。

唯有先入定,方能得不動、

其心安忍如大地,由此化身山王佛。

九郎踏破換血關,已經是小定,若能登頂須彌高山,

將二百零八塊骨淬煉完全,就有希望進入大定之境。」

殺生僧眼皮低垂,默默想道。

皇覺寺的六大正法,以未來無生佛最為玄奧。

看重稟賦,講究緣法。

歷代以來,許多天資橫溢的佛子,也難以參透修成。

千年以來,反而是年輕時被公認為駑鈍愚材的那位方丈。

莫名其妙進展飛快,一舉煉成無生佛身,洞徹先機。

至于大日真如法,是修持威 之心,降魔之意。

每天采煉天地精氣,化為諸般異火,直至演化一輪照徹十方的金剛烈陽。

蕩滅邪祟,降伏外魔,無物不摧!

而漏盡神掌,取自《大智度論》中,破除執著煩惱的高深精義。

意思是,練此武學,煩惱不斷減少,智慧不斷增加,最終達成功果。

乃是極為玄妙的頂尖武學,將守御之法發揮到了極致。

只要心無破綻,招式便就天衣無縫,不會出現任何疏漏。

這三大神功,都是皇覺寺的顯宗法門。

但凡拜入廟宇,剃度為僧,慢慢磨礪心志,成為內門弟子,皆有機會接觸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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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三卷武學,乃是隱脈傳承。

外人莫說修煉,可能都不會听說。

即為,持揚善之心,行懲惡之道的六滅破戒刀。

不朽不滅,不破不碎的不動山王經。

以及要修色身、法身、應身,直指成佛作祖之道的斷三世如來身。

「不傳九郎六滅破戒刀,因為他本就是個百無禁忌,殺伐果決的性情。

心中無戒,又如何破之?強行修持,只會走到岔路。

不傳斷三世如來身,是因為他乃入世之人,而非出世之僧。

身上背負的業力因果,氣數國運,永遠難絕,成不了佛,也做不成了祖。

唯獨不動山王經,是以心力著稱,號稱八風摧撼,十地不動。

九郎既然能夠入門,領會‘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如秘藏’這十四字真言。

也許,有希望踏入常定。

心意不朽,一念不滅,身如山王,永不破碎……」

殺生僧眼中升起擔憂之色,並非是對紀淵沒有信心。

只不過攀登須彌山,所要遭受的砥礪磨練,委實非常人所能想象。

自古以來,橫練之法,都要經過水滴石穿,吃盡苦頭的打磨,沒有捷徑可走。

哪怕虯筋板肋,四象不過這等天生神力的強橫體質,亦是如此。

「是成是敗,且看天意了。」

老和尚心念一定,從此再也不起波瀾。

低頭繼續誦經,等待徒弟的結果。

……

……

風急浪高,如墜苦海!

等到紀淵再次睜開雙眼,已經深陷于一座無邊無際的汪洋之中。

身下是洶涌奔騰的水流,將他時而拋起,時而跌落。

人還未回過神來,就有轟隆隆的暴雷滾走,震耳欲聾。

撐開周天道場,立足于海面的紀淵, 然愣住了。

只見不遠處,幾十丈、幾百丈高的漆黑浪花。

好似上接穹天的高聳銅牆,憑空升起!

抬頭上看,一眼都望不到頭。

好似沒有邊際,有種教人窒息的可怖壓力。

凡夫俗子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巨濤狂瀾一旦拍落下來,該是何等駭人的威力與氣象!

「這……莫非要我渡苦海?

這般天災浩劫,就算凝練真罡的四境大高手過來,也未必擋得住吧?!」

紀淵滿臉錯愕,有些不敢置信。

他如今踏入換血關,五感敏銳大幅提升。

此前,初煉不動山王經,曾被殺生僧罩入這口銅缽。

後者通過散發磅礡血氣,催動熾烈真火,磨練自己的體魄。

那是外景天地、心神之力的結合。

如今,紀淵莫名置身這方無邊苦海,卻更像是踏入洞天一樣。

感覺所見的一切,皆都不虛。

好似自有道則紋理凝聚,演化真實景象。

所以,這方苦海,這道大浪,並非假象!

