碭郡昌邑縣。
接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雪漸漸停止。
當陽光刺破層雲,灑向大地的時候,地面上的積雪開始融化,房檐下一根根晶瑩的冰稜滴滴嗒嗒地淌著水。
劉盈從房門內走出,伸了個懶腰,撲面而來的寒氣讓他猛地打了個冷戰,立刻奔回屋內,跳上床,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
算算日子,此刻已經是一月份了。
之前他們從沛縣出發,一路向西而行,在半路上遇到送糧返回的民夫,言說劉邦駐扎在粟縣修整。
可等他們到來的時候,劉邦已經領軍北上,不知去向了。
萬幸的是,粟縣縣丞‘深明大義’,在縣里豪強逼殺縣令之後,主動站出來,號召大家月兌離秦國統治,向楚王效忠。
于是,冒雪而來的劉盈一行,就避免了風餐露宿之苦,有了片瓦遮身。
嗯,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這里飽經戰亂,空房子多得是……
劉盈裹著被子,頭戴狗皮帽,縮在角落中瑟瑟發抖。
因為房間密封的不好,屋內燃燒的火盆,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溫暖。
而只是臨時借助幾天,也不存在盤個火炕的可能。
麻蛋,沒想到上輩子取暖靠一身正氣,這輩子還是這樣……劉盈哈出一口白氣,在心中咒罵項羽這個二逼。
要不是他喜歡綁人肉票,自己就在沛縣改造一下住宅,舒舒服服的過冬,等到過幾年,再順風順水的成為漢帝國的太子!
所以,都是項羽的錯!
突然,房間門被撞開,劉盈看到,頭上戴著一頂毛茸茸兔皮帽子的劉樂,手中捧著一團晶瑩剔透的雪球跑了進來。
不好……劉盈心中警鈴大作。
作為沛縣人,從他記事起,好幾年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所以,小蘿莉瘋了!
劉盈搶在劉樂將雪球塞進他衣領之前,猛地一抬手,搶過雪球扣在了對方臉上,緊接著跳下床,拔腿就跑。
哼,真他喵刺激!
砰!
劉盈撞在了門口出現的一個黑影。
好軟!
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
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個柳眉鳳眼,容顏姣好的女子。
曹氏。
老劉品味不錯啊。
這是他的第二個念頭。
不好,要被小蘿莉抓到了!
這是他的第三個念頭。
只是還不等劉樂抓住他,曹氏滿臉堆笑的將他護在身後,看著劉樂說道︰「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欺負弟弟……」
劉樂鼓了股腮幫子,理不直氣也壯的說道︰「曹姨……是弟弟先欺負我的!」
沒等劉盈指責她惡人先告狀,听到動靜的呂雉從外面匆匆而來,柳眉倒豎︰「瞎胡鬧什麼?都皮癢了是吧!」
劉樂嬉皮笑臉的跑到呂雉面前,摟著她的大腿開始撒嬌,試圖萌混過關。
呂雉身上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厚重冬裝,腰上束著一條暗紅色的帶子,整個人看上去顯得豐韻美艷,再加上此刻她板著臉假裝生氣,更是平添了幾分只可遠觀,不可近玩之感。
便宜老劉了……劉盈從曹氏身後走出,拱手行禮︰「拜見母親。」
呂雉看著小大人似的兒子微微一愣,旋即恨鐵不成鋼的伸出手指戳了戳小蘿莉的腦袋︰
「看看弟弟,再看看你,瘋丫頭一個!」
「人家才不是瘋丫頭……」劉樂將腦袋頂在呂雉身上,小一扭一扭的,不經意間回頭看了劉盈一眼,看得他心中升起幾分毛骨悚然之感。
呂雉拍了拍撒嬌的女兒,看向劉盈說道︰「家里來了外客,你叫上劉肥一起去招待一下。」
聞听此言,曹氏略微皺眉︰「什麼樣的外客啊,還需要盈兒和劉肥這兩個孩子一同去?」
呂雉沒有看她,只是整了整被劉樂搞亂的衣服,語氣平和的說道︰「說是一個叫做彭越的外客,之前和劉邦一起打過仗……」
彭越?梁王彭越?進了武廟的那一個?不過他還是被你搞死了……劉盈有些怪異的看了看呂雉,在對方準備發飆前,帶著劉肥一溜煙的跑了。
…………
臨時居住的院落大堂,彭越跽坐在蒲團上,和呂澤等人在小聲說話。
突然,他看到門外走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矮的那個約四五歲,唇紅齒白,模樣俊俏,高的那個大約八九歲,看上去有些木訥,也許是因為要見外客,故而有些局促。
「拜見先生。」
劉盈月兌鞋走進堂屋,雙手合攏,俯身而拜。
在他身後,劉肥有樣學樣,只是說話時略有些結結巴巴。
「這就是武安侯之子?好好好!」
劉盈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個頜下蓄著短須,中等身材,臉色微黑,狀似老農的中年男人。
這就是彭越,真是人可不貌相……劉盈依次向呂澤等人行禮。
彭越滿臉堆笑,看著呂澤說道︰「可惜我沒有女兒,要不然非要和武安侯結個兒女親家不可!」
性別這塊不要拿捏的太死……劉盈很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努力扮演著一個孩子。
知甥莫若舅。
呂澤掃了一眼劉盈後,看向彭越問道︰「不知將軍在何處遇到了我家妹婿?」
在之前的交談中,彭越已經知道了他們從沛縣出發,想要尋找劉邦的下落。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們是在昌邑認識的,那時候我想要帶人去縣城探探秦軍虛實……」
他的意思很明確,作為水匪,如果城中防守空虛,說不得就要做一些沒本的買賣。
只是此刻劉盈坐在他身邊,他有些不太好說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于是一筆帶過不提。
呂澤等人對此心知肚明,只是同樣一言不發。
彭越接著說道︰
「那時候武安侯帶人從西面進攻,大家同是義軍,這種事情既然遇到了,肯定會幫幫場子!我見秦軍東面防守薄弱,于是就也加入對昌邑的圍攻。」
「秦軍沒有料想到身後還有敵人,軍心大亂,昌邑城就這樣被拿下了……」
說到這里,他看著劉盈說道︰「你父親真不愧為敦厚長者,破城之後只取走了府庫中的物資,對于城中富戶黔首秋毫無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