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想做漁翁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皇帝瘋了。

狠抽了越王一巴掌後,令人去老李家的道觀,毒打了觀主一頓,據聞奄奄一息。觀中幾個出家的宗室女看不過去,就呵斥了幾句,結果來人卻令她們禁足。

這是何等的猖狂?

有心人知曉出事兒了,就令人去打听。

「寧城公主帶著廖勁出了北疆。」

「那又有什麼?」

幾個宗室女覺得皇帝真是瘋了。

打听消息的侍女說道︰「消息進宮,陛下當即狠抽了越王一巴掌,借故又杖斃了數人,宮中風聲鶴唳呀!」

「這是……」一個宗室女茫然。

「好像听聞那個小子……和皇帝不睦,廖勁走了,他執掌北疆,那北疆……皇帝調不動了!」

「原來如此!」

皇帝確實是瘋了,貴妃都躲得遠遠地。歷來大膽的虢國夫人更是告病,發誓最近不進宮。

唯有忠心耿耿的韓石頭跟在皇帝身邊,據聞整日強笑,很是辛苦。

……

「廖勁走了?」

黃春輝致仕歸家,不讓兒孫去外面打探北疆的消息,可今日卻有故人冒著得罪皇帝的危險,登門送來了這個消息。

黃露隨侍在側,奉茶後,客人憂心忡忡的道︰「黃相,北疆由此多事了。老夫最擔心北疆那邊舉起反旗,若是如此,唯有調動南疆大軍鎮壓。

南疆大軍一動,南周就會反撲。北遼也會順勢出擊,到了那時,大唐,危矣!」

只需想想那個局面,黃露就心中茫然。

這個大唐,危險了。

黃春輝卻平靜的道︰「老夫致仕了。」

來人說道︰「黃相在北疆的威望不作二人想,但凡您說一句話,北疆的局面,頃刻間便能扭轉過來。」

黃露看了老父一眼。

黃春輝喝了一口茶水,耷拉著眼皮子,「老夫致仕了,人走茶涼,什麼威望?早已化為東流水,一去不復返。大郎。」

黃露欠身,「阿耶。」

黃春輝干咳一聲,「老夫乏了。」

來人不死心的道︰「黃相,大局為重啊!」

黃春輝起身,黃露知曉老父這是惱火了,趕緊過去,「請。」

送走來人,黃露回來,黃春輝卻去了書房。

他來到書房外,見黃春輝站在地圖前,手指頭在北疆那旮旯劃動。

「阿耶,廖勁私自離開,是大罪。」

「他連節度使都不做了,在乎什麼大罪?」黃春輝干咳一聲,「他如今的處境本就尷尬,留著多余,可能會被長安利用……

老廖啊!老了老了,還是果斷了一把。」

黃露不解,「阿耶,外面都說廖勁是自覺虧欠了寧城公主,所以心甘情願跟著她走。」

黃春輝搖搖頭,「他若是覺著虧欠了寧城公主,怎會跟著去?

他下半身無法動彈,跟著去,對二人而言都是折磨。

他一直在尋找借口離開北疆,又不肯走致仕這條路,擔心會被長安利用。老廖啊!」

黃春輝拍拍地圖,「可惜了我北疆豪杰!」

黃露心中漸漸明悟,對北疆越發的好奇了,「北疆怎會有這麼多慷慨悲歌之士?」

黃春輝說道︰「以一隅之地,為大唐抵御強敵。帝王打壓,門閥世家打壓,他們怡然不懼,北疆的風,吹的他們骨頭硬,吹的他們,不惜此身。」

黃露擔心勾起老夫的情緒,趕緊換了個話題,「阿耶,剛才那人是想請您說話,估模著是皇帝的人吧!」

黃春輝點頭。「這是想讓老夫發聲,壓制楊玄。」

「那您……」黃露對楊玄沒什麼直接印象,覺得此人太過跋扈了些。

「老夫若是發聲打壓他,他不會低頭,那個小崽子,老夫知曉他的秉性,越是壓制,越是執拗。

可老夫發聲,北疆內部會分裂,許多文武官員會站在他的對立面,會給他使絆子。他只能反擊,清洗……」

黃露悚然而驚,「如此,北疆就亂了。若是楊玄清洗成功,定然會與長安一刀兩斷,北疆將會成為國中之國。若是失敗……」

黃春輝指指地圖上的北遼,「若是失敗,赫連春會順勢出兵。北疆破,北遼大軍能輕松兵臨關中。大唐,要麼南遷,要麼,就只能死守關中。」

「那阿耶您為何不答應呢?」黃露很不解,「楊玄此人如今看來,太過桀驁不馴,對長安,對陛下並無半點尊重。此人年輕,獨掌北疆大權後,說不得會漸漸膨脹,以後,就越發難制了。」

他是真的不解,老父雖說對皇帝不滿,但對大唐的感情卻是實實在在的。若是可以,為大唐而捐軀,黃春輝會毫不猶豫。

「若是您答應,我以為,陛下定然會以您為帥,領長安大軍北上,兵臨北疆。

北疆那些將士跟隨您多年,誰敢拿著刀槍沖著您?

