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9章 閑極無聊

「你說你做錯了什麼?啊?竟然敢把馮郎君的樹給砍掉了!看老子怎麼打死你!」

「老叔,這是山上的野樹,不是馮郎君家的!」

呂老六覺得特委屈。

「你放屁!馮郎君看上的東西,那就是他的!」

馮郎君看上的東西,那肯定就是好東西。

給了別人用那就是浪費!

馮郎君連尿糞都能用出花樣來,誰還有這等本事?

所以呂老卒絲毫不覺得他說的話有什麼毛病。

跟了主家這麼久,這就是自己總結出來的真理。

活了大半輩子,他覺得自己做的最正確的事情,那就是帶著那些死去的老兄弟留下來的家眷,還有那些苟活于世的殘廢老兄弟,一起去投靠了馮郎君。

沒有之一!

反正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值了。

出來之前,思娘已經懷了身子,听工坊里的坐堂醫工說,剛懷了兩個多月——老子終于又有後了!

想當年因為殘了一只眼,身上又有傷,年紀也大了,最後這才能從沙場上下來。

回到鄉里,這才知道家里人已經在南中的這場亂事中全部失散了。

在這個年代,家人失散,那就只能當作是全死了看。

那個時候,呂老卒也就把自己當作一個死人,反正遲早有一天,自己或病死,或餓死,到最後只怕這副身子都要喂了路邊的野獸。

哪敢想著自己還能再有一個暖榻的女郎?

甚至這個女郎將來還要給自己生下孩子?

主家在南鄉還成立了一個專門給婦人接生的醫堂,不但讓懷了身子的婦人按時去診斷,還特意在食堂里特意給她們安排了專門的位置。

听說吃的東西都和別人的不一樣,既可以養身子,又可以安胎。

呂老卒就從來沒听說過懷了身子有這麼多門道的。

窮人家里,婦人就是懷了身子,只要沒到生的時候,哪一個不一樣下地干活?

甚至在地頭生下娃子的都有。

這南鄉的婦人生孩子,竟是成了享福的了。

所以呂老卒覺得,跟著這樣的主家,這輩子當真是值得不能再值了。

「老叔,你說你當真娶了個二十歲的女郎?」

呂老六被族叔暴打了一頓總算是明白過來了,自己這們族叔只怕已經是把自個兒全部賣給了那位馮郎君。

後來一問之下,才知道馮郎君出的價錢是衣食無憂再加上暖榻的年輕女郎,最重要的是還有香火。

呂老卒又是一巴掌拍過去,「那是你的嬸子!」

呂老六不敢躲,偷偷地看了一眼族叔,只見他臉上那道傷疤都能嚇得死人,更別說他的年紀,當人家女郎的大人都有余了吧?竟然還會看得上他?

而且听族叔那口氣,這還是他挑了又挑,這才挑出來的。

其他的他還看不上。

鬼才信哦!

「你小子就是活該!」

呂老卒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兩人正下山去呂老六家里拿油。

「前年我是不是叫你也去看看?你非要守著這點手藝。現在這年頭,誰人家里不是光吃口飯都算是幸事?」

「那什麼油傘,木工活,都是大戶人家才能用得上的東西,又不是天天有活。一年下來,能落個什麼?」

「老子現在一個月的俸祿都能頂你一年。你是不知道,這南中的事情,就是丞相都要問馮郎君的意思呢!如今錦城里的那些公子郎君,誰都在想著法子求馮郎君帶他們一起。」

「你這小子倒好,老子給你找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你竟然干出這種事。遇到你這不長眼的東西,當真是讓老子倒了血霉……」

呂老卒走在前頭,絮絮叨叨地數落自己這個不長眼的族佷。

呂老六跟在後頭,有一聲沒一聲地應著,臉上的神色卻是隨著呂老卒的話忽陰忽晴。

「老叔,你說馮郎君在漢中,當真是蓋了好多的大房子,里頭全是女郎?」

「那是當然。里頭全是給馮郎君織布的女郎,你是不知,每日到了下工的時候,工坊里的大門一開,看不到盡頭的女郎就從里頭出來。」

「嘖嘖……那個時候,當真是比什麼都好看!」呂老卒說著,又想起了什麼一般,「最開始的時候,那幫老軍漢最喜歡干的事,就是蹲在工坊大門邊上看著女郎下工。」

「要說也是巧,有一日那個老瘸腿跑來告訴我說,他看上了一個婦人,非要拉著我去幫他把把眼。就是那一次,我在那麼多女郎里,一眼就瞧中了你的嬸子。」

「她當時已經是工坊里的一個管事,被好幾個婦人擁在前頭。後來她轉過頭來對著我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她是我的人了……」

呂老六听了,口水就差點流下來了。

那麼多的女郎,隨意挑?

