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0章 上朝

跟著小黃門進入暖房,這才發現里頭原來已經有人比自己提前到了。

劉琰、魏延、蔣琬皆在座,除此三人外,還有兩個年輕郎君,正是當今大漢天子之弟,甘陵王劉永與安平王劉理。

幾人看到馮永進來,反應各有不同。

蔣琬兩次給馮君侯作媒,再加上馮君侯主動把鎮東將軍府所轄政務轉至尚書台。

禮尚往來,尚書台所做出的重要決策,蔣琬也會專門派人通知馮君侯。

所以兩人之間,合作愉快,算是很有默契。

只是在座的人,蔣琬雖權重,但官職上,卻是最低。

故而在前面幾人沒說話之前,他只能是對馮君侯略一含笑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魏延與馮君侯素有嫌隙,眾所周知——反正魏延朝中沒朋友,也是眾所周知。

所以見到馮君侯,僅僅是瞟了一眼,就再沒有拿正眼看他。

馮君侯才沒有心情去管他,只是上前幾步,對著劉理與劉永行禮︰

「臣永,拜見兩位殿下。」

這兩兄弟在馮君侯大婚那天,曾被天子派往鎮東將軍府,代自己作賀,故而對馮君侯倒是不陌生。

相比于稍有些緊張旳劉理,年長的劉永,顯得沉穩一些,他連忙拉著劉理一起站起來,扶起馮君侯︰

「鎮東將軍不必拘禮,快快請起。」

反倒是與馮君侯打交道最少的劉琰,態度最為熱情︰

「鎮東將軍來了?來來來,坐這里。」

馮君侯對劉琰道了個謝,然後滿臉歉意地說道︰

「貪睡了貪睡了,一時起不來,竟是晚來一步,慚愧慚愧!」

這幾個人里,以劉琰最為年長,魏延與蔣琬年紀相差不大,但都已經是年過耳順。

而馮君侯才堪堪而立,最後一個過來,雖說不是有意,但面上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哪知劉琰卻是笑道︰

「無妨無妨,吾等皆老矣,年老則夜里難眠,老夫夜里經常醒來數次,不知有多羨慕君侯這般,能在夜里安睡。」

劉琰雖是身處高位,但實則從未參預過國事,手里是半點實權也無。

若是按他以前的想法,自己兒子將來能承自己之爵,維持些許體面,也就差不多到頭了。

沒曾想,自己兒子在加入興漢會後,連帶著家里產生了不少變化,實是讓劉琰先驚後喜,最後變成笑得合不攏嘴。

他本就是喜好奢華享受之人,家里專門用來歌舞的家伎,就有數十人,單單養這些家伎,就不是一筆小數目。

先帝在時,賞賜豐厚,倒也不用擔心入不敷出。

例如先帝曾有一次賞賜丞相,就有「金500斤,銀千斤,錢五千萬,錦千匹」之多。

但夷陵一戰後,國事多艱,連朝廷都要勒緊了腰帶,哪還有什麼賞賜?

蜀地的田地,又多是掌握在當地世家手里,就算是開國元勛,也沒有太多的田產啊!

要不然劉琰當初也不至于自降身份,連臉皮都不要了,打算以大欺小,把主意打到興漢會才剛剛展開的生意上。

只是沒有想到,本以為不過是想捉一只土鱉,沒曾想卻是被腐鯤咬了手,甚至還連累到了自己的兒子。

萬幸啊萬幸,萬幸自己的兒子是個有出息的,到後面居然願意向馮某人低頭,加入興漢會,真可謂能屈能身的漢子。

事實證明,劉家子當真是走對了路子,若不然,何來今日的九原都督府長史?

邊地胡人,莫不聞名,爭相討好。

今昔相比,真可謂是天上地下。

家里的進項源源不斷,兒子在外前途無憂,如何讓劉琰不對馮君侯熱情異常?

而且他所說的話,倒也沒錯。

畢竟人老了嘛,睡得淺,容易醒,起夜多,都是正常。

更別說劉琰家里還養了這麼多的家伎,腎用量,咳,腎的壓力有點大。

只是讓劉琰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個話,卻是惹惱了獨坐在一邊的魏延。

「劉老匹夫,你老而無用,與他人何干?你道所有人都與你一樣,夜里都睡不著覺?老夫睡得踏實得很!」

魏延與劉琰的不和,比與馮君侯猶甚。

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在魏延看來,劉琰也就是仗了一個元老的身份,寸功未立,卻能位居在他之上。

這讓生性矜高的魏延如何能給劉琰好臉色?

