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有些微妙的變化

听完馮山長一番鼓舞人心的講話,原本就奔著建功立業來的學生們,更是群情激昂。

開始向著長安城進發的學生中,甚至有人開始大聲高歌起來︰

嚴風吹霜百草凋,

筋干精堅虜馬驕。

漢家戰士三十萬,

將軍兼領霍嫖姚。

……

有人領了頭,所有人都跟著唱起來︰「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人數不過兩百,但那昂揚的士氣,卻如同是在春日里綻放的勃勃生機,連遠處的民夫都忍不住地看過來。

馮君侯目送著他們,臉上露出笑意。

「以實務為要,以浮華為忌」,這個話說得很輕松,但真要做起來,卻是很難。

要不然,看看曹魏就知道了。

從曹人妻開始,就提過「忌浮華」,曹叡甚至不惜得罪世家豪右,搞出一個浮華大案。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隨著曹叡的死去,曹爽就立刻重用那些被浮華一案牽連的世家權貴子弟。

歷經三代啊,三代都沒有搞定所謂的浮華之風,最後反而落了個人亡政息的局面。

這也是馮永為什麼選擇走最難的那條路,寧願從蒼頭黔首的子弟里面選拔人才親自培養。

也不願意一開始就選擇那些看上去對自己更有幫助的世家子弟。

偉人曾言︰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干部就是決定因素。

馮永希望這些穿著青衣學生,在參加考課的三年里,能牢記今日他們所應下的諾言。

不要因為基層實務的繁瑣而逃避,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喪失了應有的朝氣。

看著學生開始入城,馮君侯也從土堆上走下來,準備跟在隊伍後面返城。

「難得你這一回親自送學生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回頭看了一眼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魏容,馮君侯背著手,問了一句。

魏容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跟在馮君侯身邊的張秘書,吶吶道︰

「就是太久不見山長,所以……」

馮君侯冷笑一聲,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說人話,再不說以後就不要說了。」

魏容一驚,連忙收聲,好一會才小心地回答︰

「是家母擔心大人,所以讓學生借著這個機會,過來看看大人的身體如何。」

「鎮東將軍啊?他好得很,我已經讓他領兵去平定上黨了,前些日子才傳來消息,說是已經過了河東。」

馮君侯淡然道︰

「所以你這一回過來,怕是沒機會見到他了。」

「大人只要身體無恙就好。」魏容不敢再多說,只能另提一事,「弟子出發前,還收到阿兄從關中派人送來的信。」

「信上求弟子給家里的佷兒尋個方便,看有沒有機會進入學院求學。」

听到這個話,馮君侯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

魏容是學院的代理山長,每年手頭有不少機動名額,給自己的佷兒(即魏昌的兒子)分配一個學院名額,不是什麼大事。

但他卻單獨拿這個事情出來說,並不是為了表明自己的公平無私,而是在暗示其他的東西。

馮永沉默了一下,然後問道︰「這個事情,你家大人知道嗎?」

魏容連忙點頭︰「知道,此事正是大人寫信告訴阿母,阿母又親口告訴我的。」

馮永沒有立刻說話。

所以魏延出發前,派了魏昌過來向自己變相示好,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上黨的戰功?

繼續往前走了好一會,他才開口道︰

「回去跟你的阿母說,魏老將軍也算是被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又久有戰功。」

「只要他不犯錯,沒有人會閑著沒事去找他的麻煩,讓她不要太過擔心。」

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

魏容的阿母入魏府也有十余年了,這些年來,魏延對她也算是不錯。

要說同枕共眠這麼久,兩人之間沒有半點感情,那就是自欺欺人。

馮君侯當年把魏容留在自己身邊,除了看中他的天分。

未必沒有存了防止他的阿母對魏延日久生情,徹底月兌離自己掌控的意思。

這麼多年的枕頭風吹下來,就算是鵝卵石,都能吹到床底下了。

更別說魏容有可能給魏家帶來的好處,以及加上軍功的巨大誘惑。

就算是魏延這等孤傲人物,最終也沒能逃出馮鬼王的算計。

「多謝先生!」

魏容不是蠢人,自家先生這一席話,不啻于一個承諾。

他連忙深深地鞠躬行禮。

馮君侯沒有回頭,徑自背著手向前走,語氣平靜︰

「謝我做什麼?你我之間,何須如此生分?」

「所謂天地君親師,我既然當了你的先生,難道還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陷于困境而不顧嗎?」

魏容起身後,連忙小跑跟了上去︰

「是弟子失禮了。」

馮君侯這才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你只管幫我好好地看著學院,那就是對我最大的謝意。若是你這一回擅自離開學院,導致那邊出了什麼問題,看我怎麼罰你。」

听到先生提起這個事,魏容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再次看了看張秘書,欲言又止。

他這個神情,恰好落入了正待轉過頭去的馮君侯眼中。

還真有事?

