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就你叫韓信啊!

臨淄郡,昌國縣(今山東淄博市)東南,一片茂密的桑林旁。

這里是田都率領的齊軍暫時的駐扎地。

田都雖然已經被項羽封為齊王,但他卻從不喜歡月兌離屬下,獨自前往城中居住,這是他昔日為盜時養成的習慣。

桑林之中,田都伸手從桑樹上摘下一串桑葚, 洗也不洗的放入口中大嚼,臉上的肌肉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無他,酸的。

旋即,他的眼角微微有些紅潤,時隔多日,他終于又嘗到了家鄉的味道。

「富貴不歸故鄉, 如衣繡夜行。」

他腦海中回想起當日項羽所說,最初的不以為然, 此刻變成了感同身受。

從家鄉離開的時候,他不過是個為人所不齒的盜匪,因為心黑手狠,于是成為了田儋的門客。

後來田儋復齊,他自然就成了齊國大將,只是他和田榮素來不睦,在田榮立田儋之子田巿為齊王後,準備奪取他兵權之際,他心一橫,投靠了趙國陳餘,之後又跟隨項羽入關。

如今,昔日的賊寇,成為了齊地的王!

人生之際遇,當真無常!

田都站在林中,一個接一個吃著桑葚,似乎想要把往年沒有吃到的一起補回來。

遠處一騎飛來,灰頭土臉的斥候急匆匆跑到他面前︰「啟稟我王, 臨淄城城門緊閉, 田市並沒有遷往膠東,而是據城不出,城上遍布旌旗,似有大軍集結!」

田都大怒,遙望臨淄方向,咬牙切齒說道︰「傳令,全軍即刻開拔,準備進攻臨淄!」

斥候抱拳應命,不經意間抬起頭,只見田都滿嘴赤紅之色,宛如一只擇人而噬的 獸,他心下一凜,趕忙掉頭離去。

…………

巍峨的臨淄城高高聳立,城牆高峻,諸多門樓、角樓、望樓、箭樓、女牆交織成一道密集的攻擊網,城外護城的壕塹既深又寬,幾乎可以與天下雄關的函谷關相媲美。

這座城佔據了水路要沖,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昔日的齊國五都之一,田儋戰死之後,田榮開始不遺余力的加固這座城池, 試圖以此來凝聚齊國渙散的人心。

此刻,當太陽剛剛升起之時,田都開始率軍攻城。

一架架飛梯,也就是插有橫檔的獨竿大竹搭在城牆上,田都統領的齊軍士兵高舉著盾牌,佝僂著身體蟻附攻城。

一隊隊手持弓弩,幾乎做同樣打扮的士兵竭力的對射,城上城下箭如雨下,無情的將彼此射成刺蝟。

城牆上,不時看到一架飛梯被守軍用叉竿兒整個兒叉翻過去,攀附其上的齊軍紛紛慘叫著摔下地去,就像一群被人從樹枝上彈落的螞蟻。

人如蟻聚,喊殺連天。

田都來的匆匆,沒有攜帶太多的攻城器械,于是他別出心裁,用馬糞將一些能找到的毒草等團成團,讓攻城的士兵隨身攜帶,點燃後一邊攀爬城牆,一邊向城頭拋去。

城頭之上,頓時濃煙四起,嗆人的煙霧不斷蔓延,許多守軍士兵都燻得淚流滿面,睜不開雙眼。

可惜的是,今天的風兒不甚喧囂,煙攻的效果不太理想。

箭矢在空中不斷穿梭,交織成一道密集的網,不斷地收割著人命,進攻的士兵頂盾餃劍,冒著不時飛落的滾木、擂石和箭矢前進,城牆上抵抗的守軍也不時的中箭倒下。

這樣的攻防戰沒有什麼花哨,完全是實打實的拼搏,拼人命、拼勇氣,拼誰先熬不過去。

因著田都在戰前許願,攻下臨淄之後,任大軍洗劫十五日,所以他統領的軍隊,懷揣著對財富女子的渴望,越發變得舍生忘死起來。

日上中天之時,盡管守軍接連打退敵人數次進攻,但城牆之上,終究是被敵人撕開了一個口子。

田都見狀,放聲大笑後接過鼓槌,親自為大軍擂響戰鼓。

咚咚咚!

