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劉盈︰沒有你在乎的人了嗎?

漢四年五月壬辰,關中櫟陽。

時隔半年,劉盈再度從齊地返回關中。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進宮拜見劉太公以及呂雉。

半因思念,半因禮數。

只是當他走入宮門,穿過狹窄的宮牆之後,迎面而來的,是一匹吭哧吭哧喘著粗氣,噠噠噠噠而來的小矮馬。

這是他最早習練馬術時所騎的那匹,騎術逐漸精湛後送回了關中。

馬通人性,遠遠嗅到他的氣味後,于是狂奔而來。

這,就苦了馬背上的騎士了……

劉樂東搖西晃的騎在馬上,緊緊抓住韁繩,滿臉驚恐,以至于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她此刻已經逐漸長開,只需要雙腳掙開馬鐙,就可以輕輕松松觸及地面……

但在劉盈的視線中,看到的卻並不是這樣。

他看到的,是一個頭戴武弁,身穿扎甲,手持短戟,在馬背上不斷做出攻擊動作的武士……

「有,有刺客!」

「莫非、莫非此地是玄、玄武門?」

劉盈想要抬頭看看宮門上的匾額,但此刻他站在通向宮廷的夾牆,看到的只有一線狹窄的藍天。

「保護殿下!」

宮牆內,听到動靜的甲士飛速趕來,尤其是離劉盈最近的那幾個,隱約听到了劉盈呢喃出的‘刺客’二字,更是驚得魂飛天外。

宮城之中若是出現刺客,即便刺客沒有得逞,只怕到時候追究起來,先殺的就是他們的頭!

嘩啦啦!

甲葉摩擦的聲響驟然響起,幾乎是眨眼之間,劉盈的身前就出現了一座鋼鐵長城,一支支鋒利的長戟斜斜向宮城內指去。

但在下一秒鐘,長城散開,看守宮門的甲士扛著長戟,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的離開。

原因很簡單,馬背上的騎士越靠越近,劉盈急切之間認不出那是何人,但他們這些守衛宮城,時常在宮中巡弋的甲士,如何認不出那是誰!

甲士散開後,劉盈也認出了來人,就在他咬牙切齒的準備發飆的時候,劉樂終于控制住了暴走的小矮馬,刷的一下停在他的面前。

下一個剎那,漆的發亮的木戟懸停在劉盈鼻尖之上,一個帶著幾分軟糯的夾子音響起。

《鎮妖博物館》

「來將通名,本將不斬無名之輩!」

劉盈眨了眨眼楮,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並不是因為在听了他幾篇魔改版三國演義後,小蘿莉突發奇想的武將單挑風,而是他上次離開櫟陽的時候,小蘿莉正處于變聲器,嗓音要多難听有多難听……

可現在?

劉盈看了看自家怨種姐姐那穿戴著幾乎全套騎兵甲的樣子,實在是無法將她和那個嗓音聯系在一起。

老天爺瞎了嗎……劉盈和劉樂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不走了,停在這里干……」

劉盈身後的宮牆內,響起張不疑戛然而止的聲音。

在路過河東鹽池的時候,劉盈順手將坐鎮在那里的張不疑也一並接了回來,因為劉盈一下馬車就立刻向宮內走去,張不疑無奈,只有停在原地指揮著宮人收拾帶回的伴手禮。

于是乎,他就完美錯過了之前的烏龍。

但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此刻他傻傻的站在劉盈身後,目光呆滯,和劉盈一樣,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馬背上的騎士。

好眼熟,但應該不是……吧!

馬背上,小蘿莉雖然臉皮很厚,但那是面對熟稔的家人時才有的狀態。

此刻,她面對著張不疑驚詫的眼神,頓時在心中埋怨起呂雉,如果當初生她的時候,能夠給她生一對翅膀該多好!

那樣的話,她噗嚕嚕的就飛走了……

于是她一聲不吭的調轉馬頭,催促著小矮馬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離開。

「總之,就是非常可愛!」劉盈聲音有些發虛的強力挽尊。

在他身邊,張不疑注視著他,雙眼無神︰「你的良心,不會痛痛嗎?」

但劉盈是何許人也,他搖了搖頭,旋即昂起頭說道︰「看啥,反正不退貨!」

說完,他一馬當先向宮內走去。

張不疑無奈搖頭,緊緊跟上,劉盈家的蘿莉是個什麼成色,他這幾年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只有寄希望于女大十八變了。