直到晚上睡覺時,呂老六還是覺得一大群年輕女郎在自己面前晃悠。

听說那個和老叔最要好的老瘸腿,竟然還娶了個知書識禮的娘子!

那不就是大戶人家的閨女?

這麼一想,呂老六就越覺得後悔自己的當初。

倒是他的婆娘看到他一臉的魂不守舍,還以為他是因為家里的油被拿走了心頭想不開。

于是好心地安慰道,「這幾年一直沒什麼活,把油放家里也是白放,有人願意拿了錢糧來換,那可是好事。而且看起來老叔的主家也是少見的大方,給了那麼多東西呢。」

「是啊是啊,馮郎君大方著呢。」

呂老六只覺得這話當真是說到他心坎里去了,「老叔跟著去了漢中,馮郎君還白送他一個水靈的女郎,如今肚子里還有了老叔的孩子……」

話還沒說完,只听得「啪」地一聲響,呂老六的婆娘直接就是一巴掌拍過來,「你這個老兵賊在說什麼玩意呢!老娘難道不是比你小嗎?我還給你生了兩個兒子呢,你咋沒念著我的好!嗚嗚……」

于是呂老六白天被族叔打了一頓後,晚上又被自家婆娘揍了一頓。

進入五月的南中悶熱得不行,一天到晚身上全是汗,粘乎乎的,感覺特別不舒服。

就算是洗了冷水澡,不一會全身又會重新出汗。

小院門口的那條黑狗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眼楮半睜半閉著,伸長了舌頭直吐氣。

忽然它一個激靈,爬起來就要轉頭跑掉。

然後馮永的聲音傳了過來,「你要敢跑就打死!」

接著就是打狗棒「嗒嗒嗒」地敲在地上。

黑狗嗚咽了一聲,夾著尾巴站住了。

如果它能說話,絕對會說一聲︰要是能重來一次,打死我也不敢再亂叫那幾聲了。

「過來。」

黑狗听到命令,只得轉過身,邁著小碎步,猶猶豫豫地走過去。

「走,跟我洗澡去。」

「嗚……」

整整一天里,給狗洗了八回澡的馮永最後長嘆一聲,「沒有香皂的洗澡不是真的洗澡!」

然後終于放過了這條可憐的黑狗。

黑狗得了大赦,一溜煙地跑了。

「來人,把我三天前泡灰的那個大壇子拿來,還有,把幾日前送過來的油也拿來給我。」

馮永不去管這條因為嘴賤而遭到惡意報復的狗,吩咐了一聲。

等待李恢消息的日子實在是難熬,為了能把李恢不在平夷縣的消息遮掩得更久一些,李遺已經好幾日都沒有出都督府了。

馮永和趙廣等人也是盡量呆在院子里。

閑極就無聊至極,馮永沒事就叫人把庖房燒火剩下的草木灰放到壇子里,再倒進熱水攪拌好泡上。

已經泡了好幾個了,最早的那個已經泡了三天。

沒人知道馮永要做什麼,但趙廣等人都知道,馮永來南中,肯定不是來玩的。

所以當馮永終于開始吩咐下人把這種古怪的壇子給他送過去的時候,趙廣等人連忙跟著過來。

看著兄長拿了一個雞子放到壇子里,雞子竟然會浮起來,趙廣等人真是驚訝極了。

「兄長,你用水把灰泡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能讓雞蛋浮起來?」

趙廣心直口快地問道。

馮永瞥了他一眼,說道,「你要是把足夠多的鹽放到水里,雞子當場就能浮起來,水里浮個雞子還用把灰泡這麼多天?」

「有這等事?」

「不信你去試試。」

趙廣听了,神色倒是躍躍欲試,只是看到馮永手上不停,又把雞蛋撈起來放到一旁,然後開始舉起壇子倒灰水,他只得按捺住心頭的好奇,繼續想看清楚馮永要做什麼。

用絲綢做成的過濾網過濾效果不錯,渾濁的草木灰水被過濾掉了渣滓,顏色有些偏于褐色。

楊千萬看得一陣心疼,那可是絲綢啊,就是他家里,也沒幾件絲綢做成的衣服,竟然被兄長拿來這般糟蹋?

