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此事,簡單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朝天子一朝臣。

說的不只是皇帝,還有臣子。

黃春輝致仕了,他的心月復三人,盡數在他致仕之前離開了北疆。

老夫要走了,心月復留下來讓人膈應不說,而且弄不好會引發些沖突。到時候廖勁處置不好,不處置也不好。

干脆弄走。

大家省心,如此,以後再相見時,也留了情面。

這是黃春輝的聰明之處。

廖勁接任節度使,按照慣例,焦明忠會飛黃騰達,成為他的左右手。

這是必須的,否則誰願意跟著你?

可就在焦明忠憧憬著美好前景時,廖勁遇刺倒下了。

什麼美好前景都化為夢幻泡影。

那種巨大的打擊,讓焦明忠要瘋了。

他不顧身份在大堂施壓,劉擎不好出頭,剩下的就更不必說了。

誰反對,誰便是狼心狗肺!

但,楊玄來了。

開口說反對。

焦明忠失去了分寸,嘶聲道︰「副使是想坐視中丞不起嗎?」

楊玄蹙眉,「什麼時候,北疆輪到你做主了?」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拖拉了兩日,桃縣就亂套了。

一個錄事參軍竟然能粉墨登場,威壓劉擎等人。

這特娘的不就是狐假虎威,垂簾听政嗎?

焦明忠再無退路,硬著頭皮說道︰「刺殺中丞的北遼鷹衛依舊在逃,談什麼做主?」

「聒噪!」

楊玄問劉擎,「劉公,中丞如今在何處?」

「家中。」

楊玄說道︰「我去看看。」

他去,眾人少不得要跟著。

降將孫彥和焦明忠走在一起,低聲道︰「他一來,便是喧賓奪主。雖說該為中丞爭奪,可你方才卻對劉擎頗為不敬……」

焦明忠苦笑,「我若是不管,便是對不住中丞多年的抬舉。若是管了,便是僭越。算來算去,竟然無路可走。既然如此,何不如要個名聲,干脆跋扈些。」

這是掏心窩子的話,孫彥嘆息,「可得罪了副使。」

「我只是為了中丞失態,你當初可是出言不遜。」焦明忠說道。

孫彥輕笑,「中丞躺下了,咱們是他的人,若是誰打壓咱們,誰便是趁火打劫。官場,重名聲!」

焦明忠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個……機靈鬼。」,他又看了楊玄一眼,「副使此刻剛到,他想要接手權力,就得對中丞恭謹些。如此,咱們是中丞的人,他就算是有火氣,也得憋著!」

楊玄止步回身,眾人也跟著止步。

這便是官場規矩,等級森嚴。

楊玄指指焦明忠,「你留下!」

焦明忠愕然。

「副使……」

「嗯!」楊玄看著他,眼中竟然多了厲色。

這是要為劉擎出氣!?

焦明忠心中一緊,「領命!」

眾人跟著楊玄出了節度使府,準備繞到後面去。

外面,一溜馬車停著。

楊玄走到馬車邊,說道︰「這邊還有事,阿寧你們先過去。對了,今日忙碌,飯菜直接從外面采買。」

「好。」周寧掀開車簾,楊玄探頭進去,沖著睡醒的大少爺笑道︰「阿梁,咱們馬上到家了。」

「啊……阿耶!」

「乖!」

楊玄回身,「張栩,把馬倉弄來。

張栩從一輛馬車里單手拎著馬倉出來。

「馬倉?」

有人驚呼。

「對,是馬倉。」張栩單手拎著一個人,依舊輕松寫意。

馬倉竟然被楊副使給活擒了?

眾人震驚之余,也頗為不解。

劉擎問道︰「子泰,你如何擒獲了此人?」

楊玄說道︰「半路遇到的。」

「狗東西,這是想把我北疆正使副使一網打盡啊!」劉擎怒了,過去劈手抽了馬倉一巴掌。

馬倉絕望的看著地面,身體隨著張栩的手輕輕擺動。

此刻他最後悔的便是自己的多此一舉。

赫連紅讓他來刺殺廖勁,說無論是否成功,事後立即遠遁。

可他貪功了。

順著節度使府繞半圈,和陳州州廨一樣,前面是州廨,後面就是住所。

敲開門後,門子見到是楊玄,神色微變,看著,竟然有些不滿和憤怒。

王老二最為敏感,怒了,老賊拉拉他,說道︰「這些人本想跟著成為人上人,可沒想到廖中丞卻倒下了。這等時候,不過分就忍著。」

王老二不忿的道︰「廖中丞倒下,和咱們有關系?」

老賊︰「……」

是啊!

又不是咱們刺殺的,咱們反省個什麼,內疚個什麼?

