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2章 骨肉

冬日里不常活動,身子骨有些生銹了,趙廣給幫忙活動了一下,周身舒坦。

馮永滿足地坐回座位,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女乃茶,問道,「趙老將軍的身子現在怎麼樣?」

趙廣正咧著嘴,又不敢喊疼。

兄長現在的力氣比以前大了許多,打人打得挺疼。

听到馮永的問話,連忙回答︰「大人的身體還好,每日能吃得下不少肉,還能喝上幾杯。」

「有興趣了,練上一會槍術,倒不是什麼問題。」

馮永有些不滿意地皺眉,「怎麼每天還喝酒呢?」

對別人可能記得不清楚,但馮永對諸葛老妖與趙老爺子的壽命期限,那肯定是清楚非常。

或許是北伐成功了,沒有像原歷史上那樣,讓老爺子最後一仗打得太憋屈。

現在還升了征西將軍,當上隴右都督。

人吶,心頭的氣順了,心情就好,心情就好了,精神就好。

所以老爺子現在的精神還算不錯。

去年還在自己面前挑死了一頭小野豬。

眼看著今年就快要過去了,只要挺過了這一年,老爺子就算是延壽了,意義非同小可。

照目前這情況看來,這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馮永可不想出半點差錯。

但別人又怎麼知道馮永心里的想法?

只听得趙廣有些不以為意地說道,「隴右這不是天冷嗎?喝點蜜酒,暖和身子!」

「蜜酒也不行!」馮永厲聲道,「回去後就馬上想法子,讓老將軍少喝點酒!」

趙廣嚇了一跳,不明白兄長為何突然這般激動。

只是馮永在他心里也算積威甚重,現在又是聲色俱厲的模樣,于是他習慣性地慫了。

「可是兄長,小弟這也不敢勸,也勸不住啊!」

「蠢!」馮永斥道,「你勸不住,不知道找個能勸的人去勸?」

馮永明白趙廣的意思,畢竟在這個時代看來,喝酒乃是難得的美事。

甚至有人稱清酒為聖人,濁酒為賢人。

蜜酒好喝,但它是蒸餾酒,實際上度數要比其他酒高出不少,更別說那些專門供應北方的烈酒。

在寒意頗重的隴右,烈酒僅用了短短一年多的時候,就上升到與茶葉的同等地位。

兩者在羌胡部族里都是最受歡迎的東西。

但就算世人再怎麼覺得喝酒是件美事,也不能讓老爺子多喝。

趙廣模模頭,滿臉的疑惑不解,「以大人現在的身份,大漢還有誰能勸得住他?莫不成是丞相?」

馮永「呵」地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听說,老將軍與馬叔母伉儷情深,頗是恩愛?」

「大人與阿母自是恩愛……」趙廣剛說了半句,猛然就驚容滿面,「兄長的意思,莫不是讓阿母……」

李遺和李球也反應過來,看向馮永的目光,驚如天人。

「我記得,槐里侯(馬騰)不是隴西人士麼?當年馬驃騎欲歸故里而不可得,何不讓馬叔母代完成此願?」

馮永突然很為趙廣的阿母趙馬氏考慮,當真如一個孝順的晚輩。

「兄長記錯了,外王父(外祖父)不是隴西人士,」趙廣解釋道,「乃是扶風茂陵。」

「不過倒是出生于隴西,長于隴西,故阿母也算是半個隴西人。」

馮永咦了一聲,「這又是為何?」

「因為外曾王父(馬騰之父)祖籍本是扶風茂陵,任天水蘭干縣尉,後失官,因流落隴西,最後在隴西娶妻生子,這才有了阿母一脈。」

馮永這才明白,「原來如此,確實是我記錯了。」

然後他又繼續說道,「那也算是半個故里了,再加上馬驃騎縱橫隴右,馬叔母難道就不想故地重游?」

趙廣想了想,突然一臉的驚恐,「可是,可是萬一大人知道是我讓阿母過來勸阻他喝酒,他會打死我的!」

他對馮永倒是極為信任,也不問為什麼不能讓自家大人多喝酒。

只是擔心被自家大人知道了真相,會引發趙家家庭慘案。

「你可要考慮好了啊,」馮永語重心長地說道,「酒這種東西,可少飲,不可多喝,多喝則有折壽之險。」

為了加強這個話的可信度,他又強調了一句︰「此乃我師門的訓戒。我師門里,人人皆知過度飲酒會損害身體。」

「趙老將軍都這般年紀了,更是要加以節制,否則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馮郎君的巧言令色已經成了被動光環,只听得他半是恐嚇地說道︰

