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7章 又昏了一個

馮都護是在張包大破司馬師之後的第三天,這才領著無前軍來到高平關。

「拜見中都護!」

「無須多禮,請起。」

馮都護可不敢大喇喇地受張舅子哥的禮,連忙親自扶起張包。

「張將軍,這一次打得很好啊,麻痹敵志,攻其不備,兩千騎軍大破上萬賊軍,厲害!」

說著,還翹起了大拇指。

張包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後了。

但一想著眼前這個家伙,乃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同時又是自己的妹夫。

連忙又收斂起笑容,作出一本正經的模樣︰

「末將安敢獨自居功?麻痹敵志,攻其不備,乃是蔣太守與末將一起商量的計策,再加將士用命,方有此大勝。」

「咳,還有中都護調度有方,籌謀決斷數百里之外,末將更是佩服。」

就算是自己的妹夫,就算是早些年還沒成妹夫的時候,對他有些看不慣,但此時張包確實心服口服。

馮都護一听,又是爽朗一笑︰

「張將軍大勝之下,還能不驕不躁,難得,難得!」

呵!

張將軍嘴角一抽。

換成當年,眼前這位馮郎君要是敢這麼沒大沒小地跟自己說話,看我不跟他比一比武藝?

只是想起當年,再看看現在。

張舅子哥心里又是莫名有些欣慰。

唉,妹夫終不是當年的馮郎君了,而成長為都督大漢內外軍事的中都護了。

「此次大勝,將士有功者,皆會記下,待戰後統一封賞。」

「謝中都護!」

與張包的復雜心情不同,前來迎接的眾將領皆是大喜,齊齊拜謝。

「謝我做什麼?諸位為大漢立下功勞,當是我替朝廷謝諸位才是。」

犒勞了將士之後,馮都護並沒有打算在高平關多呆。

而是略作休整,就要繼續領著無前軍南下,前去高都城。

倒是張包,看著無前軍的將士多有疲憊之色,不由地有些擔心。

不過當著眾人的面,他不好說什麼。

後面尋了個機會,私下里找到馮都護,勸說道︰

「中都護,無前軍的將士,從軹關道一路趕來,五天趕了近四百里,可謂是倍道而行。」

「魏賊兵敗,吾觀其從高都城退兵,雖顯有些慌亂,但尚在可控範圍之內。」

「中都護領疲憊之師前往高都,還是要小心才是。依末將看,不如讓將士多休息一日?」

馮都護聞言,再看到張包臉上有一絲擔憂之色,不由地笑道︰

「阿兄,此處沒有外人,不用這般生疏。」

說了這麼一句,然後才解釋道︰

「我固知將士疲憊,然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關中八軍,一年四季,每三個月,都會有一次野外拉練,正是為了應對今日這種情況。」

數千年來,隨著道路的完善,經驗的總結,社會的進步,步兵靠著兩條腿行軍,日行速度雖有提升。

但總體上來說,提升終究是比較緩慢的。

畢竟人的體力上限就擺在那里。

季漢軍改後,軍中將士的素質有所提高,再加上經常針對性訓練。

步兵一日正常行軍,慢一些的話是五十多里,快一些的話是六十里(漢里)。

而如果是換成其他普通軍隊,少則是四十里,最多不會超過五十里。

因為超過了,就會開始有成批將士掉隊,無法保持隊形,斥候無法及時探明前方情況等等一系列問題。

被人偷襲埋伏的話,多半是要全軍覆沒。

馮都護領著無前軍五日行三百多近四百里,乃是急行軍,已經有不少將士掉隊了。

所以張包這才有些擔心,提醒馮都護需要注意這個問題。

「八軍中的新三軍,突陳、武衛二軍皆有立功,唯有無前軍寸功未立,將士們難免有些心焦。」

「若是我一直壓著他們,怕是連我都要被將士在心里埋怨。」

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還有一個理由就是,這一戰,本就存著讓新軍,得到實戰機會的打算。

「司馬師被阿兄所破,賊軍正是膽寒之時,再听到是我親自領軍,必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路能跟得上的將士,基本都算得上無前軍的精銳了。

再加上又是大漢境內行軍,特別是到了高平關,能得到足夠的補充。

司馬師連遭兩敗,軍心不穩之下,他能守住天井關,就算厲害非常。

雖然杜預最開始時提出了打敗司馬師,趁勢奪取天井關的建議,馮都護並沒有采納。

但陰差陽錯之下,司馬師居然主動給自己送上了這個機會,馮都護自然是不會錯過。

所以他才決定領軍繼續前往高都城。

張包听到馮都護叫他「阿兄」,心里又是有著些許感動與愧疚。

感動的是,自己這個妹夫即便是身居高位,看起來似乎仍是初心不改。

愧疚的是,自己那位宮里的妹妹,這兩年所為之事,確實有些過于刻薄寡恩之嫌。

只是身為阿兄,他不能去勸阻自己的妹妹。

雖然自己那位皇後妹妹的做法,看起來似乎有些一反常態的昏蒙。

但只要站在皇家的立場,特別是帶上太子之後,就能明白她的心理︰

丞相在時,天子有名無權,也就罷了。

丞相不在了,天子還是有名無權,那丞相豈不是……

咳咳……

最主要的是,照此以往,是不是說太子以後,也要如此?