鼓聲震天,攻城的齊軍愈發士氣如虹,奮不顧死。

城牆上,田榮牽著田市的手,鎮定自若的看著兩軍廝殺,他對于城牆上被田都軍攻破的情形,似乎有些渾不在意。

田市昂起頭,看著自己的叔叔問道︰「仲父,我們能贏嗎?」

田榮和煦笑道︰「當然能贏,你看那里。」

田市順著田榮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塵土飛揚,旌旗蔽日,似乎有一支數萬人的軍隊正在快速前進。

「那是?」

田市昂起頭,小臉上滿是疑惑。

田榮笑著說道︰「梁人彭越,我們的朋友。」

他說完,舉手示意,城頭上頓時鼓聲大噪,城中喊殺之聲震天而起,田都攻了許久都沒有撞破的城門大開,一輛輛駟馬拉著的戰車狂飆而出。

開闊而平坦的戰場上,垂暮之年的戰爭之王,再一次重現了它橫沖直撞,勢不可擋的一幕。

田都手中的鼓槌啪嗒落地,他在短暫的愣了兩秒之後,跳下指揮台,爬上馬背就跑。

「田榮,彭越,你們給我等著!我還會回來的……」

…………

溫邑縣,縣令府。

許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背著手走入內宅。

盡管他是爹,但按照陰陽家的規矩,他需要向等級比自己高很多的女兒請安問好。

只是當他步入內堂的時候,見到的是躺在一地的馬蹄金上,瘋狂打滾的許負。

剎那間,許望整個人愣在當場,宛如石化。

「女兒啊,哪來的這麼多錢呀?」

往日里許負為人看面相,雖說要價不菲,男子百金女子減半,但為了獲取情報,以及供應陰陽家的其他開支,財來如流水,財去亦如流水。

現如今房間中的金子,保守估計也在三千金以上,折算成銅錢,只怕有億錢!

要知道,溫邑縣的土地價格,低產田每畝不足五百錢,中等田及特別好的水澆田,也不過在兩千錢到四千錢之間!

這些錢,足夠買下整個溫邑縣了!

地面上打滾的許負听到許望的問話,抬起頭,眉眼間盡顯靈動飄逸。

她笑吟吟說道︰「自然是殷王司馬卬讓人送來的,他讓女兒早日開壇做法,為他化解身上煞氣。」

許望保持著石化的姿勢,眨了眨眼︰「原來是這樣啊,听說諸侯聯軍洗劫了咸陽城,怪不得司馬卬出手如此大方!」

但下一秒他大睜雙眼,遲疑著說道︰「女兒呀,我看,我們還是收拾一下細軟,去你碭郡外翁家躲幾年吧……」

《基因大時代》

自家的女兒自家曉得,什麼狗屁的煞氣,不過是編出來哄騙他人用的。

萬一要是司馬卬察覺到自己被騙……

死八次都是輕的!

許負美目流轉,似笑非笑地道︰「我們為什麼要走?父親以為,司馬卬這個殷王,還能做多少天?」

許望眉頭緊皺︰「什麼意思?」

許負嘴角微揚︰「父親難道不知,項羽所封的齊王田都,已經被田榮擊敗,田榮和梁人彭越一起,又擊殺了濟北王田安,並王三齊。」

許望有些莫名,他隱約明白了什麼,但有沒完全明白,于是追問道︰「那,這和司馬卬有何相干?」

許負坐起身,聲音重現空靈︰

「南皮候陳餘,因為項羽封王不公,一直深恨項羽以及張耳,如今項羽所封兩王一被殺,一逃離,陳餘蠢蠢欲動,想要聯合齊人,一同對常山王張耳發難。」

「張耳不過是一介文士,憑借他的本領,必然打不贏在軍中素有威望的陳餘,趙地也必然一統。那麼,趙軍接下來的目標,必然是背叛了趙王的司馬卬,以及河南王申陽!」

「我們,為什麼要逃?」

…………

「蠶生春三月,春桑正含綠。女兒采春桑,歌吹當春曲……」

小蘿莉劉樂哼著她剛學會的一首小曲,搬著一個大大的箔曲,正在院落中忙忙碌碌。

箔曲,就是用竹子編織的一種養蠶工具,外形有點像後世里做腸粉的那種竹盤。

嗯,當年周勃在沛縣的時候,主業就是制作箔曲……

現在雖然不是春三月,但正是蠶寶寶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需要大量干淨無水的桑葉。

小蘿莉對于呂雉讓她干體力活,不再苛求她去學做女紅,完全是舉雙手雙腳贊成,于是每天雖然累得倒頭就睡,但卻樂在其中。

在她開開心心的哼歌的時候,劉盈用手指堵著耳朵從她身後躡手躡腳走過,一 煙向府外跑去。

今天,是第一批焦炭做好的日子,他準備前往成固縣去見證這個時刻,所以絕對不能被小蘿莉抓去摘桑葉!

遠處的房頂上,盤公打著哈欠,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他已經在這里蹲守了好幾天了,只是一直沒有抓獲那個傳說中的白胡子老頭,不過人一上了歲數之後,耐心就變得越發堅韌。

他可以在這里接著等,看誰熬得過誰,哼!

…………

南鄭縣城南,一間殘破的民房。

韓信正在收拾行囊,準備再次離開,去另尋明主。

小縣城住了多日,每天忙忙碌碌從早到晚,他已耐心耗盡。

他的志向,是上將軍,而不是賬房先生!

此時,柴門突然踫的一聲被人退開,一個滿嘴酒氣,長著大胡子的男子闖了進來。

「就,就你叫韓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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