「用不了多久,你就得叫張師母了,只管說出來就是。」

听到馮君侯這麼一說,張大秘書斜眼瞟了一下魏容。

好小子,原來剛才是在顧忌我呢?

不知道老娘連你的師弟都生下來了?

真是豈有此理!

魏容被張師母這麼一瞟,心里就是緊張起來。

「這個,先生,弟子此番前來,確實有與學院相關的事想要與先生說。」

「說。」

「學生在經過南鄭時,陛下還召學生入了宮,專門問起學院之事,同時還讓學生給先生帶個話。」

「說是這幾年來,各地選送過來的學生越發多了,所以宮里想問問先生,要不要把學院再擴建一下,同時多設幾個學監,也好給學生幫忙。」

听完魏容的話,這一回輪到馮君侯斜視張小四。

這種事情,不是由你來傳話的麼?怎麼宮里直接讓我的弟子傳話呢?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他?

張小四白了一眼馮君侯︰

那也得聯系得上我才行!虧得前些日子我怕你應付不過來,拼死拼活地從涼州往關中趕呢!

死沒良心的!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張小四心里其實也有些埋怨,自家阿姊這個吃相,未免有些過于著急了。

就算是丞相去世了,皇家準備收權。

但學院好歹是頂了個皇家的名頭呢,而且學院的山長還是你的妹夫,就這樣難道還怕有人搶了去?

她正在皺眉間,馮君侯卻是緩緩地開了口︰

「學院確實是應當擴建了。我記得,昔日許公(許慈)懇請天子復太學時曾有言︰後漢太學內有三萬余太學生。」

「我也不說學院能有三萬學生,就算是只有三成,一萬來人,現在我也就不用天天發愁沒有人手幫忙。」

听到馮君侯這番話,張小四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阿郎。

「而且現在光復了關中,以後皇家學院,怕是也要遷到長安來,不可能一直窩在南鄉。」

馮君侯指了指眼前的長安城,說道︰

「正好,這次你來了,趁著這個機會,在城里劃個好地方,給以後的學院佔個好位置。」

听到自家先生說出這個話,魏容禁不住地「啊」了一聲。

「啊什麼?我可不是跟你說笑,這兩日你趕緊的!長安城現在太過殘破,以後肯定是要重新規劃的。」

「這等好事,肯定是要先緊著自己人。」

過了城門口,馮君侯讓人把魏容帶下去休息之前,再一次吩咐他莫要忘了此事。

然後這才與張大秘書回轉府衙。

回到府上後,張秘書就變得很是乖巧,不顧勞累,主動給馮君侯按捏肩膀。

馮君侯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不勞細君如此,且先坐下就是。」

張星憶小心地探過頭,看到馮君侯臉色並無不愉之色,這才小心地坐到他的身邊。

「阿郎,這個事情,妾也是第一次听說,事前真的不知道。」

听到張小四的語氣不太對,馮君侯睜開眼,看她雙腿並攏,端端正正地坐著,難得的听話模樣。

讓他不禁失笑︰

「你這是在做什麼?」

「學院的事,阿郎不生氣嗎?」

「我能生什麼氣?不過要說心里有些不快,倒是真的。」

馮君侯嘆了一口氣︰「只是話又說回來,今日與往昔,大不相同,時代已經變了啊!」

「以前大漢僅有一州之地,這學堂也不過是給興漢會輸送各類管事。」

「但大漢收復涼州之後,除非是依靠各地的世家豪族,否則各地的官吏,朝廷根本就沒有足夠的人手委派出去。」

「所以考課選才,就成了理所當然之事。而學堂出來的學生,也算是有了正式的前程。」

「而這一次收得並州河東關中,就是把學院的學生都派出來,那也是不夠用的。」

「更兼以後要還于舊都,這學院若想代替以前的太學,為國家輸送人才,擴建之事,勢在必行。」

「這種情況下,若我仍一直把控著學院,里面出來的學生盡視我為師,那以後這天下官吏,豈非全是我的門生?」

「此乃取死之道,絕不可為之。」

最是無情帝王家。

帝王狠起心來,連父子兄弟都能相殘,更別說一個連襟——雖然阿斗可能不會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但馮君侯的志向本也不是那個後宮佳麗三千人的位置。

「只要能讓考課選才成為國策,讓天下士子都有一個公平公正的晉身之道,我就算不當這個學院的山長,亦無憾矣!」

正所謂,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開學堂本就是為了挖封建社會世家大族的牆角。

現在有了徹底打破世家大族的智力壟斷的機會,馮君侯怎麼可能半途而廢?

