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香篇;玲瓏坊

一個小時前

江河上游的碼頭,男子提著小籃下船,籃中是從別處帶來溫好的飯菜。他走進碼頭旁的漁村,面色如常,走到半山腰最偏僻的木屋。木屋的門上栓了好幾把掛鎖,像是生怕里面的東西跑出來。

男人正要模出鑰匙,卻感覺哪里有些怪異。

太安靜了

隨後是窗戶框被風吹動打牆的聲音。

男子頓覺不妙,連忙跑過去,發現屋子的窗戶玻璃不知何時被人打破,此刻兩頁窗戶大開,滿地的碎玻璃渣,屋內簡陋的床鋪上空無一人。

糟了,人跑了!

手中籃子啪的掉到地上。他一臉慌亂,全然沒意識到屋內伸出的手,一個扭頭的功夫,屋內那人便把男子脖子勒住,徑直拖進屋內。

男子雙腿在窗戶上滑過,碎玻璃扎進皮肉,陣陣刺痛。他反抗著,但對方的氣力更大,胳膊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拿著的短斧在他面前一直晃悠。他隱約看見是個戴著帽子口罩的人。

「求求你,放過我」雙腳顧不得疼痛,一直撲騰著。

「噓~」

男子頓時不敢開口。

「听好了,人跑了。」那人緩緩開口,隔著口罩,聲音低沉,在昏暗的屋內竟顯出了幾分陰森,「但不打緊,你只需要如實報告給你們村長就可以,他若質疑,你便告訴他,山神不滿意這個新娘,但婚期照常,你們需得另找一個,懂?」

「可先前說延期一月」男子被勒的有些喘不上氣。

「是麼?」那人輕笑,下一刻胳膊使力男子直接被勒暈過去。

勒住脖子的胳膊順勢松開,男子倒地。

之後那人卻也沒有再對他進行別的動作,只是走到窗邊,長腿一跨,跨過窗台出了屋子。

……

那人一路向下,往碼頭的方向去。邊走邊月兌去了遮面的口罩還有手套,露出面龐,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孩兒。

他抬手按了按耳中的藍牙耳機,對其說道︰

「听到了?延期一月。」

停頓了片刻,耳機里傳來對方的聲音。

你似乎很不甘心。

「不是不甘心,而是我不允許。」

你想做什麼?

「只不過是做他們原本要做的事情,我無非是借著喬家的名頭攛個局罷了。」

別胡來,有些事不是你控制得住的。

「你知道的我這次代價很大我沒有多余的時間浪費。」更何況,該來的人,都來了。

對方又是沉默。

你在帽兒山。

「不算吧」他笑了笑,「但也差不多,這里風景很好,河鮮也很好吃。」

說完便將耳機摘下,切斷通話。

這會兒他已走到碼頭。

小船上有人已在侯著,他跨步上船,接過對方遞來的衣服。換好後有意無意的踩了踩腳下的甲板。

「去哪兒?」

「去城里,不是說要取衣服嗎?儺戲祭祀要用的衣服。」說完,他佩戴上有著獠牙的惡鬼面具。

小船離港,船上長桿懸著的煤油燈下風鈴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響

*

雖說早預備好來那玲瓏坊游一趟,可當真站在坊前,心態卻又不一樣了。听聞是女兒家常去的地方,以為應當是個類似店鋪的地方,畢竟這個‘坊’字,除卻舊時區域的標明,如今大多是指作坊、磨坊一類,與制作或兜售有關。

魅也是這麼個想法,結果大錯特錯。又想起在箭舍時長輩們口中提的,再結合現在所瞧見的,與其說是坊,倒是更覺得像寺廟。

二三十層矮石階上的建築,左中右三扇方形門皆是敞開的,建築內傳來誦經的聲音,來來往往有人進出,與之相掠過時甚至能嗅到他們身上沾到的那股線香味,覺著有些超塵。

台階下是人間煙火,路左右兩側的商販佔道,吆喝最多的還是香一類的物件,所謂在何地謀何財。感覺寺廟門口不賣個帶著香灰的護身符,開過光的手串啥的都對不起這地理位置。

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堆年輕人要大晚上的不帶家長跑出來,結果還是相約去寺廟游玩。

集體剃度麼?