王老二說話的聲音不小,僕役听到了,回頭就想駁斥,可想來想去,竟然想不到反駁的詞句。

這等自我反省,來源于多年來的風俗傳承。

別人還沒怎麼,自己就先反省上了︰咦!我的話是不是傷到人了?我的態度是不是不夠謙遜……

到了臥室外,有僕役進去通稟,稍後出來,「楊副使,請。」

楊玄跟著進去。

臥室里擺著一張大床,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廖勁躺在床上,抬眸看著他,「你來了。」

「中丞。」

楊玄飛快上前幾步,握住了廖勁的手,「我來了。」

這事兒他不好說話,你要說自省也行︰都怪我來晚了,我若是徑直來桃縣,而不是先回家,興許馬倉就不能得手。

但這等過度自省的話,楊玄說不出口。

千言萬語,唯有我來了三個字最恰當。

廖勁看著自己的手,「你太過熱情了些。」

我該悲痛……楊玄苦笑,「想裝作莫名悲痛,卻覺著太假。想來您也會覺得惡心。」

「至少你沒敷衍老夫,老夫很是欣慰。」

廖勁指指邊上,等楊玄坐下後,說道︰「這陣子,每日都有人來看望老夫,滿嘴說什麼中丞定然能康復如初,或是什麼吉人自有天相……

听多了,老夫心情大好。可等人走了,熱鬧沒了,老夫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突然覺著那些話都是空話,假話。

若是沒有那些空話假話,老夫興許還能平靜些。可听了那些話後,明知是假的,卻忍不住想接著听,每日听。老夫想,被吹捧也是如此吧!」

「不好嗎?」楊玄問道。

廖勁搖頭,「若是能一直如此,老夫後半生活在謊言中也行。可老夫知曉,熱鬧不會長。那一刻到來時,這些熱鬧都會變為懊悔。

與其活在虛幻中,不如面對現實。至少,老夫覺著如今在活著。」

「您能看透這一切,我是真的很歡喜。」

換個人面臨這等絕境,大概率會崩潰。

「老夫也曾在夜里絕望,只是,不想讓家人擔心。」廖勁笑了笑,「路上可還平安?」

「馬倉帶著人半道伏擊。」

「他的運氣不大好。」

「是,如今他就在前院,您看看要如何處置他。」

「活擒?」

「對。」

看到廖勁眼中閃過的厲色,楊玄覺得老寧是個好人。

他在看著廖勁。

廖勁處置馬倉的態度,代表著他對自己後續的想法。

是干淨利落的致仕,還是勉強出來主持大局。

據聞廖勁是下半身沒了知覺,下半身沒知覺,但可以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出來。

廖勁深吸一口氣,「想來你已經問過了?」

「是,馬倉說了,這等手段是用內息斷掉脊椎里的一些東西,斷掉之後,下半身,甚至是從胸口以下就會失去知覺。」

在另一個世界里,這種手法叫做切斷神經。

「我問過玄學那邊,您知曉,拙荊也是學醫的。人的脊柱里有許多操控人體的東西,密密麻麻的,細微的人眼難以看到。一旦被截斷……」

剩下的,楊玄沒說。

廖勁沉默片刻,「老夫試過,無法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來。老夫那時萬念俱灰,覺著……這個世間,崩塌了。」

這個感覺楊玄能理解。

「老夫好強大半輩子,老了老了,卻只能靠著別人背著走,你讓老夫如何能接受?老夫那一刻把漫天神佛都罵了個遍。神佛……並未降下災禍,讓老夫有些失望。」

這是想死!

楊玄心中喟嘆。

「老夫冷靜了下來,想著致仕,去長安,去看望故人。可老夫想著……」廖勁譏誚的道︰「老夫當初負了她,此刻被人背著去見她,這是何意?是故意讓她心中不安,還是想用這個來博取同情!老夫不忍,也不屑于如此。」

「老夫想了許久。若是老夫此刻致仕,長安會狂喜。」

楊玄點頭,「他們早就盼著換個人來執掌北疆。」

廖勁看著他,「老夫也想過,既然都如此了,那麼這一切與老夫何干?」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楊玄微笑。

「對。」廖勁也在微笑,「可老夫想到了相公。這些年他一直在撐著。他的身子若是靜養,說不得還能博個長壽。

他每日坐在大堂里,看似耷拉著眼皮,可腦子里卻在想著北疆的各處。想著大戰的可能……他就這麼一直想,每日耗費心血。為何?只是不舍!」

「我剛從陳州出來時,看著那些百姓,看著那熟系的一切,同樣是不舍。若是有人想要破壞那一切,我想,我會和他們不死不休!」

「是啊!所以老夫想來想去……」廖勁看著楊玄,「子泰。」

「您說。」

「裴九的心血,相公的心血,無數北疆軍民的心血,不能就這麼信手丟棄。老夫在後宅,你在前面。可敢?」

這,不就是垂簾听政嗎?