趙廣和王訓卻是無所謂——如今工坊里的分紅,讓他們早就不是一個眼光淺薄的少年了。

「兄長,如何不用鐵鍋?」

看著馮永把濾好的灰水倒進陶罐,然後開始讓人在底下燒火,趙廣不禁開口問道。

如今幾人不論去哪里,都要讓下人背著馮莊特產的鐵鍋。

沒有它,吃東西都吃不下。

天氣原本就熱,再加上倒上桐油後又要不斷地攪拌,讓剛洗完澡的馮永又開始全身冒汗。

听到趙廣這家伙精力這般充沛,又要開始吱吱歪歪,當下直接把攪拌的棍子一扔,對著他說道,「你來!」

趙廣最喜歡兄長做新奇的玩意,當下一听馮永這般吩咐,連忙就上前學著馮永剛才的模樣不斷地攪拌。

一邊還有心情轉過頭來問道,「兄長,要這般拌多久?」

「不久,也就兩三個時辰。」

馮永斜著眼,漫不經心地說了一聲。

水油不相溶,需要不斷地攪拌,這樣皂化反應才會充分。

不然的話,不完全皂化產生的玩意根本就不能用。

「兩三個時辰,也不算什麼難事。」

趙廣大大咧咧地說道。

呵呵,馮永冷笑一聲,也不說話。

別看這攪拌需要多大的力氣,但要一刻也不停地拌著,真要連續兩三個時辰,他的手就別想再抬起來。

再加上又是大熱天,還要站在火邊,一個時辰就得頭昏眼花,兩個時辰就要出汗出得虛月兌,三個時辰……任誰也站不住。

「兄長,這是要做什麼?」

渾然不覺馮永惡毒心思的趙廣還有心情地問道。

「做肥皂。」

「肥皂是什麼?」

「就是和那皂角一樣用來洗衣的,不過這個還可以用來清洗身體。可惜手頭沒有香料,若是有香料,那就更好了。」

……

「兄長,小弟怎麼感覺有點累了……」

「無妨,這才過一個時辰。」

「小弟的衣服都濕透了……」

「嗯,沒事,日頭過中天了,待會就沒那麼熱了。」

馮永打了呵欠,懶洋洋地說道。

馮永雖然早就想做出肥皂出來,但苦于手頭沒有合適的原料。

雖然用豬油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他當真敢拿肥肉熬了油來做這種東西,說不定諸葛老妖知道後會拿棍子直接把他敲個半身不遂。

對于這個年代的人來說,肥肉才是最美味的東西。

而肥肉熬出來的油,那可是富貴人家才能用的東西。

馮永真要敢拿膏油來做肥皂,那就是紅果果的炫富,比後世專門去大街上找摔倒的老人家來扶還厲害的炫富,而且是那種罪大惡極的炫富。

是那種會讓天下人都會憤恨無比的作死行為。

至于後世那些什麼炫富摔,根本不值一提。

諸葛老妖把他敲個半身不遂,甚至還會讓無數眼紅的人拍手稱快,覺得當真是舒了一口惡氣。

就是現在,覬覦馮府里頭東西,所以想法子整死馮永的人只怕也不會少。

只是馮永早就知道自己根基太淺,一開始就沒想著吃獨食,所以如今才有了一大群人幫著他擋各種明槍暗箭。

不然看看鄧通,看看石崇,哪一個有好下場?

石崇臨死前才明白過來,別人要弄死他,就是因為他家富可敵國,還不知道低調。

所以這才有了那一句感嘆︰奴輩利吾家財。

然後被人譏笑︰知財致害,何不早散之?

再看看陶朱公,三散家財,卻得以善終。

再說了,就算自己在漢中養了那麼多豬,真要熬出豬油來做肥皂,只怕在制造過程中也會被奴隸下人偷偷把豬油塞嘴里吃掉。

膏油肥美,豈是說笑的?

這年代,先吃飽飯才是正理。

馮永才不會那麼傻,拿能吃東西來做奢侈品。

拿無用的東西來做成有用的東西,那才是真正的高人子弟。

桐油吃下去會導致中毒,所以拿它來搞肥皂,就沒那種麻煩事。

更重要的是,肥皂做出來,肯定是要走奢侈品高利潤線路的,而南中,又是桐油的重要產地。

老子想盡方法,這才讓南中的百姓有一筆額外的收入,只是同時順便賺點零花錢,有什麼問題?

再說了,要開發南中,光種甘蔗怎麼成?當然是要多樣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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