轟隆!轟隆隆!

紀淵思忖之際,那道漆黑大浪,彷如接天高峰傾塌倒下。

看似緩慢,好像凝固不動一樣。

來得實則極快,猶如帷幕拉起升高。

推波助瀾,發出巨大的動靜!

面對這種驚濤狂瀾,人身之渺小,好似滄海一粟。

彷佛沒有任何躲避的機會,必定落得粉身碎骨,骨肉成泥的下場。

生死的大恐怖,猶如陰影籠罩在紀淵心頭。

「臨濟大師不會故意給我出難題,用這種超出能力之外的方式考較于我……

所以,一個換血三境的武者,應該如何渡過苦海?」

他心神靜如平湖,不斷地思索著,努力忘記行將墜落的幾百丈大浪。

「不動山王經的精義,乃是‘心不動,體不動,唯有氣堅神固,猶如山王駐世’。

無論真假虛實,統統都動搖不了本身存在!我悟了!」

于是,紀淵睜大雙眼,直直地望向那道無堅不摧的漆黑巨浪。

轟隆聲響,撼動心神。

好似有人扯落穹天,砸落下來,聲勢極為驚人!

古人常以,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形容沉著鎮定的靜氣。

可要換成天塌下來,那又該是怎麼樣的心情?

「面對無邊苦海,人就好像螻蟻一樣卑微渺小,無能為力,無處可逃。

佛門所謂的成、壞、住、空,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天地不斷地生滅,大界持續地崩壞,一切都歸為虛無,可是那又如何?

有情眾生,生老病死,無情眾生,成壞住空。

唯有覺者頓悟,成就山王,方能不朽不滅,不破不碎!」

紀淵識海之內的那尊九竅石人金光煥發,注入無窮的感悟。

原本冷峻的眉宇,忽然變得平靜下來。

天崩地裂似的可怖景象,完全撼動不了他的身軀。

心神始終如一,保持真如本性。

「安然不動!精慮如秘藏!」

不動山王經的龍蛇經文,彷如八百大羅漢齊聲禪唱,震蕩筋骨與血肉。

轟轟!轟轟轟!

幾百丈高的驚濤駭浪拍打下來,好似幾千道炸雷連綿響起。

瞬間就是天昏地黑,汪洋翻轉過來,產生劇烈顛簸。

足以壓垮心神的狂暴怒潮,直至快要觸到身子的那一刻。

方才「砰」的一聲煙消雲散,徹底不見。

彷如似水幻夢,過去無痕!

「果然猜得沒錯,這一關是考較我的心力。

只不過,現在苦海已渡,臨濟大師所說的須彌山又在何處?」

紀淵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剛才那種天塌地陷的惶恐之感,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斬除。

若非有著青色命數心若冰清加持,自己恐怕就要被困在苦海,一時難以月兌離。

渡過那方漆黑汪洋之後,天地轉換,紀淵兀自行于一條崎區小路上。

左右都是猶如刀削的陡峭懸崖,下面則為無盡虛空。

沒過多久,他就看到一座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巍峨大岳。

幾乎超出視界,無法包容。

其高,幾乎深入九天;

其廣,已然囊括十方;

其大,彷佛承載大千;

其重,更是超邁諸界!

總而言之,紀淵這輩子就沒有見過這般宏偉險峻的巨山高峰!

差點把脖子都給仰斷,也沒能窺見山巔。

「敢情八萬四千丈,只是一個虛數?這要怎麼攀,才能登上頂峰?」

震驚之余,紀淵迅速收攏心中的雜念,不再多想這些。

他是為了領悟不動山王經的煉骨之法,並非真正過來攀山!

不管苦海多大,橫渡而過!

無論須彌多高,攀至頂峰!

心念一定,紀淵就準備開始行動。

他站在山腳下,觀摩了半晌。

旋即,眉頭微微皺緊,好似遇上難題。

這座由銅缽映照的須彌大山,本該顯得平坦寬闊的山腳之處,卻格外凌厲陡峭。

每一道曲折、每一起凹伏,都窮盡人力!