我敢打賭,您領兵到達北疆的那一日,就是楊玄眾叛親離的時刻。

您,為何不答應呢?」

黃露真的不解。

「其一,你小看了楊玄,若是老夫領軍北上的消息傳到北疆,他第一件事便是清洗,不惜代價的清洗。

其二,你要知曉,若是北疆被陛下掌控,第一件事,依舊是清洗,而且,清洗的會格外血腥和殘忍。

裴九的人,老夫的人,廖勁的人,楊玄的人……陳州軍會被徹底清洗,北疆軍也是如此……

那麼,之後的北疆還剩下什麼?」

黃春輝屈指敲敲桃縣,「這些,只是外因。令老夫不答應的原因,是陛下。」

黃露愕然,「陛下?」

「對。」黃春輝回身,「和陛下相比,老夫更看好楊玄執掌北疆。」

「您是說,楊玄的能力,比陛下更出色?」黃露覺得老父怕不是昏頭了。

黃春輝看著地圖上的北疆,認真的道,「是。」

……

鄭遠東來到了那家酒肆。

「老夫要見他!」

掌櫃打著哈欠,「趙主事今日忙碌。」

鄭遠東坐下,「告訴他,急事。」

掌櫃看著他,擺擺手,有伙計出去。

鄭遠東喝著酒,看似悠閑的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趙三福出現在門外,低聲對出迎的掌櫃說道︰「多事之秋,盯著些,但凡有岔子,殺了。」

「是。」掌櫃帶著人消失。

「來了?」鄭遠東端著酒杯,仰頭干了,「痛快!」

趙三福進來,坐在他的對面,「我很忙。」

「忙著北疆之事?」鄭遠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鏡台接到廖勁和寧城公主出北疆的消息,王守就瘋了,當場打折兩人的腿。

隨後宮中召見,出宮後,王守一瘸一拐的,臉上高高腫起,眼中有驚懼之色。

顯然,宮中那位,發狂了。」

趙三福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原先鏡台派去南周和南疆不少人,王守令大半回歸,轉向北疆。

你要知曉,楊略是皇帝的眼中釘,他手中的那個孩子,時刻提醒著皇帝,孝敬皇帝的血脈,還在,在他的掌控之外。

他會懼怕,會做噩夢。

如今他竟然能舍棄對楊略的追殺,可見對北疆的忌憚和仇恨。」

子泰,你這一下,成了皇帝必殺之人……趙三福仰頭干了杯中酒,雙眸閃過精光,「痛快!」

他放下酒杯,發現鄭遠東也干了,且神色振奮,「北疆月兌離了他的掌控,若是早知如此,他定然不會讓張楚茂執掌南疆。如今,他慌了,擔心南疆北疆突然起兵反叛,哈哈哈哈!」

「國丈剛才進宮了。」趙三福說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是去給他吃定心丸。」

「張楚茂若是敢謀反,他就敢把楊氏斬盡殺絕。江山都要沒了,還忌憚什麼一家五姓,盡數殺光了才好」鄭遠東知曉皇帝有這份狠辣。

「機會來了。」趙三福說道︰「北疆一朝月兌離他的掌控,天下風雲動。這也是咱們的機會。」

鄭遠東點頭,「稍後老夫去見那位,天邊多了一抹曙光,我等的堅持,也有了結果,可見,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孝敬皇帝在天之靈,在護佑著那位,在護佑著咱們。」

稍後,他把消息送到了貞王李信那里。

「本王已經知曉了消息。」李信握拳,「楊玄執掌北疆,偽帝慌亂了,要抓緊時日拉攏人手,一旦天下風雲動,便是咱們的機會。」

「是。」鄭遠東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譏誚之色。

這樣的性子如何能君臨天下?

等他走後,姜瑜進來,「鄭遠東城府深,大王還是要小心他。」

「這等時候,牛鬼蛇神都會鑽出來。鄭遠東城府是深,可一個臣子能作甚?

等本王登基後,先重用他,令他與群臣爭斗,為本王前驅,驅逐對頭。

事成後,再給與高官爵位,驕其心。其人必然得意忘形.