天家,哪里是講親情的地方?

可張包也不可能勸說自己的妹夫。

因為自己妹夫直接是代表著興漢會,背後更是代表著無數新貴。

自己真要敢勸說妹夫退一步,興漢會說不定就要炸了︰

你們張家當年在南鄉分了多少好處?

別的不說,現在全大漢都在用你們張家的麻繩麻袋,你不知道?

吃飽了就想砸鍋?

信不信先把你給砸了裝麻袋扎麻繩沉河里?

而在新貴看來,說不定就意味皇家準備要對他們割肉喝血——你連馮鬼王都敢割,還有什麼不敢的?

觸及利益比觸及靈魂還難!

張包沒有听說過這句話,但這並不妨礙他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夾在兩者之間,委實有些尷尬與難受。

此時再看到妹夫待自己與以往未有變化,心里自然是頗有些五味雜陳。

「那不如,我率南軍與明文一起前往?一來能護明文周全,二來也能震懾賊子。」

豈料馮都護卻是搖頭︰

「阿兄,沒必要這般麻煩,南軍乃是騎軍,如何攻城?你若真要放心不下,就分千騎給我,以防萬一就行。」

畢竟這一帶,騎兵也沒有足夠發揮的空間。

「我之意,阿兄還是盡快領南軍主力回河東,繼續防備軹關的賊軍。」

這一次的漢魏之役,局勢已經差不多明朗了。

但越是在最後時刻,越是要小心。

馮都護手里沒有一支戰略預備隊,心里就沒有底。

「回河東?」

「對。」馮都護點頭,「這一次,我雖詐了蔣濟,但對方好歹也是魏賊老臣,怕是很快就能反應過來。」

「如今河東空虛,萬一被蔣濟尋到了機會,那就麻煩了。」

張包聞言,想想也是。

畢竟河東多是平地,正是騎軍發揮的地方。

南軍回到河東,確實比較合適。

當下便點頭應下。

「那就麻煩阿兄了,讓你來回奔波。」

張包卻是不在意,臉上的笑容顯示出他心情的舒暢︰

「你我皆是為了大漢,何來麻煩之說?再說了,」張包忍不住地拍了拍馮都護的肩膀,神情就得認真起來︰

「明文,能幫到你,我很高興!朝中的事,我不太懂,也不想參與。」

「但軍中之事,你既是丞相指定的人,又是中都護,我肯定會支持你。」

說到這里,張包頓住了,沒有再往下說。

但馮都護明白他的意思。

「阿兄,多謝!」

張包搖了搖頭,低聲道︰

「我說了,不用道謝,因為經此一役,只能說明一件事︰丞相當年並沒有看錯人。」

「你,好好努力,莫要辜負了丞相的期望。」

有些話,不用點明。

馮都護重重點頭︰「我會的。」

張包臉上再次現出笑容,擺擺手,不再多說,轉身走了出去。

大漢中都護說要一千騎兵跟隨,他自然是要去挑選出南軍中最精銳的將士。

很快,馮都護領軍從高平關南下,到達高都城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天井關,魏軍果然大為震動。

事實上,馮都護對魏軍的看法,並沒有高估。

司馬師第二次在高平關前戰敗,已經沒了上一回的好運。

非但本人左眼不保,連累著魏軍都是損失慘重。

再加上高都城無險可守,牛金在接應了被一路追趕回來的敗軍之後,立刻緊急退守天井關。

此時的天井關守軍,正是人心惶惶之際,哪料屋漏偏逢連夜雨。

很快,關口北邊又傳來了噩耗,馮賊已經領著大軍,到達高都城,進逼天井關。

「中監軍,不好了,馮賊,馮賊領大軍過來了!」

天井關內,主帥所住的屋子,房門一下子被人推開了,牛金步履匆匆地沖進來︰

「中監軍,請……」

話未說完,牛金就不由自主地改口驚呼︰

「中監軍,你怎麼了?」

但見司馬師正躺在榻上,嘴里咬著一塊毛巾,面容扭曲,顯得痛苦非常。

雖然已是入秋,天氣不熱,有時還可以說得上是涼爽。

但司馬師的鬢發已然濕透,整個屋子,都可以聞到一股汗餿味。

可想而知,司馬師此時正承受著什麼樣的疼痛。

「把,把門帶上,快,莫要讓將士們知道!」

看到牛金進來,司馬師立刻拼盡了全身力氣一般,有些斷續地吩咐道。

「哦,哦!」

牛金聞言,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身帶上門,然後快步走到榻前,臉上帶著擔心憂慮的神情︰

