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4章 襲取茅津渡

最前面的幾個星點,在接近南岸的時候,似乎停了下來。

不過已經可以看出,這些星點,應該是船頭的火把或者燈籠。

然後每個船頭又多出了一個火光,由點變線,再由線變成某種特殊含義圖像。

「快!」

糜十一郎看到河面上的圖像,連忙吩咐身邊的人。

身後的幾人,立刻舉著火把,跑到水邊,拼命揮舞著。

對上暗號之後,河面上星點這才繼續晃動,朝著篝火引導的方向聚攏而來。

「嘩啦!」

「冬!」

這是船只到達岸邊的聲音。

「船家,有魚嗎?」

「活魚沒有,只有咸魚。」

「我就喜歡吃咸魚,成色怎麼樣?」

「白咸魚,紅咸魚,雜咸魚,水咸魚,都有!」

「有多少條?」

「百條!」

前去接頭的下人很快回來,向糜十一郎稟報︰

「郎君,今晚來的貨很多,鹽巴、紅糖、毛料、酒,都有!一共來了一百條船!」

糜十一郎還沒說話,跟在他身邊魏兵就已是面有喜色。

有人對視一下,一人悄悄地退出去,向著城里跑去。

「一百條!全是好貨?」

同樣正在焦急等待著消息的魏將,得到底下的人回報,先是一驚,然後又是一喜。

「這得值多少錢!」

算算,趕快算算!

按糜郎君那等豪爽性子,這一趟,自己能到多少湯?

魏將已經有點蒙,手有點抖,掰著手指沒算出來。

一百條船啊!

這麼多好貨,自己這邊,就算是只能得到一條船的抽成,那也夠吃幾年了。

「卸貨了嗎?」

「還沒有,才剛剛接上頭。」

「快回再探!」

魏將連忙吩咐。

「喏。」

下邊的人離開後,魏將在城頭來回走動,時不時引頸看向那深沉的夜幕。

可惜的是,他只能看那里星星點點的火光越來越多。

耳邊似乎隱隱傳來了吵雜的聲音。

但具體什麼情況,卻是一無所知。

這讓他心里有如被百爪抓撓。

似乎過了漫長的等待,又有腳步聲傳來︰

「將軍,糜郎君求見。」

「快請!」

糜十一郎被帶到魏將面前,行了一禮︰

「將軍!」

「如何?」

迎著魏將那焦著的目光,火光下的糜郎君則是一臉的興奮之色︰

「將軍,貨太多了!百條船的貨,就憑某手下那些人,恐怕忙一宿都忙不過來。」

說著,他又湊近兩步,壓低了聲音︰

「將軍,某有一事相求。」

早就得到消息的魏將此時從糜十一郎嘴里確認了消息,心頭不由地狂跳︰

「糜郎君請說。」

「貨太多,某一次肯定是搬不完的,到時恐怕得先找個地方存放……」

魏將一听,便知雅意,不等糜十一郎說完,便接口道︰

「此事易耳,以前為了方便渡口往來商旅,城門旁邊,曾建有存貨物的倉庫。」

「雖年久失修,但只要不存放太久,想來還是可以勉強能用的,若是糜郎君信得過我,便先放那里好了。」

糜郎君面露感激之色,拱手行禮︰

「將軍當真是幫了我大忙了!為報將軍幫忙之恩,這一次,某願意出這個數,給將軍與底下的兄弟補貼家用。」

但見糜十一郎悄悄地伸出左右食指,交叉示意。

「十……」

魏將 地瞪大眼,失聲喊了半個字,然後又立刻掐斷了自己的話。

他不可置信地咽了咽口水。

原以為,最多能抽兩條,就算是一條也不錯。

沒想到糜郎君的豪爽,還是大大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這個,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

想到那十條船的價值,魏將狂跳的心,都快要蹦出嗓門來,他竟是有些害怕起來︰

「不太好吧?」

「!將軍,吾這輩子,其實也沒干過這麼大的買賣。」糜十一郎聲音也有些顫抖,「這麼多的貨,若非將軍,我都不知道如何這些貨怎麼辦呢!」

「將軍,這等大買賣,一輩子都遇不到幾回,若是真有個什麼閃失,吾這後半輩子,怕是都睡不好覺。」

「故而這十條船的貨,就是為了在將軍這里買個平安。」

听了糜郎君的話,魏將亦是一陣激靈︰

後半輩子都睡不好覺?