一旦出現錯處,那些殘敵便會彈劾,本王再出手,那些殘敵自然感激零涕,人心歸附.如此,一舉兩得。」

這是帝王之術。

也是權衡之術。

李泌最擅長的便是這個。

鄭遠東隨後去見了庸王李真。

「哎!可憐大唐,多災多難。」李真看著有些憂慮,「若是皇帝為此發怒,本王可會被牽連?」

「大王放心。」鄭遠東說道︰「北疆那邊才是皇帝關注之地。」

李真微胖的臉上多了些放松,感激的道︰「辛苦你了。」

「臣不敢言苦。」鄭遠東看著這位前皇子,百感交集,「多年等待,終于看到了希望。」

「是啊!」鄭遠東眼中有水光閃爍,「大王再忍耐忍耐。」

李真點頭,「多年都等了,本王不在乎多等些時日。可惜不能去恭陵祭拜,否則,當告訴阿耶這個好消息。」

「事成之後,自然能去。」鄭遠東覺得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對了。」李真換了個話題,「那個楊玄,可否拉攏?」

鄭遠東笑道︰「大王敏銳。那楊玄出身貧寒,從小吃苦。到了長安後機緣巧合進了國子監,隨後一路順遂。其人頗有些能力,說文武雙全也不為過。不過要想拉攏此人,難。」

「為何?」

「此人並無牽掛。」

「本王明白了。那周氏呢?」

「周氏在長安。」

「周氏若是敢肆無忌憚的出手襄助,皇帝就敢肆無忌憚的出手壓制周氏。」

「這是牽制。」鄭遠東覺得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局,「想拉攏楊玄,就必須讓他看到好處。當下對于他而言,最大的好處便是牽制長安,給北疆支持。

可如今楊玄在長安,在朝中幾乎人人喊打,誰支持他,誰便會成為過街老鼠,臭名遠揚。

不過大王無需擔心,皇帝在,楊氏等世家門閥在,楊玄再大的本事,也得收著些。」

「兩邊爭斗……」李真微笑,「本王,卻想做那個漁翁!」

「大王睿智。」這是鄭遠東最欣賞庸王的地方,裝孱弱,裝膽小,演技超一流。該有決斷的時候,他不乏果決,不乏敏銳。

「如此,那楊玄便是為王前驅,以後若是有成,本王會對他留一線生機。」

「大王仁慈。」

李真眉間松緩,多年的積郁漸漸消散,嘆息,「可惜阿耶了,本王,真想去看看。」

……

恭陵。

從韓石頭來過之後,那群鳥兒消停了一陣子,沒多久,又開始沖著祭祀的人投屎。

恭陵有官員官吏,為首的是郎中張博。將領是校尉陳霖。

大清早本該去祭祀,焚香,上貢品——外界傳聞孝敬皇帝的死和當今太上皇和當今皇帝月兌不開關系,故而管理恭陵的官吏們不敢怠慢。

張博換好了官服,有些頭痛的道︰「今日又要清洗了。」

上香供奉必須他來主持,一陣鳥屎攻擊後,回來必須得更衣沐浴,很是麻煩。

想想,就那一頭長發的清洗和曬干得多久?

「張郎中。」陳霖來了。

也是頂盔帶甲,和官服不同,甲衣只需擦拭就好。

「陳校尉。」張博嘆道︰「此刻,老夫更想做個武將。」

「來世吧!」陳霖笑道,「對了,有個消息。」

「什麼?」

「北疆那邊,廖勁跟隨寧城公主離開了桃縣,如今,那邊是楊玄掌控。」

「這……大唐要亂了。」張博愕然。

一個小吏在前方說道︰「張郎中,都準備好了。」

張博苦笑,「哎!老夫這便去挨一場。」

陳霖笑道︰「好走。」

這地方鳥不拉屎,在這里和被流放並無區別,所以反而少了紛爭。

陳霖擅吹塤,他拿出塤,二人一起上前。

接近石碑後,鳥群臨空,嘰嘰喳喳的。

陳霖跪坐,開始吹塤。

塤聲悠遠,兩側的軍士小吏束手而立。

張博點燃三炷香,行禮。

嘟囔著,「陛下,北疆楊玄和陛下撕破臉了,北疆,怕是不屬于大唐了。」

他上前,準備把香插在香爐中。

往日這個時候,鳥群就開始投屎了,雨點般的,讓你避無可避。

張博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意外的,鳥屎沒來。

他趕緊把香插在香爐中,驚訝的抬頭。

鳥群就在陵寢上空盤旋著。

不知怎地,一種肅穆之意油然而生。

塤聲幽幽,鳥兒伴隨著塤聲,一次次的在陵寢上空盤旋。

陵寢前,兩排柏樹肅立,枝葉悠然隨風而動。

仿佛,是在,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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