皇家現在就是自己天然的同盟軍。

但若自己死攥著學院不放手,皇家對自己會有什麼意見先不說。

換作馮君侯自己,至少也會退而求其次,扶持另外一方來與學院學生競爭,甚至打壓學院學生。

那麼,誰最想學院消亡,就是最有可能成為學院的敵人。

相反,若是皇家把學院看成是自己的地盤,等學院出來的學生成為考課選才的主力。

那皇家就算得罪再多的世家,也會死磕著把這個制度推行下去。

馮君侯這點心思,是藏在心底最深處。

除了關將軍能隱約猜得到一些,這世間怕是再無人知曉。

張小四听得此人這番言論,只道他是大公無私,一心為國,當下不禁芳心蕩漾。

忍不住地坐到他的身上,雙臂摟過他的脖子,柔聲如膩,舌吐馨香,︰

「阿郎,你真好!」

馮君侯自得了關將軍從天女里得來鍛體之術,那是日日都須得練習,再配合藥方內服外泡。

此時又是春天來了,到了萬物繁……復蘇的季節。

更是讓馮君侯身上的陽氣怎麼壓也壓不住。

偏偏關將軍這些時日前往潼關巡視,被張小四鑽了這麼大個空子。

感受著大腿上的豐膩,馮君侯咽了一口口水,雙手已經是有些不听使喚。

張星憶看到此人如同色中惡鬼,當下嬌嗔地拍了一下他的手︰

「妾話還沒說完呢!」

「你說著,我听著!」

「妾方才這一路其實也在想著這個事,宮里擴建學院,恐怕還存了別的心思。」

「什麼別的心思?」

馮君侯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宮里的心思。

反正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皇家再多的心思,也就不用太在意了。

他這個時候的心思,大部分轉移到了雙手的感受上。

人妻之妙,妙不可言啊!

曹人妻是個會玩的。

張星憶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語氣也略有急促︰

「阿郎在外頭也說了,就算是把學院的學生全拉過來,此時也是不夠用的。」

「所以這次的擴建,宮里怕也是想要多招些學生。」

馮君侯還是不明白︰「擴建的話,肯定是要擴招嘛,有什麼不對?」

「你究竟懂不懂啊!」張星憶用力地扒拉開馮鬼王的鬼爪,怒道,「擴招的學生從哪來?難不成還是從各地學堂選拔?」

听到這個話,馮鬼王終于停住雙手。

「細君這話是什麼意思?」

「笨死了!你以為魏延讓自己的孫子入學院,就真全部是他自己的意思?」

馮君侯這一回,連身子都僵住了。

「阿姊這是在試探你呢,你若願意讓魏延的孫子保送進入學院,那大漢的其他勛貴,難不成就要坐視不管了?」

「還有那些世家,難道就真的讓他們的子弟永遠不得進入朝堂?」

馮君侯的眉頭頓時皺起。

「阿郎,你也說了,時代不一樣了。大漢現在佔盡天下形勝之利,漢室三興,計日程功,天下沒人是傻子。」

「既然大漢考課選才乃大勢所在,將來必定是人人蜂擁欲進學院。皇家要平衡各方勢力,也必然要讓各方勢力的子弟進來。」

馮君侯听到這里,身上已經是有些發冷。

他媽的!

玩政治的人,心真黑!

想到這里,他狠狠地捏了一把手掌里的柔膩。

讓張大秘書的忍不住地發出一聲申吟︰「你弄疼我了!」

恰在這時,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梳著總角的小腦袋探進來︰

「大人,你又把張姨打疼了嗎?」

然後一只小手伸過來,擰住他的耳朵,雙雙的聲音同時在外頭響了起來︰

「你閉嘴,說了不要去打擾大人和張姨!」

阿蟲的腦袋被拎走了,外頭傳來他不服氣的聲音︰「你再不放手!我就打你了!」

然後就是「砰砰砰」的摔打聲。

「阿姊我錯了,阿姊饒命,大人救我……」

馮君侯和張秘書听著外頭的熱鬧聲,四目相對無言。

馮君侯的雙手下意識地捏了捏。

張秘書頓時惱羞成怒︰「登徒子!」

一邊說著,一邊慌里慌張地從馮君侯身上下來,同時還不忘記打了一下馮鬼王,這才開始整理自己有些凌亂的衣衫。

馮君侯愣了半晌,手指頭下意識地搓了搓,剛才的柔膩呢?

PS︰明天去別市看望岳父大人,可能無法更新。(作者箘竊喜中,終于可以偷懶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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