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床前,阿言安靜地坐著。
「看起來大哥的情況確實有所好轉。」孫宇山看到掌櫃嘴唇的青紫淡去了不少,如是說道,「懸壺醫館果真名不虛傳。」
給掌櫃服過藥後,獨孤止水等待了一陣。見掌櫃情況在變好,他叮囑了幾句,又留下了一些解藥便離開了。
「二叔,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一天辛苦了。」阿言說道。
「好。」孫宇山點了點頭,「你也別太勞累了,早些去歇息吧。這里我會派人守著,不用擔心。」
「雖然情況有所好轉,可我爹還沒有醒,我又哪里能睡得著呢。」阿言輕聲道,「今晚我就在這兒,二叔讓人守在門外便好。」
孫宇山看了看她,輕嘆了口氣,「好。」
吱……啪……
孫宇山離開了臥室,順手合上了房門。孫曉峰迎上前來,恭敬地問道︰「四叔,會長怎麼樣了?」
孫宇山轉過身來看著孫曉峰,說道︰「好了一些,人還沒醒,大夫說還得再喂幾次解藥才能徹底清除寒毒。」他頓了頓,看了眼院子里的人,壓低聲音道︰「今晚你守在這里,沒有阿言的允許,不要讓任何人進房間。明白嗎?」
「明白!」孫曉峰重重地點了點頭。
孫宇山環視一周,威嚴地命令道︰「今晚你們都守在這里,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這個院子。」
院子里的人齊齊點頭應是,孫宇山抬腿便走,待他正要走出小院,忽然腳步一頓又轉回身來。他的視線快速掃過院子的每一個角落,而後皺起眉頭,問道︰「林志呢?」
「他剛才走了,說是去給小姐弄點吃的。」有個人回應道。
孫宇山面無表情地問道︰「他走了多久了?」
「剛走沒多久,大概兩刻鐘吧。」
「大夫剛走他就跟著走了。」
「李有。」孫宇山叫了個人名。
「在!」李有應道,「二當家有何吩咐?」
「去告訴各處,今晚可能有事發生,要嚴加防備。」
「是!」
……
阿言右肘撐在床沿上,雙眼注視著地面,目光逐漸變得迷離。
昨天下午。
林志來到阿言家的院子,帶了些饌玉樓的醬牛肉。
自阿言執行李家委托的捕妖狐任務回來後,不知怎的,她喜歡上了饌玉樓的醬牛肉,隔三差五就要去買一些。林志發現了她的這一喜好後,就三天兩頭的往饌玉樓跑。
廚房就在院門旁邊,巧姐正在廚房里準備做飯。林志走到廚房門口,巧姐立馬就發現了他。
「林少爺又來了。」巧姐滿臉含笑,說道︰「又給小姐帶了醬牛肉?」
林志一邊把荷葉包遞過去一邊笑道︰「什麼叫又來了,難不成姐姐不歡迎我?」
巧姐一手捂嘴輕笑,一手接過荷葉包,「我哪敢啊,要是被小姐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林志和巧姐互相打趣了幾句便離開了廚房。巧姐熟練地把荷葉包拆開,取出里面的醬牛肉,切片,然後擺盤,如此一道菜便有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巧姐把晚餐準備的差不多了。估模著會長老爺快回來了,她準備到後院去叫小姐吃飯。走到房子拐角處,她忽然听到了爭吵聲……
……
吱……呀……
書房里,獵人公會掌櫃正專心地翻著書頁。隨著開門聲的響起,他從書本上收回目光,慈和地望著門口。
「爹。」阿言喚道。
「嗯。」掌櫃柔聲道,「怎麼了,言兒?」
阿言走到書桌前,看著掌櫃欲言又止。
「怎麼?」掌櫃笑了笑,「是什麼事情能讓我家姑娘對自己的老爹都開不了口。讓我來猜猜,莫不是有了情郎想要探探老頭子我的口風?」
阿言臉上頓時飄上兩朵紅霞,嗔怪道︰「爹,我有正事,您能不能正經一點。」
「好好好,正經一點,正經一點……」掌櫃笑著壓了壓手,「言兒,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爹,我想再去一次那座青丘山。」阿言臉上的羞窘消失不見,神色變得鄭重許多。
掌櫃臉上的笑意一僵,看著阿言的眼楮問道︰「為什麼?」
「那麼多人在那里失蹤了,公會的寶物也不知去向,我想進那座山里看看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既然知道他們都沒回來,就應該想得到那里面有多危險。」掌櫃頓了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再去?公會可經不起上次那樣的損失了。」
阿言咬了咬下唇,說道︰「爹,我知道您和林叔不對付,我也不喜歡他。可林志畢竟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上次的任務我也在,他們進去後幾天都沒有出來,最後我們卻連進去看一眼都沒有就離開了。」
「你覺得對林志有所虧欠?」掌櫃皺了皺眉,沉聲道︰「獵人本就是危險的行當,生死自有天命,這不是你能左右的。難道你非要跟他們一樣一去不回才覺得安心?阿言啊,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你就不怕對我這把老骨頭有所虧欠嗎?」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阿言連忙搖頭,「我只是覺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們應該弄清楚那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樣對失蹤的那些人的家人都有個交代。」