「有馬叔母護著你,老將軍不一定能打死你,但若是你明知過多飲酒會有危險,卻不想著法子阻止。」

「到時候萬一老將軍真有點什麼意外,你可就成了不孝子……」

看著兄長陰沉沉地看著自己,趙廣一個激靈,連忙大聲喊道︰

「兄長莫要說了,小弟明日就啟程回冀城,拼死也要勸大人少喝點酒。待過兩個月後開了春,就讓人護送阿母過來!」

馮永這才滿意點頭,「記得多向老將軍請教,學習騎軍戰法。」

「小弟明白。」

「對了,魏然(楊千萬)現在怎麼樣了?」

「他現在回陰平看他家大人去了。」

趙廣回答道,「他家大人怎麼說也是陰平一帶的氐王,如今得了陰平太守一職,也算是富貴還鄉。」

當年劉備與曹操爭漢中,楊千萬之父楊駒,乃是武都陰平一帶的氐王,呼應馬超,起兵響應。

如今當上陰平太守,富貴還鄉之語,倒也不算失當。

「回頭我給你們兩個簽一份文書,補護羌從事一職,專司護羌校尉府的騎軍。」

馮永坐在椅子上,說了一句。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但該培養的人,還是要培養的。

畢竟真香。

楊千萬乃是白馬氐族的少君長,對騎兵也有了解,讓他輔助趙廣,也算是人盡其材。

「兄長果然還是愛我!」

趙廣被打被罵被恐嚇之後,終于迎來了喜事,連忙蹦起來,歡喜地叫道。

「你給我閉嘴!」馮永大喝一聲,「我一點也不愛你!」

趙廣一臉的委屈。

馮永撫額,有些無奈地嘆氣。

司馬氏派五路大軍伐蜀的那一場戰役,算是三國後期的一件大事。

馮永自然對這個過程知道得比較清楚。

趙廣為了掩護姜維率領季漢主力撤退,戰死沙場。

在人材凋零的季漢末期,也算是矮個子里拔將軍了。

因為在當時情況下,能被委以斷後掩護重任,自然是姜維最為信任的人,同時對能力肯定也有一定的要求。

更何況現在他又算是自己的兄弟,不培養他還能怎麼著?

只是馮永看著眼前這家伙的模樣,他心里有些打鼓︰汝當真能擔當重任耶?

為什麼我總是有一種不安全感?

不過想到趙雲,馮永心里又略安︰大不了到時候問問老爺子的意見,讓他把把關好了。

如果老爺子覺得可以,那就沒得說。

畢竟去年趙廣守蕭關的時候,老爺子也沒說什麼,想來還是默認趙廣能領軍的。

若是老爺子覺得趙廣不適合領騎軍,那就讓他安心當個偏將,領一營步卒拉倒。

相信在老爺子和自己的聯手鎮壓下,一只二哈掀不起什麼風浪。

想通了這一點,馮永又開心起來。

等了這麼久,終于可以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第二日,趙廣就急沖沖地先行一步去冀城。

馮永則是與李球交接各項事宜,甚至還帶著士卒在大冷天里去洪池嶺山腳下觀賞了一番風景。

引得守在洪池嶺各個關隘的魏軍一陣緊張。

馮君侯耀武揚威洪池嶺,同時也是給李球交待清楚令居的要害之處。

待隴右都督府的士卒接手駐防完畢,馮永這才領著護羌校尉府的士卒返轉平襄。

與此同時,原隴西太守陳式,調任西平郡太守。

而新任的隴西太守卻是一個讓人意外的人物,正是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游楚。

游楚之前久任隴西太守,深得隴西士吏依賴。

如今再次赴任隴西太守,已由魏人轉成漢人,頗有幾分戲劇性。

十一月的平襄,已經進入最冷的時候。

但護羌校尉府的暖閣,卻是溫暖如春。

上好的精炭燒得正旺,關姬僅僅是套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半俯著身子,正聚精會神地翻看平襄今年所存留的文件。

養胎這麼久,又坐了一個月的月子,護羌校尉府的事務,她大半年都沒有沾手了。

所以出了月子後,趁著孩子睡著,她需要重新熟悉這一切。

坐在她側面的張星憶卻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總是忍不住地偷偷看向關姬那比以前更加宏偉的曲線。

