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雙手顫抖。
這些年,她常常向神佛祈求能夠找到自己的雙親,沒想到一夜之間就都實現了。
可是……
她眼圈泛紅,小心翼翼,「阿娘她……她也要殺我嗎?」
「她很想你。」元妄直言,「她也是才知道你的消息,知曉你在洛京的樂坊里,就托我來找你。我見魏九卿要帶你走,便猜測你就是她的女兒。你的左肩上有一粒朱砂痣,是不是?」
姜梨模了模自己的左肩,輕輕點頭,眼底浮現出些微憧憬期冀,「我阿娘是誰?她長什麼模樣?」
「將來你見到她,自然就知道了。」
「你們在說什麼?」賀瑤突然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小梨子,這個小賊詭計多端,你可千萬別被他騙了!」
「誰詭計多端了?」元妄吊兒郎當地晃了晃鐐銬和鎖鏈,「正說魏九卿呢,他想把你家小梨子養做外室,來討好姜意濃。魏九卿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可千萬別答應他。」
把姜梨養做外室?
賀瑤被氣笑了。
兜兜轉轉半天,魏九卿收攬權力的辦法竟然還是通過女人。
前世今生,他總覺得他是天底下最聰明的男人,合該坐上九五之尊的寶座,可他的那些陰謀陽謀都跟女人有關,仿佛離了女人他就活不下去似的。
歷史上那麼多偉大的開國皇帝,也沒見誰是靠女人得到天下的呀!
她正兒八經地叮囑姜梨,「魏九卿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確實不是良配,小梨子,你可千萬不能給他做外室!」
姜梨謹慎地點點頭,「我听恩人的話!」
元妄扯了扯鎖鏈,又道︰「凶婆娘,快把小爺放了,我帶你家小梨子見她阿娘去。」
「誰是凶婆娘?!」賀瑤氣不打一處來,卷起袖管,抄起匕首抵在元妄的臉頰邊,「你再敢亂叫,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匕首鋒利冰涼。
再貼近些,足以割破少年的臉。
元妄絲毫沒有畏懼,反而低笑了起來,「叫你凶婆娘還叫錯了不成?我走南闖北,沒見過哪家的小娘子像你這麼彪悍。瞧瞧你們家小梨子,哭起來梨花帶雨嬌嬌怯怯,簡直就是個惹人疼的心肝寶貝。再瞧瞧你,大呼小叫張牙舞爪,不是凶婆娘又是什麼?」
賀瑤氣得不輕。
別家小娘子是心肝小寶貝,輪到她就是凶婆娘了?
「你——」她羞憤不已,「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一個偷雞模狗的小賊,還敢喜歡人家清清白白的貴族仕女,你會讀書寫字嗎?恐怕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
少女羞憤的模樣,像是炸毛的貓兒。
她高高卷著袖管,站在天司判的燈火之中,又是那麼的濃墨重彩活色生香,她與那些循規蹈矩的貴族少女不同,她充滿了煙火氣,是個嬌俏有趣的小娘子。
元妄覺得逗她很好玩,故意喊道︰「你就是個凶婆娘!」
「可惡!」
賀瑤直接撲了上去!
她捏住元妄的面具,企圖把它扒拉下來,然而對方不知道何時早已解開那副鐐銬,輕而易舉把她反鎖在博古架上,不等天司判的眾人反應過來,又拋出一顆竹筒,滾滾濃煙頓時充斥了整個衙門!
混亂之中,元妄頑劣地拽了拽賀瑤的馬尾,抵在她耳畔沙啞低笑,宛如調戲,「就是個野蠻的凶婆娘。」
他氣息曖昧,行事也放蕩不羈,像是來自北方大漠里的一陣熱風,和那些規規矩矩的貴族郎君截然不同。
「小賊——」
賀瑤面紅耳赤,試圖抓住元妄,可對方仗著輕功絕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霍小七等人追出天司判,半個時辰後無功而返。
賀瑤坐在桌案邊,氣得掀開青鬼面具,使勁兒揉自己通紅的面頰,「虧我還覺得他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盜,其實他就是個混混,就是個無賴!他還偷我錢!下次抓住他,我一定要先把十八般刑罰全在他身上用一遍!」
顧停舟輕撫茶碗,「他受人之托,要把姜梨送到她母親身邊,所以只要姜梨還在這里,他遲早還會出現。」
頓了頓,他抬起眼簾,「我在意的是,姜梨的母親是誰。」
賀瑤想了想,有點懊悔,「早知道剛剛就該逼問那個小賊的……」
顧停舟微微一笑,「倒也不必。」
賀瑤吃驚,「小顧大人,難道你已經知道小梨子的母親是誰了?」
「百鬼夜行,諸法不侵。饅頭窟的那位夫人,不正姓姜嗎?」顧停舟玩味,「如今看來,她是姜意濃的情婦,也是十幾年前拋棄姜梨的女人。」
「她是我阿娘?」姜梨眉頭緊蹙,鳳眼含淚。
她去過饅頭窟幾次。
曾遙遙看見那位尊貴的夫人立在樓閣之上,如神仙妃子般眺望整座島嶼。
她們的距離那麼遙遠,地位又是那麼懸殊,卻不曾想,她竟是自己的阿娘……
顧停舟瞥她一眼,「姜意濃抵達洛京,他的人勢必已經接管饅頭窟,姜夫人現在行事困難,無法調動原有勢力,才會讓那個涼州小賊出來找你。所以,你現在還不能貿然去見你阿娘。」
姜梨緊張地點點頭,「我明白,我不會給恩人們添麻煩的。」
鬧了一宿,賀瑤等人也都困了。
賀瑤把姜梨藏在天司判卷宗室,自個兒回家睡覺。
此時,另一邊。
仙樂坊滿地狼藉,劉媽媽帶著花娘們跪在角落,戰戰兢兢不敢看姜意濃。
姜意濃吃著酒,面色一如既往的陰沉冷淡。
魏九卿恭敬地坐在他對面,用扇柄輕輕叩擊掌心,「……所以,也不是非殺她不可。姜大人,晚輩願意把她安置在別苑,等到時機成熟,就領她入府,給予她貴妾的位份。如此一來,既能保全她的性命和名聲,也能成全她和您的父女之情。」
姜意濃沒搭理他,仍舊自在地飲酒吃肉。
魏九卿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好話說盡,這位姜家家主居然一點表示也沒有。
他是名門魏家的公子,便是天子召見他,也願意給他幾分笑臉,姜意濃欺人太甚!
他盡力保持微笑,「姜大人可是覺得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