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連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看著王叔叔那依舊濃密黑亮的發量，這才稍微放下了一點點心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個所謂的灰麓島技術大學，余連表示就算是見多識廣如自己，也從來沒听說過這間學院，大約是那種隨處可見的城市大學了。按照上上輩子的標準，那是連三本都算不上是民辦專科。
從紅山大學這種可以排名全銀河前五的高等學府的應用數學系，跑到一家城市專業大學，怪不得就連王叔叔這種學渣都能感受到，聰明的智商又佔領高地了。
怪不得兩年就能拿到畢業證呢。
不過，這種事情到底算不算是墮落，就只看王叔叔自己的心情了。至少，看他現在的表情，應該還是挺有成就感的，甚至連發量都沒有減少一些。本人似乎也已經從當初戰神祭被擺了一道的打擊中，徹底平復過來了。
……好吧，編程就編程吧。程序猿為互聯網經濟的繁榮獻出了自己的頭發和肝，而且還非常識時務，總是記得到三十五歲的時候把自己輸入到勞動力市場。論起身為人礦的自我修行，都快要比得上電子廠的組裝工人了。
不過，此時快要五十歲的王景陽卻完全沒有對自己的職業規劃表現出任何的不滿，臉上反倒是寫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像極了一個正在畢業季中，對生活還沒有失去期待的大學生。
「我還要參加一個畢業設計，到今年三四月份應該就可以回國了。」
「回去以後的任務，不會是準備幫我們靈研會旗下的武術俱樂部和修行主體度假村，整一個統一的訂票app出來吧？」余連笑道。
「哈哈哈，居然被你猜到了啊？」王叔叔笑道︰「我還準備和一些旅行社進行合作，順便給學校退出這方面的夏令營來。這邊的游擊士協會便時常和各大院校和中小學搞聯動活動。我們靈研會也可以跟上，但我們畢竟人手有限，可能就需要一個專用的公務軟件了。」
還真是啊！
「哈哈哈哈哈，不過我可不指望自己就能開發出來，說不定還得自己建一個公司和團隊。我自己還有點積蓄，到時候說不定還要求大師兄支援一點。」王叔叔哈哈一笑，接著又壓低了一點聲音︰「我更想做的，其實是防御軟件。」
「防御軟件？殺毒的？」余連心想您老的轉行轉得確實是有點略急了。
「就是用來殺毒的。」他卻很鄭重地道︰「我想過當初的問題了，對敵意感知陣列過于迷信，沉迷于對神秘學在精神領域上的檢索效果，卻完全忽略了可以不受神秘學影響的戰斗機器人的作用。「
「其實這不完全是您的錯。全副武裝的戰斗機器人能夠模上藍星公主號，本就是安檢部門的問題。」余連道。
畢竟，誰也沒有想到，國家在神秘學安全和超自然犯罪調查方面的最高負責人，居然因為那點破事就掀桌了呢。
「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把敵意感知陣列或者精神守護陣列，以終端上的電子預警程序的方式進行解析，再和殺毒軟件之內的結合一下，是可以開發出對抗戰斗機器人的新型靈能陣列的？」他道。
余連沉默了一下。他並不是覺得這是什麼劃時代的奇思妙想，第一時間甚至覺得這很像是一種民科式的異想天開。不過，若真的把一個六環的靈能者當做是沒文化的民科，那說不定沒文化的反而是你自己也說不定。
不管王叔叔是不是在世俗意義上的學渣，但在神秘學上，尤其是陣列方面的造詣和天賦，可是連師父他老人家都夸獎過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對自己親手布置的警戒感知陣列那麼有信心，卻反倒是便被莫雷準將找到了盲點，狠擺了一道。
不過，正是有了這次失敗，才有了他現在的決心。
想到這里，余連也不由得認真了不少，問道︰「王叔叔，您覺得……這是電子程序上的問題嗎？」
「這肯定不只是電子程序能解決的啦，但如果我一點編程都不懂，就一定是解決不了的。」
合著才只是一個想法，連方向都還沒有模到啊！
余連在心里嘆了口氣，卻又松了口氣︰「可是，您有沒有想過，咱們現在這種靠硬件來堆運算性能的做法，其實是非常粗暴且低效的，而真正的頂級的編程，首先要考慮的算法。」