而劉琰呢,別看他現在對馮君侯和顏悅色,但實則性情偏執好斗。

要不然歷史上也不會自取禍事,落個棄市的下場。

劉魏二人在早些年,也曾在公共場合,大吵過一架,最後還是由丞相居中調解,讓劉琰給魏延道歉而告終。

沒辦法,魏延對手握重權的馮明文沒有辦法,但對上有虛名而無實權的劉琰,可就不一樣了。

劉琰听過魏延的虧,此時听到魏延叫罵般的話,臉色一變,心里暗恨不已。

只是他終是不敢回嘴,只能當作沒有听到一般,繼續接著自己前面的話,對著馮君侯說道︰

「再說了,君侯受天子所重,為天子分憂,特別是這些日子,涼州軍編入中軍一事,君侯很是辛苦吧?」

「所以說,君侯可比我們這些無用老賊辛苦多了,貪睡一些,也是正常之事。」

臥槽!

此話一出,莫說馮永與魏延,就算是坐在角落觀戲的蔣琬都忍不住地認認真真地看了劉琰幾眼。

這個話……

簡直就是往鎮東大將軍心窩里捅刀啊!

鎮東將軍掌軍事,鎮東大將軍睡閑覺,這不是指桑罵槐,說鎮東大將軍是無用老賊麼?

魏延如何忍得了這個?

他怒從心起,猛地按劍而立,雙眼怒瞪劉琰,那神情有如噬人狀︰

「老賊,你在說誰?」

還沒有坐下的馮君侯,目光一凝,也跟著站直了身子,下意識地把按住劍柄,與魏延對視︰

「魏老……」

條件反射地做完這幾個動作,話都說出一半了,馮某人這才突然發現,自己身邊好像沒人!

準確地說,是沒有護衛。

最最重要的是,關小君侯沒跟過來。

趙廣這個肉盾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

意識到這一點,馮君侯在這個帶著秋意的夜里,登時冒冷汗。

「魏老將軍,這里是皇宮門前,兩位殿下還在這里呢,你這是打算要做什麼?」

打是打不過了,但氣勢不能輸。

看著魏延的模樣,馮君侯心里也是有些打鼓,你要真敢動手,看我家細君如何幫我報仇。

再說了,今日可是天子封賞諸臣的日子,大伙都指著升官發財呢。

你真要鬧開了,那可就是觸所有人的霉頭,把大漢君臣都得罪個精光。

到時候,真有人想要弄死你,老子絕對會落井下石。

馮君侯心如電轉,一邊虎死不倒架,就硬挺。

听到馮永的話,魏延轉頭看了一眼劉永與劉理,然後手中的佩劍隱隱傳來劍刃回鞘的聲音。

他沒有說話,重重地「哼」了一聲,直接揚長出門而去。

雖然僅僅不過是幾息時間,但大漢兩位名聲最大的將軍有刀劍相向之意,著實是嚇得劉永與劉理臉色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愣愣看著眼前的一幕,渾然沒有想到要站出來阻止。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夷陵一戰時,兩人年紀還小,還不懂太多。

等他們長大,大漢已經節節勝利,不斷收復舊土。

睡到半夜突然驚醒,擔心賊人兵入蜀地什麼的,那是他們的兄長小胖子才需要經歷的事情。

所以這兩位年輕的諸侯王,都算是溫室里長大的。

魏延和馮君侯可不一樣,他們都是常年征戰沙場的將軍,手頭不知沾了多少人血,身上殺氣極重。

特別是這兩人的身材,皆是牛高馬大,一旦怒而拔劍,確實會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倒是劉琰,看到魏延站起來的那一刻,心髒仿佛在一瞬間就被揪緊了。

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沒有丞相了。

能壓得住魏延的丞相,已經不在了。

沒想到這個關鍵時刻,竟是馮君侯站了出來,這讓他心里充滿了感激。

「多謝君侯。」

殊不知馮君侯看到魏延出門而去,也是大松了一口氣,身上已是出了一層白毛汗。

「倒是沒有想到,君侯居然能讓魏延退讓一步。」

我能讓魏老匹夫退讓個屁!

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馮君侯看向劉琰,心里其實也是有幾分不滿意。

人菜癮還大!