變好了當然最好,變不好……那就只能忍了,反正不退貨……

…………

從劉太公的小院子中走出後,劉盈看向張不疑︰「去東宮等我,還是隨我一起拜見母親?」

劉太公身份特殊,但在張不疑和劉樂正式成婚之前,呂雉那里他是可去可不去的。

但張不疑猶豫了一會,還是點頭說道︰「既然來了,還是拜見一下的好。」

劉盈自然不反對,于是和他一起向呂雉寢宮走去。

突然,劉盈看到身前跑過一道灰影。

劉如意。

半年不見,小家伙長高了不少,兩條小短腿飛快倒騰著,跑的又快又穩。

于是,劉盈學著之前被人捉的樣子,伸手抓住劉如意的後衣領,將他拽了回來。

「二哥?二哥!」

劉如意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旋即張開雙手撲到了劉盈大腿上。

「二哥不好了,姐姐要離家出走,你快去看看吧……」

劉如意仰起頭,高鼻梁大眼楮的一張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

不就是社死了一次,至于嗎……劉盈回頭看了一眼張不疑,旋即拍著劉如意的腦袋︰「放心吧,沒事的。」

張不疑滿臉疑惑,他有些不知道劉盈那蜜汁自信是從何而來,反正他此刻和劉如意一樣都有些擔憂。

畢竟,要跑路的,是他未來的媳婦……

劉盈看到他兩個還是很擔憂,于是笑呵呵說道︰「你們听沒听過這麼一句話,子曰,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張不疑點點頭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公主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並不是準備躲起來不見人?」

劉盈猛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這句話的意思是,你父母還在,你跑不掉的,跑了也必然有方法抓你回來……」

剎那間,不止張不疑傻了,就連抱著劉盈大腿的劉如意也呆在原地不動。

幾天前的時候,叔孫通給他講過這句話,但為什麼,老師和二哥說的不一樣……

而且,二哥的解釋,好像更對一些!

畢竟從他記事開始,大哥和大姐總是會偷偷溜出宮去玩,而每次都被王後派人抓了回來狠狠揍了一頓……

所以,二哥真棒!

劉如意昂起的小臉上,此刻充滿了憧憬的神色。

作為從小飽讀詩書的張不疑,最見不得劉盈這種離大譜的解釋,他嘴唇上下哆嗦︰「有本事,你再來一句!」

這是你自找的……劉盈挑了挑眉,搖頭晃腦︰「子不語怪力亂神,就是指的老夫子一言不發用怪力把別人打的精神錯亂……」

「荀子勸學篇中曾曰,蟹六跪而二螯,指的是河蟹大神跪了六次,然後嗷了兩嗓子……」

在劉盈的毀人不倦中,劉如意看向劉盈的神色中,滿是不明覺厲的崇拜之情,而張不疑則輕輕撓了撓後腦勺︰「河蟹?大神?什麼意思?」

劉盈裝作一無所知的搖搖頭,話鋒一轉,禍害完孔老夫子之後,轉而盯上了隔壁老聃。

「所謂‘使民重死而不遠徙’,指的是這樣即使百姓受重刑而死,也不願離去!而那句‘其政悶悶,其民淳淳’,說的則是掌權的悶悶不樂,人民喝得酩酊大醉……」

宮牆拐角處,抽查完劉肥作業而路過的叔孫通,頜下胡須無風而動,後槽牙幾乎都快咬碎了……

他發誓,如果不是看在劉盈平日里尊師重道,勤勉好學的份上,這種孽徒,打死一個少一個!

而起,活活打死,很殘忍的!

于是他轉過頭去,大步向呂雉寢宮方向而去。

告家長!

這是老頭在交易這幾個頑劣的學生時,模索出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告一次家長,則那幾只大小魔頭就能老實個四五天!

于是在當天的晚宴上,坐在劉太公身邊讓對方享受天倫之樂的劉盈,只覺得呂雉看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和之前不同。

從前的時候,那雙卡姿蘭大眼楮中,滿是寶兒放心飛,媽媽永相隨的慈母之情,現如今,這種眼神劉盈太熟悉了!

人說夫妻之間,相處時間越久就越像。

那麼和劉邦有時候那種父見子未亡,抽出斬蛇劍一樣,呂雉此刻的眼神,就滿滿都是慈母手中劍,游子身上劈……

我做錯了什麼嗎……劉盈心中有些發毛,但覺得呂雉應該是更年期到了,所以接下來的幾天,他準備離對方遠一點。

此刻張不疑心中也同樣是毛毛的。

他被呂雉留下來參見這次家宴,本就有些不自在,呂雉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他可以理解,但諸如曹氏戚姬等人看他的眼神,也同樣充滿了丈母娘看女婿的神色。

難不成,他家未來媳婦,還是個團寵?

這,讓他心中被埋藏的納妾計劃,變得越發希望渺茫了起來……

于是,他悄悄打量四周,看到了掛著淚痕,但卻大口扒飯的劉樂,心中默默嘆氣。

反正不退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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