若是自己這一回,沒有膽子拿下這十條船,怕是也一樣睡不好覺!

但見他咬了咬牙︰

「好,那我就應下此事。」

「多謝將軍!」

糜十一郎大喜過望,「那某就先回去,讓他們把貨物搬到城門邊。」

說完,就欲轉身而走。

誰料魏將又一把拉住他,主動開口道︰

「方才糜郎君有言,說帶過來的人手不足,怕是忙一宿都忙不過來,要不要吾派些人手幫忙?」

糜十一郎一听,臉上已是掩飾不住有狂喜之色︰

「唯恐連累將軍違背軍中規矩耳!」

魏將豪爽一笑︰

「規矩是人定的,在這里,吾所言,便是規矩!」

十條船的貨,只要拿出其中三條,就足以把自己這營人的嘴,從上到下,都堵得嚴嚴實實。

再拿出一條船的貨當搭把手的酬勞,所有人都要搶著干。

當然,自己也不可能派出所有人幫忙。

畢竟自己這千把人里,能挑兩三百人在夜里視物干活就已經不錯了。

剩下的大多數,或多或少有蒙雀眼,就算是點上燈火,在夜里也看不清,有的甚至就是純瞎子。

十條船的紅利,而且還是白得。

已經徹底蒙蔽了魏將的眼楮。

此時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盡快卸貨,好把貨物拿到手。

「糜郎君且先回去安排,吾這就讓人開城門,派人前往協助。」

「將軍大恩,某今世不忘!」

原本在夜里緊閉的城門,就這麼再次被打開。

兩百余的軍士,被派遣出城。

而此時,城門旁邊的破爛倉庫,已經搬進了第一批貨。

某個伙計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踉蹌了一下。

然後抬著的箱子一個不穩,當場就摔到地上。

「砰!」

箱子被摔裂了,捆得嚴嚴實實毛料滾了出來。

「害呀!怎麼這麼不小心!」

心急難耐的魏將,正圍著一排的箱子打轉,瞪大了眼,似乎想要看清里面的貨物。

此時一听到聲音,再看到滾在地的毛料,頓時就是心疼地喊出聲來︰

「沾了土,那可不就髒了嗎?」

抬箱子的年青人,只穿著一件麻織短單衣,光著臂膀,脖子還系著一條白麻巾,應該是用來擦汗的。

看起來很是干練,沒想到竟是這般毛手毛腳。

年青人臉上現出慌亂之色,連忙七手八腳地收拾起毛料。

「拍一拍!拍干淨了!」

魏將看他想把毛料直接就裝回去,當下又是罵道︰

「知道這毛料有多珍貴嗎?你干一輩子活都用不起!」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彎腰想要伸手拍掉毛料上面的塵土。

「砰砰砰!」

「咦?」

聲音好像不太對,而且毛料怎麼會這麼硬?

里頭還裹了什麼硬物?

魏將側身向著毛料一頭看去,果見里面似乎還有他物。

「這是什麼……」

不好!

糜十一郎一看魏將這個模樣,當即就是臉色大變。

「將軍!」

一聲大喝,驚得魏將下意識地就是回頭。

「且看這是什麼!」

糜十一郎已是把外袍一月兌, 頭就是扔過來。

在被遮住視線之前,魏將最後一眼看到的,是糜郎君月兌掉外袍後的一身勁裝。

「發信號,操家伙,干活!」

只听得糜十一郎厲喝,他已是抽出腰間的匕首,一個大箭步上前,一只手使勁一拉,讓魏將一時扯不下頭上的外袍。

糜十一郎知道,雖然對方身上僅是穿著輕便的皮甲,但自己的匕首,真要刺上去,未必能造成太大的傷害。

但見他瞅準腦袋形狀下面的地方,算準喉嚨位置,目露凶光,匕首閃電般地捅了進去。

「噗!」

一聲沉悶的聲音,喉嚨噴射出來的血線,被罩在頭上的外袍擋住。

這幾個動作,說起來長,實則不過是電光火石的幾個呼吸之間。

待被蒙著頭的魏將倒地,只听得倉庫外頭響起「休——啪!」的聲音。

煙花升空,在夜空里顯得無比璀璨。

「控制住城門!」

倉庫里的人,紛紛從毛料里抽出兵器,得到命令後,飛快地向著城門沖去。

而在水邊搬運貨物的人,抬頭看了看天空,有些驚愕︰

「那是什麼?」

更有人直接就是色變︰

「星墜?西賊來了?」

傳說,星墜之處,必有西賊出現。

可是,城門那里,怎麼會有星墜……

念頭還沒有轉過來,心里就已是下意識地一緊,好像有什麼……不對?