好在我國有一套完整的自我說服體系——來都來了。

沒話題麼?那就找話題。從這個玲瓏坊的起源再講到這座建築建成,幾人邊扯著鬼話邊邁著步子上去。不過信與不信是一回事,虔不虔誠又是一回事,無所求自然好,有所求香火自是也得有的,最起碼也能從旁人口中討來幾句舒心的話。

空桐悅屬于唯物主義,這類事物是不信的,偏又不好掃別人的興致,自告奮勇接了買香的活兒,在那階下多逗留了會兒。而雲達本想著要陪她,空桐悅卻連說幾個不用,又說這地方香火昌盛,許願一定靈,硬給搪塞回去。雲達看出她的不願,只好一步三回頭也跟上去。

倒是給空桐悅留了個保鏢打手。不過月兒覺著是多余,沒多理會。隨便走到旁邊某個售香的攤位,自顧自打量攤位上的東西。

「小姐需要什麼香?」老板搓著手,笑著說,他嘴角的笑紋深且明顯。

「這線香還分種類?」空桐悅拿起一小扎,嗅了嗅。

「對癥下藥嘛~您若要求財運事業,就用這亨通香,當中有芝麻桿,意在高升遠洋,求姻緣呢~就是這摻了花與桃木的桃香。當然,也有普通常用的平安香,樣式多,粗細長短也有區別,看小姐需要。」

這還真是差生文具多,抱佛腳也得挑姿勢。

空桐悅暗自感慨。說到底其實制香手法都是一樣的,無非是里面東西的配比差距,燃燒出來氣味不同。給點時間和機器空桐悅自己都能上手。

只是說到香,她想起些別的,對小攤老板詢問道︰「對了,我先前在別處聞了個香,覺得還挺舒心,不知道老板您能幫我找找麼?等會兒我好帶些回去。」而後對其報了下當時所聞到氣味中可能含的香料。

那老板听完眼神飄忽了下,但只是一下,又轉回常態︰「您報的東西啊~這大部分都是安神香的配置,最常規不過。」

大部分?那就是有差。

像是看出空桐悅的意思,小攤老板賠笑兩聲︰「小姐,有些話說不得,有的東西亦是賣不得。我雖然說不知道小姐從哪兒討來的方子,但有時候啊~還是別強求。」

「只是想討個名諱罷了。」空桐悅把手上的香又放回原位,在老板的角度來看,能瞧見香下面壓了張方才沒有的紅色紙鈔。

她的態度也很明確,知道名字,就好辦得多。

老板也是人精,不動聲色的把錢揣進褲兜,然後稍稍把攤位上幾小扎香撥開,騰出個小空位,用手在台面上寫下‘長生’兩個字。

寫完後,那老板左顧右盼,而後傾身對其解釋︰「這在寧城啊,原本也是比較上檔次的東西,那家人靠這個也是打了名頭出來的,所以制香方子是不外傳的。但世上哪有不通風的牆啊~一朝出事,轉頭方子就給捅了出去,現在干這活的,即便是你頭再鐵,都會有意無意避開這方子里的幾樣。就怕一個不留心給惹上麻煩。」

那家人空桐悅自是知道是說喬家。

老板還想開口講什麼,看到來人了,也就不再講,轉頭迎客去了。空桐悅听到走過來的腳步聲,人往旁邊挪了挪,低頭挑東西了。

畢竟她是來買香的,也不好耽誤太久。想著盡可能不浪費的原則,她開始算人頭了,然後考慮買幾扎。

一人三根高香的話,那按照他們人的數量就是~

空桐悅開始數一扎里的根數。

「照你的數法,若是湊不了整你還得再從別的地方薅兩根?」

月兒數香的動作一頓,想法被看透是一個緣由,對方的聲音也熟。她扭頭看過去。

夏墨手上正掂量著兩扎和她同款線香,她完全想象得到他是以什麼表情說的那句話。

嗯這貨不是被盯著麼?那個昏迷的人被他處理掉了麼?還是說他想通了,決定不討債不繞彎,直接過來找她同歸于盡了?

空桐悅腦子里三連問。

「你」

她想問,不過夏墨沒太搭理,抽過她手里那扎香,看向老板︰「多少錢?」

「不是我有錢。」買香的錢她還是有的。

「省省吧你。」夏墨把錢遞給賣香老板,一手拿著三扎香,一手掂了下空桐悅的後衣領,把她帶走,「別像個立牌杵那兒了,打擾人家做生意。」

月兒不太高興,倒不是被揪領子惹得。撇撇嘴,自己嘟囔著,卻還是跟了他的步子。

「……我明明是有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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