猶如生長著無數稜角,扭曲恣意到無與倫比,幾乎沒有落腳下手的地方!

「萬事開頭難,希望中間不要更難,結尾不要最難。」

紀淵笑言,正色以對。

他穩穩地踏出一步,直往山腳行去。

抬頭向上看去,更覺得此座大岳山峰,巍峨無常,怪石嶙峋。

驚崖陡峭,如一頭蓋世 獸,夾雜滔天凶勢啃噬而來。

經過橫渡苦海的經歷,紀淵也算有了幾分磨練,心神保持沉靜。

紀淵深吸一口氣,伸手握住一塊濕滑平緩的微凸之處。

腳下呈正八字貼撐山壁,手臂五指張開,竭盡全力,引體上攀。

整個身形好似龍蛇,必須不斷地彎曲彈抖,才能牢牢地立住,免得跌落下去。

雄渾的氣血,好似烈烈烘爐揭開蓋子,噴薄出來!

「原來,臨濟大師所說的攀山,竟是這個意思!」

紀淵忽然明悟過來,山腳之處的稜角橫生,導致他每上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氣力。

無論是手攀之地,亦或者腳撐之所,都極為艱難才能抓穩立足。

往往需要用心感悟山石的走勢,再把全身的筋骨都調動起來,才能成功做到。

僅僅往上攀爬九十步,尚不足兩丈之高。

身具虯筋板肋和龍象大力兩道珍稀命數,以及凝聚十道氣脈,底蘊雄厚的紀淵,已經有些感到疲累,開始大口喘息。

「這座須彌山峰,遠看險峻如天,高不可攀,挫折膽氣。

近觀猙獰似獸,獠牙突起,根本無可行之途,可借力之處。

實是難也!」

紀淵汗如雨下,咬牙堅持。

猶如攀附在山體上的渺小龍蛇,不斷地磨礪自身筋骨。

不過兩個時辰左右,他的身體就已顫抖如篩。

周身肌膚無一處不酸,無一寸不痛。

彷佛無數根鋼針刺扎,疼得每一絲筋肉、每一根骨頭都在戰栗抖擻。

這是他體魄大成之後,再也沒有嘗試過的極端痛楚。

「難怪臨濟大師會說,須彌山高八萬四千丈,寸寸都是骨與血!

每挪一步,每攀一次,都要壓榨全身!

像是 獸撞擊山石,將軀殼弄得血肉模湖,如此就能更加堅韌一樣!」

紀淵喘息如牛,體內十道氣脈錚錚顫鳴。

好似干涸的田地涌現清泉,再次生出沛然的氣力。

他十指如鉤,磨掉皮肉。

死死地抓入堅硬山體,再一次艱難前行!

體內的大筋繃緊,好似強弓拉成圓月。

兩百零八塊骨頭更是互相摩擦,劇烈的疼痛之下,粘稠如汞漿的血液奔流。

像是一團團 油點燃,化為烈火炙烤著表面無瑕的白玉肌體。

煎熬的同時,又帶有蛻變的舒爽!

隨著攀山之舉,越來越快。

盤踞心脈的不動山王經,如龍似蛇的經文如同燈花。

一個又一個爆裂開來,牢牢刻印于識海。

「頭回攀登須彌山,居然已經跨出六十丈……老衲的確沒有看走眼,天生的橫練筋骨,禪武奇才!」

過得許久,殺生僧耷拉的眼皮略微抬了一抬,扣落于地的銅缽翻起。

他的眸光垂落,好似佛祖低頭俯瞰人間。

雙眼之中,呈現一幕震撼的畫面。

渾身浴血的渺小的人影,恰如龍蛇蜿蜒,昂首向上,意欲登天!

距山腳起始之處,已有六十丈多高!

外人也許不知道這其中的艱難,但作為傳承皇覺寺隱脈的殺生僧卻很清楚。

「什麼懸空佛子,密宗菩薩!如何比得過老衲的衣缽傳人!

六十丈!二代祖師創功演法之時,第一次,亦不過攀了八十八丈!」

殺生僧似是老懷大慰,蒼老的面皮連連抖動,收不住暢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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