王叔叔微微一怔，隨即恍然道︰「你說的是那位朗多卡‧山英教授的理論吧？大多數從業者都覺得他是在胡說八道，但也有些人覺得他說的還是有一點點道理的。可是，我們現在的硬件性能卻又遠遠沒有達到設計要求的極限，便應該不需要考慮別的途徑了。」
他口中所說的朗多卡‧山英教授，是一位卡爾達地精科學家，算是本宇宙中信息編程地祖師爺吧。不過，就像是王景陽說的，因為硬件性能有太多還可以挖掘的潛力，從業者自然就沒有度過舒適區的迫切需求了。
可現在的問題在于，正是因為有了零元素的存在，硬件方面的潛力還遠沒有到設計極限，大家便沒有離開舒適區的必要了。
……果然，讓這個宇宙停滯的「三大罪魁禍首之一」的影響力，真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啊！
「總是如此，卻不代表就一定是對的，何況大家本來早就知道哪邊是對的。您是靈能者，又不用考慮生計。若是有人可以堅持去做正確的事，那就只可能是你了。」
快要五十歲的王景陽雖然沒有像二十多歲的青年人那樣鼻孔里噴出了熱氣，但狀態明顯還是昂揚了起來，臉上對未來的憧憬中已經多出了幾分使命感。
余連沉吟了一下，隨即便又帶著幾分期盼，幾分引誘，以及更多的惡趣味的口吻，笑吟吟地道︰「不過，高端的編程，卻又往往涉及到算法核心的演變，那便包含以及高等數學啦。您確定您從紅山大學出來，是正確的選擇。」
王景陽那充滿了憧憬和希望的臉色，頓時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瞬間便從躊躇滿志準備改變世界的生機勃勃的少年，變成了混吃等死的油膩中年混子。
可饒是如此，他還是硬著頭皮一本正經地道︰「這，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我覺得，人最寶貴的地方就是要有自知之明。這個，大學的數學真的實在是太復雜了！」
「我上次推薦您去的那位新垣貞治博士，就是在海洋大學當數學系助教的那位呢？您沒有去找他請教一下？」
這位也曾經是地球在帝都天域的留學生總會的骨干，讀完碩士之後又拿著全額獎學金到了聯盟，繼續攻讀數學這個自然科學中的王者，確實算得上是學霸中的學霸了。余連還知道，在另外一條世界線上，他也確實是全宇宙首屈一指的數學家之一，後來轉行開始研究理論物理，也取得了巨大成就。如果換成是學霸文，這位就是妥妥的主角模板了。
另外，余連雖然沒有和新垣貞治直接見過面，但也通過譚繼澤他們牽線搭橋，和那位通過話，知道這位其實是大家想象中的高冷傲慢學霸不一樣，其實是個熱心腸的逗比。
如果王景陽讀不下去，那位應該挺樂意給他補補課的。
「我去找了啊，可是你給我他的聯系方式的時候，我都已經從紅山大學退學了。」
「……」
「而且啊，叔叔去找了以後，新垣小哥就很坦率地告訴我，高等數學這東西很吃天賦，我其實沒有必要一定要去勉強。」
好吧，王叔叔如果不認識新垣，說不定還能再搶救一下，但正因為認識了且還接受了對方的意見，才有了現在的退學。
余連頓時無話可說了，便再次對王叔叔生氣了油然的愧疚感。話說回來，如果不是自己瞎忽悠，王叔叔的學術之路，應該沒這麼容易受到這樣的打擊吧？
「不過，我們可以換個思路嘛。你說過的，涉及到算法核心和高等數學，那把新垣小哥拉入伙不就行了？」王叔叔忽然用右拳敲了一下左手掌︰「正好他還老是琢磨著想要拜我為師加入靈研會呢，便可以做個交換了。」
「……新垣貞治是靈能者？」這我倒是真沒有听說過，上輩子也沒听說過。
「只能說勉強能夠到敏感者的門檻，如果沒有高手誘發靈性因子，幾乎是很難自然覺醒的，就算是勉強覺醒成功，成就也有限，搞不好還不如巨闕那孩子。小余連，你也知道的，靈能其實是很吃天賦的。」
巨闕怎麼啦？我要是把楊明昭未來的成就說出來，一定把你們嚇壞。
「您要是把這話直接說給新垣貞治，那一定很有趣。」
「不過，師父也講究一個有教無類，現在入門，說不定還能申請一個帥氣的道號呢。」
余連笑道︰「您也確實該收個弟子了。他就算是成不了頂級的靈能者，也一定是會成為頂級的科學家了，這很符合我們靈研會海納百川的畫風啊！而且，我要是多了個大科學家的師佷兒，也是很滿足虛榮心的……不過，話說回來，王叔叔，我從之前就想要問了，以後我到底應該怎麼叫您？師兄，還是叔叔？」