明知道自己比不過人家,還非得想要去撩撥。

和我的兒子阿蟲有多大區別?

打不過雙雙,還非得嘴賤,最後除了被按在地上猛捶,還能怎麼樣?

只是他終究是劉良的大人,看在劉良的面子上,馮君侯還是開口勸了一句︰

「劉叔父,以後還是少惹此人為好。以前丞相在時還好,尚能壓得住他。現在丞相不在了,他要真動起手來,可沒人能攔得住他。」

劉琰臉色就是有些訕訕︰

「誰叫他方才說得那般難听?我這不是一時也壓不住氣……」

活該你被棄市啊!

明知道後果,還管不住自己的沖動。

經過這麼一件事,屋內的人也就沒有說話的興趣,各自問候過後,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點簡單的話題。

搞得馮君侯都有點想打瞌睡了。

幸好沒過多久,小黃門又進來,對著屋內的人躬身行禮道︰

「諸君,時辰到了。」

幾人出了暖屋,果見皇宮大門正嘎嘎地被推開,而群臣已經開始按上朝的次序準備列隊了。

宮門共有三條道,中間那條道是皇帝專用,群臣已經分成兩隊,各站在左右兩道,準備按次序入宮。

這回輪到馮君侯有點懵︰我應該站哪個位置?

看著有些遲疑的馮君侯,有心與馮君侯拉好關系的劉琰提醒道︰

「君侯且站在魏延後面。」

放眼看去,果見魏延站在西邊那條道的最前面。

而劉琰,則是施施然地走過去,站到了魏延的前面。

而蔣琬,則是站到了東邊那條道的首位。

馮君侯見此,這才想起右夫人的叮囑︰

諸侯王、列侯、功臣、將軍及其他軍將在西列隊;無軍功而列朝者,在東列隊。

按理說,自己前面應該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鎮遠大將軍吳班,一個是前將軍鄧芝。

只是現在這兩人,一個留守錦城,一個鎮守並州,所以自己這個鎮東將軍,排到了第三位。

在魏延身後站定,馮君侯還有心情看了一眼身後,正是蔣琬。

此時,皇宮大門已經完全打開,宮內的燈籠照如白晝,甲士列于陛道兩旁,只听得謁者高呼︰「群臣入宮!」

但見站在最前面的劉永,把自己的入宮憑證遞上去,負責核實的謁者對照相貌過後,這才允許入內。

馮君侯看到這里,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麼要這麼早就來排隊等候。

雖然大漢現在仍處于打天下的階段,一切從簡,但上朝的官員,沒有兩百,也有一百多人。

這麼一個個對下來,天都亮了。

幸好,馮君侯站在第五位,不用在外頭受這麼多冷風。

進入宮中,陛道兩旁站著虎步軍的將士,人人持戟披甲,陛護著入宮的大臣。

再往前走百步,就變成了虎騎軍,甲騎具裝,旗幟列列作響,肅殺無比。

雖然這些鐵甲騎軍是自己親手創建的,但馮君侯被他們這麼夾在中間,關鍵是自己還是走路,他們騎馬站著,居高臨下,很讓人難受。

總是擔心那些一丈多長的長戟會不會突然捅下來,把自己捅成人形肉串。

來到未央宮前殿的台階下站定,開始等候。

周圍的步騎將士,帶來的肅然之氣,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

直到百官都核驗完畢,全部入宮,只听得「當當當」三聲鐘響,接著殿門口有謁者高呼︰

「吉時到,陛下臨朝,趨!」

百官開始魚貫拾階小跑而上,跑過長長的台階,來到殿門,解下腰間的佩劍,再月兌下鞋子,再小跑著進入殿內。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入殿,只有六百石以上,以及天子特詔的官員,才有資格入殿。

剩下的,按官職高低,列于走廊,再次者,列于殿下。

等百官就位,只听得一陣鐘樂,天子升座,群臣高呼萬歲,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來。

雖然大漢已經開始流行椅子,但在重要場合,跪坐仍是最重要的禮儀,表明莊重之意。

這就苦了馮君侯,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都沒能好好練過跪坐。

更別說這些年來,火急火燎地搞出連體褲,又搞出椅子,哪還習慣什麼跪坐?

大漢現在既無丞相,又無三公,以馮君侯的地位,自然是靠前的位置,想藏在角落偷懶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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