楊玄看著廖勁,點頭。

廖勁身體一松,「好!」

楊玄起身,「此後,我每日過來。」

廖勁點頭,「會有些人給你下馬威,如何處置,老夫就不說了。」

楊玄頷首,「您知曉我的,最是善良寬宏的一個。」

走到門口,廖勁說道︰「子泰。」

楊玄回身。

廖勁猶豫了一下,「罷了,你去吧!」

楊玄出去,听到廖勁吩咐道︰「把馬倉吊死在城門外,風干!」

還好,不是折磨。

「小玄子,廖勁為何不肯去前面,而是讓你走上前台?」

「每日被人背著出門,送到大堂中,下面的官吏會漸漸生出懈怠之心,會……」

楊玄再度出現在大堂內。

沒有猶豫,走到了那個位置,坐下。

下面官員將領們行禮。

「見過副使。」

「坐!」

看著眾人坐下,楊玄生出了些不真實的感覺。

當初選擇來北疆,他的目標便是這個位置。

那時候,曹穎冥思苦想,把各等情況琢磨了個透徹,在某個深夜里叫醒了楊玄,一臉嚴肅的說,老夫以為,二十載後,郎君可執掌北疆。

怡娘听了大喜,說二十年後楊玄也才三十多,正當年。

可現在啊!

幸福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姿態,突然就出現了。

他心情激蕩,可多年宦海,早已讓他學會了掩飾。

于是在眾人的眼中,這位走到台前的副使大人,此刻一臉憂郁的模樣。

他是在擔心未來嗎?

這時候,他應當交代自己的態度。

下面。

咱們怎麼整?

是躊躇滿志的大干特快。

還是謙遜的蕭規曹隨……

楊玄緩緩開口。

「我家喬遷,晚些,都去喝酒。」

眾人︰「……」

三把火呢?

楊玄起身,「禮,就別送了。都別送。」

送多了官員們心疼,送少了他們提心吊膽,擔心得罪楊玄。

最後的法子,不送。

「那咱們帶啥去?」有人問道。

楊玄說道︰「帶著一張嘴。」

「哈哈哈哈!」

當日下午,眾人來到了楊家。

一進去,就看到那些屋子煥然一新。

「都是好料子!」

「這雕工,了得啊!」

眾人看了一圈,心中凜然。

「花了不少錢!」

「看似不奢華,可那些木料若是丟出去,比節度使府還值錢。」

眾人議論紛紛。

韓紀陪客,微笑道︰「楊氏,不差錢!」

楊玄喝的醺醺然,剛想回後院,赫連燕來了。

「郎君。」赫連燕扶了他一把,「長安梁王府來人了。」

喝了醒酒湯的楊玄接見了梁王的使者。

「小郎君在府中頗為艱難。」

「為何?」

「那些人都知曉小郎君與副使交好,大王看重小郎君,想讓小郎君跨過郎君接掌梁王府的心思誰都知曉。那些人擔心小郎君接掌梁王府會與副使和衛王聯手,于是紛紛出手。」

「什麼手段?」

「外面到處傳著小郎君道德敗壞的消息。小郎君再這般下去,名聲就要壞了。」

使者苦笑,「大王的意思,副使可有辦法?」

赫連燕看了楊玄一眼,心想梁王可是宗室老狐狸,這等事兒會沒有手段?

那麼,他令人來請教郎君,是何意?

赫連燕眼前一亮。

這是想借此拉攏和郎君的關系……果然,人一旦地位變了,朋友就不請自來。

楊玄淡淡的道︰「此事,簡單!」

……

驛站。

數騎疾馳而來。

「換馬!準備食水!」

來人下馬,丟出一個牌子。

驛丞看了一眼,哆嗦了一下,「快,準備馬。」

等來人走後,驛卒問道︰「來的是誰?陰森森的。」

驛丞說道︰「是鏡台的樁子。」

驛卒說道︰「看著像是去奔喪!」

啪!

驛丞拍了他一巴掌,就在驛卒齜牙咧嘴時,說道︰「是啊!就特麼的像是去奔喪!」

三騎換馬不換人,直奔長安。

「陛下,廖勁遇刺,臥床不起!」

皇帝听到這個消息,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淡的道︰「天氣,不錯!」

噠噠噠!

兩騎沖進了長安城。

「陛下,北疆節度使廖勁遣人送來奏疏。」

「朕,看看。」

皇帝看了奏疏,突然把奏疏仍在地上,起身去了里面。

「繼續奏樂,貴妃何在?繼續舞!」

韓石頭過去,撿起了奏疏。

看到了一行字……

——臣僥幸逃過一劫,雖不良于行,理事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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