「交代?什麼交代?把一堆骨頭交給他們的家人嗎?那些應招而來的自由獵人,你又如何給他們一個交代?」掌櫃的語氣變得嚴厲了許多,「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
「可是,爹,林志他……」
「言兒,你是不是喜歡林志?」掌櫃平靜地問道。
「沒有。」阿言堅決地搖了搖頭,「我一直都只把他當成好朋友。」
「恐怕他不是這麼想的。」掌櫃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也不會反對。」
「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我們之間不可能。」
……
獨孤止水回到醫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許久。風先生並沒有去醉夢閣,他還在醫館里等著。
「如何?」見獨孤止水回來,風先生問道。
獨孤止水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講了一遍,听過之後風先生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龍血草混合幾味輔藥,這方子倒是沒什麼問題。在不知道中了何種毒的情況下,只能從毒理入手以化解毒性。」
受到風先生的肯定,獨孤止水心中松了口氣。然而,風先生緊接著話風一轉,繼續說道︰「但是你在調查中毒過程的時候卻犯了一個先入為主的錯誤。」
聞言,獨孤止水頓時怔住了。他忍不住把事情前前後後又回想了一遍,思考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有先入為主的猜測。
風先生並沒有直接說出答案,他非常耐心地等著獨孤止水自己找出問題所在。
獨孤止水眉頭緊鎖,他目前知道的信息並不多,能誤導他的判斷的認知只能是針對別人提供的信息。而實際上,巧姐和阿言提供的信息並不多。
「難道巧姐第二次去添水時掌櫃已經中毒了,只是還沒發作?不!這不對!三轉玄陰散毒性猛烈,發作的極快,如果當時掌櫃已經中毒了,不可能一點表現都沒有。那是巧姐在撒謊?不,她為什麼要撒謊?她應該很清楚,一旦掌櫃中毒她的嫌疑最大。如果她要害掌櫃,下過毒後她就該逃走。」
「那還能是哪有問題?阿言和孫宇山提供的信息有問題?掌櫃從店面里回去的時候沒中毒是基本可以肯定的,阿言說和他一起吃的飯,那飯菜應該也沒問題……」
想到這里,獨孤止水腦海中靈光乍現,「飯菜也沒問題……」他在心里重復了一遍這句話,「如果巧姐沒有說謊,那麼在她第二次添水前掌櫃就確實沒中毒。可她走了之後,掌櫃卻中毒了,而且基本可以排除毒針之類的暗算,那……只能是通過茶水中的毒,可阿言說用狗試過茶水沒毒……」
「難道……那茶水其實是有毒的,只是狗喝了沒事,但人一喝就中毒?」獨孤止水心里依舊對此保持懷疑,「雖然三轉玄陰散號稱專門針對修煉者的奇毒,可那不代表它對普通人就無害。若是普通人或其它沒有靈力的動物沾上了,怕是不出三刻便沒了性命。」
雖然心有疑惑,獨孤止水還是向風先生說出了這一猜想。
然而,風先生卻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雖然猜的很近了,但你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最根本的疏忽在哪里。你是否覺得如果茶里有毒,喝了就一定會中毒?或者換句話說,你是否認為如果茶里沒毒,喝了就一定不會有事?」
「我的確是這樣認為的。」獨孤止水說道,「請先生教我。」
「萬物相生相克,醫理藥理遵循的便是此道,而所謂的對癥下藥便是其具體實踐。」風先生緩緩說道,「許多藥方里都包含有毒之物,可多種藥材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之後,最終得到的藥是無毒的。有些情況下,對普通人來說有毒的藥物,對于某些患了特殊病癥的人來說卻可以治病,以毒攻毒便是此說。又有一些情況,幾種沒有毒性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卻有劇毒。」
「所以,吃了無毒的東西不代表不會中毒,吃了有毒的東西不代表一定中毒。」獨孤止水突感恍然,「先生的意思是,茶本身是無毒的,但是因為獵人公會的掌櫃吃了別的東西,兩相作用之下便中毒了?」
風先生點了點頭,「你可知三轉玄陰散為何寒毒如此猛烈?」
「學生不知。」獨孤止水搖頭道。
「冰蟾蛻本身非但沒有毒性,反而是一味治病良藥。可冰蟾蛻畢竟是妖獸冰蟾褪下的皮,若是遇到了陰寒之力,它便如同遇到火焰的熱油,會瞬間產生難以想象的強大的陰寒之力。」
獨孤止水頓覺茅塞頓開,一切似乎都清晰了起來,「難道是有人把冰蟾蛻和玄冰牙分開放到了茶里和飯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