「中監軍,你感覺如何?」

司馬師放開了嘴里的毛巾,但見毛巾上,已是咬破了好幾個洞。

左眼包裹著的白麻布,滲出了斑班血跡。

已經好幾日了,左眼仍未能有效地止血。

可想而知,這幾日他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

「我無事,你方才說,出了什麼事?」

司馬師強忍著劇烈無比的疼痛,顫抖著問道。

牛金看到司馬師這副模樣,有心不想讓他擔心。

可是面對此等大事,他又沒有資格做決定,更別說敢瞞著司馬師。

所以牛金只能是硬著頭皮,回答道︰

「中監軍,我們安排在高都城的前哨,派人回報,說是馮賊,已經領著大軍,進入了高都城。」

「而且看那模樣,極有可能會進逼天井關,這可如何是好?」

「誰!你說誰領軍過來了?」

听到「馮賊」這個名字,似乎讓司馬師直接忘記了左眼的病痛。

但見他臉色頓時就是大變,驚得立刻雙手撐著半坐起來︰

「你確定嗎?確定是馮賊親自領軍過來了?」

「斥侯來報,確實是馮字大旗,西賊諸將,能領如此大軍,又姓馮者,別無他人。」

「大軍?多少大軍?」

牛金咽了一口口水,「據目前所報,光是前軍,就有近萬,後軍仍未到達,號稱說有五萬人。」

「五萬?」

司馬師也不知是疼痛,還是驚嚇,聲音都變了︰「五萬?」

若是換成以前,司馬師對五萬漢軍可能沒什麼概念。

甚至在據天井關這種險要之地時,他有信心,莫說是五萬,就算是來十萬,也不帶怕的。

但在高平關下連遭兩敗之後,他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麼大人鎮守關中時,會被人稱之為畏蜀如虎。

為什麼寧願被諸葛亮罵成是婦人,也不主動出戰。

無他,蜀人真是 如虎,不得不畏啊!

更別說這一次來的可是馮賊。

馮賊是什麼概念?

當年可是用兩萬偏師就能破十萬關中大軍的人物。

而現在,自己手頭莫說是有十萬人,就是兩萬人都不到,也就是一萬余人。

而且還是把這幾天收攏了不少戰敗逃回來的殘兵都算上。

「馮賊,馮賊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怎麼會過來的??」

「蔣公不是說,馮賊正領著大軍,準備攻打軹關嗎?」

「他是怎麼過來的?飛過來的嗎?」

這幾日來,左眼之患早就折磨得司馬師痛不欲生,寢食不安。

偏偏他又不敢宣揚開來,免得讓本就不穩的軍心,更加慌亂。

所以只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這麼多天吃不好睡不好,晝夜皆是疼痛難忍,還能強行讓自己保持神志清醒。

這等心志,已經算是極為難得了。

但要說劇烈疼痛折磨之下,還想要保持往日的冷靜,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心浮氣躁一些,也是可以理解。

听到中監軍的話,牛金不由地提醒了一聲︰

「中監軍,吾等退回天井關的時候,蔣公不是派人來說過麼,馮賊從軹關道退兵了,會不會……」

經牛金這麼一提醒,司馬師這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馮賊從軹關道退兵,是往我們這里來了?」

「只有這一個解釋了。」牛金眉頭也是有些愁悶,「可是這馮賊來得也太快了些……」

司馬師咬著牙,氣喘噓噓︰「馮賊善領奇兵長途奔襲,此久已為人所知矣!」

從此人出山初戰,就是以奔襲隴關而出名。

「此賊在軹關道行軍緩慢,原來是根本就是幌子,恐其意在吾等啊!」

想起馮賊深謀遠慮之名,司馬師深深地懷疑,高平關的漢軍先前一直畏縮不出,讓自己掉以輕心。

等自己不備的時候,再突奇兵而襲之,不會是馮賊早就設計好的吧?

要不然怎麼解釋馮賊在軹關道的遲疑不前,以及如同飛一般地到達高都城?

想到這里,司馬師不由地就是一陣氣火攻心。

同時左眼一陣難以忍受的巨痛 地襲擊腦內,痛得他大叫一聲︰

「馮賊,該死!」

嚇得牛金驚呼︰

「中監軍,你的眼楮……」

原來司馬師包著左眼的白麻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血紅,而且血跡還在不斷地迅速擴散。

傷口又崩了!

司馬師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 地倒在了榻上,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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