「這個……嗯，有師父或別的師兄弟在的時候，就還是師兄吧。以後我們各論各的，我管你叫師弟，你管我叫叔？」
「好的，叔，沒問題，叔父」余連比了一個大拇指︰「若您真的能說服您的弟子回去一起開軟件公司，那便不用等大師兄，這個項目我余連便投了！」
如果是個頑固小氣的長輩，說不定會覺得，接受晚輩的資助是巨大的恥辱，搞不好當場就得和余連翻臉，但王景陽卻並非這樣的人。在稍微了解一下紅星事務所的財力和設備之後，尤其是已經膨脹到了五千多條，佔據了兩個生態魚缸的寄體原蟲的存在之後，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頓時便進入生機勃勃萬物競發的境界。
要不是這時候舅媽和舅舅已經在廚房里喊吃飯了，王叔叔估計是準備要扯著余連聊一晚上了。
「小師弟，我會盡快完成聯盟這邊的工作的。地球那邊，你可一定要給我留好地方啊！」他不知不覺中已經換了一個稱呼。
然後，自然便是一場家宴了。余連一人加舅舅全家四人加一個王叔叔，總共八個菜一個湯一個甜點，都是些可口的家常菜，也都是最讓余連流連忘返的滋味。當然，考慮到明天是除夕，那這頓家宴應該算是年夜飯之前的熱場了，確實也沒有必要做硬菜。
余連便道︰「還是那句話，明天您和舅媽就當甩手掌櫃，讓我來操作吧。我已經訂了一頭安第斯黑牛過來了。」
「要整個全牛宴啊？」舅舅沒好氣道︰「你這是準備請多少人吃飯啊？」
「過年嘛，自然越熱鬧越好了。」余連笑道︰「而且您外甥大小也算一名人，卻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不速之客回來。他們不請自來是他們厚臉皮，我們開門納福也開門迎客，卻是咱們蓉下樓的體統了。」
這話還是蠻中听的，舅舅便不再說什麼了。
然後，便到了第二天，也即是共同體832年12月31日的除夕。余連伴隨著凌晨4點的海之都的華燈醒來，開始為今天的年夜大餐做準備工作。
主菜自然是余連訂的那頭安第斯黑牛，預定應該是九點鐘左右送到。
可是，各種配菜和調料是應該要提前準備的，這可以讓自己最後操作的時候游刃有余。
他一邊用耳麥听著各種各樣的早間新聞，在「大統領祝大家新年快樂」，「大統領和皇帝互致新年問候」、「聯盟各地各族人民其樂融融」，「新大陸前線戰局穩定」，「寰宇集團為即將到來的833年提供百億抽獎好禮」等等一派和諧的腔調中，余連很快就各種所需要的蔬菜和果盤切好裝盤。
這時候，舅舅和舅媽也起床了，順便還把玩到凌晨的兩個熊孩子薅了起來。這時候，也才七點鐘不到。舅媽給大家準備早點，余連則和舅舅，帶著不斷打呵欠的弟弟妹妹，開始給前面的餐廳和後面的住宅掛上了彩燈，貼上了紅底黑字的對聯。
說實話，雖然是共同歷的新年，但按照農歷，現在地球其實已經快到3月份了，但這時候在糾結這種細節問題就未免太不解風情了。
事實上，各個種族都有自己慶祝新年的活動方式。譬如說，海之都的外海從上個星期就開始在舉辦龍魚大賽和游艇馬戲團了，中央城區的各種商家慶祝活動便沒有停止過，到處都能看到走穴登台的各類大小明星，街道上飄著的也是穿著各種新年禮服在搔首弄姿的全息投影人物。
蓉卉樓所在的商業步行街的街口，更是早早就擺上了和阿帕先生的毛絨機器人玩偶，舉著捧花和巨龍玩耍。
至于蓉卉樓這邊，這些看著就喜慶的紅紙和花燈，可是吸引了許多街坊鄰居和老顧客駐足圍觀的。
「要是能在店門口搞幾個舞獅和舞龍的就好了。」舅舅笑道。
「沒關系，能允許放鞭炮也是不錯的。」余連也笑了。
吃過簡單的早飯之後，余連正準備繼續工作，接著便听說後門來了一輛貨車。他估模著，是自己訂的黑牛到了。可等他到了後院，從貨車上下來的卻並非是已經宰好分割好的牛肉，卻是一頭活著的雙尾牛，外加上一頭笑容可掬的克雷爾‧貝爾蒙特，以及一只許久未見的小胖子阿斯特里‧艾諾爾。
「啊哈哈哈，新年快樂，余連老弟！今晚上吃牛肉啊？」克雷爾抱著一個碩大的禮物包，一副我是你的摯愛親朋的樣子。而且還是足可以和你一起參加新年慶祝會，那種鐵到不能再鐵的摯愛親朋，甚至還可以蹭到和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飯的樣子。
「您看，我就說不速之客總是會來的吧？」余連對不明所以的舅舅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