看一次,低頭一次,臉上的神色就越發沮喪。

關姬的感官敏銳,察覺到張星憶的小動作,抬頭關心地問了一句︰「怎麼啦?」

張星憶托著兩腮,嘟囊了一句︰「阿姊你說,姊夫他能不能在孩子百日前趕回來?」

關姬倒是沒有太過在意,搖了搖頭,「軍中之事,誰又能說得準?」

說到這里,她的嘴角倒是現出一抹笑意,笑中帶著一絲滿足。

可能是當了母親的緣故,她的笑容中,甚至還有著以往不曾有過的溫婉之色。

「比起其他女子,我能以這等方式跟在他身邊,已經算是幸運了,倒是不敢再有過多的奢望。」

身為將門虎女,關姬自然知道,跟隨先帝打天下的那些老臣們,大多數人皆是妻離子散。

直到先帝平定蜀地,安定下來以後,不少人這才重新娶妻生子。

能從頭到尾,妻子兒女都不曾失散的人家,非常少,張家就是最幸運的人家之一。

所以四娘對這種事情可能沒有太多的感悟。

但關姬不一樣,對于生離死別這種事情,她不但見過,而且還親身經歷過。

「不敢再有過多的奢望」這個話,在有了孩子之後,算是她的真心話。

「我在後面給他帶孩子,只求他在前方平安就夠了。」

關姬臉上的語氣很平靜,平靜中帶著自己最低的奢望。

「其他的,能有就有,不能有,不強求。」

張星憶有些看不懂關姬了。

她的雙手支著自己的腦袋,「阿姊,感覺你變了好多。」

關姬輕輕一笑,忍不住地伸手過去模了模張星憶的小腦袋。

「等你以後當了孩子的阿母,就會明白。有子有女,有一個貼心的阿郎,還求什麼?」

北伐之後,二兄遷為中護軍,關家現在也算是重新立穩了腳跟,倒不用她再操心。

所以,除了求領軍上陣的阿郎能平安,當真是再無所求。

張星憶撇撇嘴,「他算什麼貼心?你生孩子的時候他不在就算了,連孩子百日能不能趕回來還不知道呢!」

兩人正說著話,隔壁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哭聲。

緊接著,另一個嬰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關姬听到兒女的哭聲,苦惱地嘆了一口氣。

兩位乳母很快從相通的內門抱著孩子過來,「夫人,孩子小郎君和小娘子都餓了。」

關姬左看右看,臉上泛起為難之色,遲疑道,「把兒子給我吧,你們去喂女兒。」

「怎麼不先喂女兒?兒子皮厚,不要太溺愛了。」

屋門被人推開了,一陣冷氣裹著一個人進來,人還沒站定,就開口建議道。

張星憶一听這聲音,猛地站起來,張嘴驚訝地叫了一聲︰「阿……」

「阿郎!」關姬驚喜地叫道。

馮永把門關緊,這才轉過身來,看向關姬,臉上泛起笑意,如同一抹春風,有些溫柔,又有些得意。

似乎在得意自己的突然出現,竟能讓關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關姬有些傻愣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只听得馮永提醒了一句︰「孩子哭著呢,還不快點喂她?別讓她餓壞了!」

關姬這才記起一旁哭得厲害的一對兒女,「呀」了一聲,手腳有些忙亂,「給我看看。」

趁著關姬接過孩子的時候,馮永目光轉動,看了一眼張星憶。

張星憶白了他一眼,板起小臉,轉過頭去,不去看他。

馮永討了個沒趣,自覺地月兌下外面的厚袍大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這是我們的女兒?」

「是兒子。」

關姬微微側頭,看著他的臉,輕聲回答。

在自家阿郎面前,她倒是沒有什麼害羞的,準備撩起衣服喂孩子。

馮君侯頓時大是不滿,伸手從關姬手里接過孩子,仔細地端詳著這個哭喊著要喝女乃的小人兒。

心底那一處最柔軟的地方不知被什麼觸踫到了,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有些酥麻麻的。

胸口泛起一股溫情,一股憐愛。

這就是與骨肉相聯的感覺麼?

當真是奇妙。

馮永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然後他直接把孩子遞給乳母︰「給,快拿去喂。」

伸手在旁邊的壁爐邊上烤了一下,確定再沒有一點殘留的冷氣,他這才小心地抱過女兒。

這個時候,兒子的哭聲在隔壁消失了。

女兒居然也跟著不哭了,烏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著馮永,眼中似乎全是好奇。

馮永樂得鼻涕泡都快出來了。

臉上露出傻笑︰「這個好,女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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