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身份錯亂

莫拉索伯爵的這場婚禮來得相當突然,即使是國王弗朗茨也和卡維一樣,在一周前才剛剛得到口頭通知︰「國王陛下,我又要結婚了,就在下周,請務必光臨。」

弗朗茨一開始沒放在心上,因為自己這位表叔行事乖張,神聖的婚姻在他眼里就和喝下午茶一樣隨意。

離婚是天主教大忌,行為嚴重會被直接踢出教會。不過好在莫拉索的對象都沒多少社會地位,幾次婚姻都不被承認。

教會本著「不幸福的婚姻難以被承認,而不被承認的婚姻並不不存在,所以基于這種婚姻下的離婚行為也並非真正的離婚」為由,一直堅持他現在的單身身份。

莫拉索的態度顯然有了擺爛的趨勢,反正就算真的承認了離婚然後把他逐出教會,對本人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他會一直玩鬧下去的時候,這份新婚請柬就像顆悶雷,炸得他們猝不及防。

這其中也包括奧地利帝國國王,弗朗茨‧約瑟夫。

莫拉索這句面對面的口頭通知,簡單到只需花費不到5秒就能說完。而弗朗茨卻需要放下當天已經敲定的所有事務,專程去他家里參加這場婚禮。

倒不是為了莫拉索,而是為了他的新婚妻子,瑪麗安娜。

「我就知道你會參加的。」

「我當然會參加,畢竟是她妹妹的婚禮。」弗朗茨看著牆上的那幅油畫1,心神又飄蕩去了妻子所在的遠方,「這種情況,她應該會回國的吧。」

「會,瑪麗安娜已經收到了皇後的回信,再過幾天就能到維也納。」

弗朗茨點點頭,把手里的報告丟在一邊︰「快告訴我時間」

莫拉索和瑪麗安娜兩人身世非凡,但又足夠低調。

教堂按照他們的意願沒有粘貼兩人的結婚告示,婚禮就在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里舉行了。

按莫拉索的本意,甚至都不願進教堂,對他來說天主形同虛設,拿到國王皇後的皇室準許後,找幾個熟人開個簡單的婚宴就行。但在弗朗茨的軟磨硬泡下,婚禮還是被送進了奧古斯丁教堂。

這座哥特式的教堂,依然保持著十四世紀建造之初時的裝修設計。

推開厚重的大門,教堂內部空間不大,沒有玻璃彩窗和雕像壁畫。

映入眼簾的是象征了純潔神聖的雪白牆壁,只有一些枝形吊燈被鍍上金色,加上黑色的座椅,色調古樸典雅。耳邊陣陣的管風琴聲音低調華麗,又給婚禮添了份莊重。

比起莫拉索放蕩不羈的性格,這里的裝飾確實素了些。

但這兒是皇室婚喪專用的神聖天主教堂,女大公瑪利亞特特蕾西亞在這里完成了婚禮,弗朗茨也在這里迎娶了伊麗莎白,也就是茜茜公主。

就連贏了反法同盟的拿破侖一世,在迎娶奧地利公主瑪麗‧路易莎時,也得先在這里舉辦婚禮。

當然拿破侖本人太忙沒來,婚禮是新娘的叔叔代勞的。

奧地利皇家的婚喪大事都在這里舉行,皇室成員的心髒更是被保存在奧古斯丁教堂的銀杯中2。在這里完婚有非常重要的身份意義,表叔的輩分並不能給莫拉索帶來太多的尊敬,但現在有了瑪麗安娜,情況就不同了。

「瑪麗安娜是伊麗莎白的妹妹,有了妹妹,或許這位喜歡旅游的皇後會安分些。」

伊格納茨和卡維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了教堂靠後的位置。他們對婚禮本身沒興趣,閑來無聊就小聲交談了起來︰「你不會不知道伊麗莎白對我們的國王陛下意味著什麼吧?」