「砰!」

「嘩!」

腦袋被人重重砸中,眼前金星直冒!

比此時夜空的星星還要多。

想要努力回頭,但第二下重擊已經來了!

第三下……

前來幫忙卸貨的魏軍軍士至死都沒能明白,在這麼短短時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碼頭邊上,已經是喊殺聲大起。

敢夜里渡河過來的人,皆是精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計劃提前,但看到了信號,就毫不猶豫地立刻對目標下死手,委實是狠厲無比。

看著韓龍的身影一馬當先,直沖過了城門,糜十一郎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本想跟著上去,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轉過身來,目光落到魏將的尸體上。

他走過去,欲彎腰拿起魏將腰間的佩劍。

誰料這個時候,異變陡生。

本以為已經死去的魏將,如同借尸還魂一般, 地一個翻身。

「鏘!」

亮光閃過。

「哧!」

長劍已是刺入了糜十一郎的身體。

「   ……」

魏將發出如哭似泣,猶如鬼魅般的笑聲,當然,也有可能是喉嚨受傷,說出的話模湖不清︰

「豎子,賊子,老夫就是死,也要你陪葬!」

原來糜十一郎雖然是照著脖子刺進去的,但因為被外袍遮住了視線,匕首偏了幾分。

魏將並沒有直接一刺斃命。

糜十一郎痛苦地捂著月復部踉蹌而退。

「糜郎君!」

幾人舉刀而至,亂刀把已經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的魏將砍成幾段。

「糜郎君,你沒事吧?」

糜十一郎臉色發白,捂著月復部的手的指縫,已是汩汩流出血來。

……

守在渡口的魏軍,約有一千來人。

他們的任務,本是監視對岸,一旦發現漢軍有渡水的跡象,就立刻通知陝縣和洛陽的魏軍。

而這一千守軍,若是能阻止漢軍登陸則盡量阻止。

不能阻止,則據城而守,扼守險要處,以待援軍。

陝縣的魏軍,離這里不過二十里路,不用半日可至。

從漢軍準備渡水,到攻陷渡口小城,只要時間不超過半日時間。

那麼陝縣援軍再加上洛陽援軍,足以把水邊的漢軍堵死。

按一般情況,漢軍光是讓足夠數量的兵力渡過河來,再組織起進攻,所需要的時間就不止半日。

誰又能料到,漢軍有辦法,在夜里渡河偷襲?

畢竟夜晚在渡河,可不是開玩笑的。

若是南岸沒有人刻意引導,最後船只會飄到哪里去,誰也不敢保證。

錯過了渡口,以這一段大河的險惡水勢,基本只有翻船葬身魚月復。

此時的渡口小城,城門大開,而沒有蒙雀眼的魏軍軍士,都被守將送到漢軍手上。

而守將自己,在第一時間就被人背刺,後面更是被人砍成幾段,就是蚯引都活不過來了。

沒了主將,城門失守,禍生肘腋,這一系列的變故,讓城內的魏軍如同沒了頭的蠅子,四處亂竄。

「漢軍進城了!」

「漢軍攻進來了!」

搶先入城的漢軍,不少人心里已是存了死志。

畢竟自己這邊,絕大部分人手里,只有一把長刀,身上更是只有單衣。

但凡魏賊能稍稍組織起一點反撲,自己這些人,基本就是在送死。

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原本只是為擾亂城內守軍耳目。

沒想到這喊聲竟是越來越大。

因為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不少魏軍都跟著大喊,導致城內一片大亂。

……

當馮都護接到函谷關和茅津渡大捷時,整個人都是蒙的。

「這就拿下了?」

他手里拿著戰報,臉上有著不可置信的神色,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

「姜伯約柳休然輕取函谷關,張伯恭糜弘亮夜襲茅津渡?」

(張伯恭即張翼,糜弘亮即糜照)

「這劇本……怎麼不太對?」

這麼能干的嗎?

馮都護感覺這一仗打下來,戰局似乎正如月兌韁的野馬,正朝著自己無法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是,這局勢一片大好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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