卡維依稀記得以前有電影說過這對夫妻,當初還有感于兩人堅貞的愛情故事。但現在看來,伊麗莎白好像和弗朗茨的關系只能算一般。

因為自從進了教堂後伊麗莎白就坐在弗朗茨的左手邊,但她開談更多的反而是自己左手邊的拉斯洛。

在面對這位匈牙利跨國富商時,她表情更自然,笑容也更多。

「又是拉斯洛,這位大富豪真是手眼通天,和誰都能聊上話。我總感覺最近會有大事發生,我們和匈牙利的關系越來越微妙了。」伊格納茨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變化,忍不住嘆氣道,「希望我們的國王能控制住局勢吧。」

卡維對自家醫學黑歷史都不怎麼了解,對奧地利的歷史更是一竅不通︰「我只在乎什麼時候能和拉斯洛先生搭上話,催產素要上生產線,器械也得靠他來弄,最好再認識幾個學化學的專家」

「忙了大半個月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現在的工作強度遠比不上穿越前,病人數量少,手術也少,甚至不需要參與危重搶救。對比從前,卡維的壓力約等于0。再加上最近伙食有了明顯改善,身體狀況也不錯,只要保證睡眠就不會覺得累。

當然賣慘和累不累沒關系。

「理論上我現在還在上班。」卡維手邊放著自己的手術器械箱和一些「急救藥品」,「說起來老師您才是伯爵的朋友,我只是伯爵的私人醫生,就那幾位一樣。」

伊格納茨順著他的眼神看向一邊,除了他們兩人外,還有兩位內科醫生坐在座位的另一側。內外兩大科被中間的過道一分為二,就像他們的行醫風格一樣迥然不同。

「等婚禮結束後給你放兩天假吧。」

「算了,產婦里有個前置胎盤的,情況不容樂觀。還有那個麻煩的李本,傷口不知道能不能長好,這幾天都需要好好關照。」

卡維只要表現得足夠辛苦就行了,當初一把年紀了他也沒怎麼休息,現在怎麼肯閑下來︰「休息的話還是等外科人多點再說吧,老師倒不如幫我想想,那些新器械還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的。」

這時教堂響起鐘聲,管風琴的音樂從遠處飄蕩而來。

莫拉索伯爵穿著他最喜愛的軍裝,腰間配著細劍,大步走入教堂。他和教堂神父也是老相識了,莫拉索只是稍稍致意一下,便催促著婚禮快點進行。

按照管理,瑪麗安娜應該由父親帶入教堂,親手把女兒交給莫拉索。可惜婚禮來得太突然,父親根本沒時間從巴伐利亞趕來,這件事就由瑪麗安娜自己代勞了。

這位伯爵夫人身穿一件雪白的長袍婚紗,頭戴紗冠,緩步跨過門檻,笑著向莫拉索走去。

比起失去了大女兒並且一直被皇室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姐姐,剛結束了一段婚姻的瑪麗安娜現在更有一份灑月兌。而這份灑月兌不僅僅在于她所展現出的動作和神態,還在于她懷里抱著那個小家伙。

喵~~~

貓可不是值得教堂歡迎的動物,至少現在還不是。

「別詫異,神父大人,只是條沒了右眼和左前腿的可憐小貓而已。」莫拉索及時幫自己的夫人圓了場,「它陪伴了瑪麗安娜整整五年,完全稱得上是我的家人。」

夫妻二人都沾親帶故的,神父看座位上的國王皇後都沒反應,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讓我們為這對新人祈禱,宣誓吧!」

此時教堂後方,兩位敬業的外科醫生還在小聲討論著手術器械的改良方向。

伊格納茨一大早就看過了卡維給的器械簡圖,雖然畫得很不標準,但從語言解釋上他能理解這些新工具帶來的方便。可真要給外科醫生配上那麼多器具,普通的工具箱肯定放不下。

難道上路還得帶上提著器械箱的僕人不成?

「箱子里就放最常用的。」卡維拍了拍帶在身邊的器械箱,「我要的這些新器械就放在醫院,用來應對劇場里的復雜手術。」

「器械造型確實挺夠簡約。」伊格納茨試著做了幾個鉗夾的動作,「我就想問問,鴉喙鉗尾端的螺母鎖扣沒了,怎麼做鉗夾固定?」

卡維解釋道︰「我在中間做了個簡單的卡扣,不妨礙固定。」

「去掉了螺母,用起來確實方便許多。鉗子我沒什麼意見,真要是能做出來用著順手,我說不定也得來一套新的。」

伊格納茨建議道︰「你剛才提到的縫合線我倒是覺得有點意思,以前做過一類經過金屬化物浸泡後的羊腸線,用來增加強度。但我沒正式嘗試過,就是覺得吸收會變差,對病人不太有利。」

卡維倒是馬上想起了以前听同事聊過縫合線的制作方法,就是把線浸入鉻化物溶液中︰「這種做法,強度肯定有提升,吸收時間會被拉長,不過就是溶液使用的量和濃度不太好掌握。」

「這就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了。」

「可以讓拉斯洛先生嘗試做做看。」卡維開始慢慢往近現代的縫合線上靠,「最好在制作過程中再浸泡石炭酸來消毒,這樣只要拿出來就是最完美的狀態。」

伊格納茨遠沒有他那麼熱情,現在更多考慮的還是自己的手術技術,器械只要夠用就行︰「過幾天實習生要來,我沒時間也沒耐心去應付他們,就交給你和赫曼了。」

卡維也是一路從住院帶教做到主任的,對待教學方面也算老本行了。

只是他對19世紀的醫學教學沒什麼概念︰「是要嚴格點還是輕松些?」

「當然要嚴格!」

伊格納茨側過身,向他再次闡明了市立總醫院外科在全奧地利的重要地位︰「你是沒見過其他幾家醫院的手術,那混亂程度根本沒法細看。就連希爾斯那小子,離開之後去了格雷茲已經是半個主任了。」

卡維知道他的意思︰「其實希爾斯老師挺厲害的。」

「算了吧。」伊格納茨笑著搖搖頭,「你現在都是男爵了還維護他?當初在劇院直接離場,這是一位成熟外科醫生能做出來的事兒?他不僅置全場觀眾于不顧,置我們這些同台醫生于不顧,更是置病人于不顧,簡直丟臉!」

「好吧好吧,我懂了。」

卡維嘴上說著懂,但心里根本沒懂。他只來了大半個月麼,什麼叫輕松,什麼叫嚴格?而且自己當帶教就會產生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不過伊格納茨老師,我有個疑問。」

「什麼疑問?」

「按照瓦特曼院長提供的入學時間,我似乎馬上要開學了。」

「嗯,開學就去唄。」伊格納茨還沒反應過來,腦回路還在調整上班上學時間的配比上,「反正你解剖早就學完了,那些解剖課你可以回來幫忙。」

「我不是這個意思。」卡維笑著說道,「那時候我當帶教不就顯得很奇怪麼。」

「怎麼了?」

「都是一個醫學院的學生,我才剛進醫學院,而他們已經快畢業了。」卡維總覺得身份關系有些亂,「這不太好吧。」

伊格納茨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確實有點怪,不過沒事,這樣安排也挺好的。」

「挺好?」

「早點讓他們認識到天賦帶來的巨大差距,要不然肯定會出來第二個、第三個希爾斯」

[主啊,請幫助這對新人並且祝福他們的愛是純潔的,他們的誓言是真誠的。讓我們祝福他們,並見證他們的愛情,願他們的婚姻美滿幸福。

我主耶穌,阿門。]

座位上所有人都跟著在胸前畫了十字,並且默默為新人祈禱。唯有卡維做得很隨意,因為除了自己的身份錯亂之外,他覺得這場婚姻也很亂︰「伊格納茨老師~」

「嗯?怎麼了?」伊格納茨側過腦袋看向他。

「伯爵真是國王的表叔?」

「是啊,怎麼了?」

「伯爵夫人是皇後的妹妹?」

「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國王是叫伯爵表叔呢,還是妹夫呢?」

伊格納茨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這」

「我換個說法。」卡維想了想,說道,「伯爵夫人到底是國王的妹妹,還是表叔母?皇後是伯爵的姐姐,還是表佷媳?」

伊格納茨的腦子徹底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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