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劉盈︰我真是服了這個老六……

雁門郡,馬邑城。

城頭上那面飄飄蕩蕩的‘漢’字大旗,代表著劉邦帶領的中路軍已經進駐了城中。

北城門,此時雪仍未止,這里是全城最高處,前方兩道山峰間的山風由此灌入,風急雪密,一片一片如同鵝毛一般的雪花迎風飛舞,盤旋著落下。

劉邦披著一身厚厚的皮裘,緩緩登上城頭,深深吸了一口凌冽的冷空氣,任憑寒風夾著雪花撲打在臉上,半天不作一聲,凜冽的山風吹得他的袍子抖動不已。

遠處圍城的匈奴人在他剛剛渡河的時候就已經全體後撤,即便他再度率先渡河,擺出了一副肉身開團的架勢,但對面的匈奴人也沒有任何和他硬踫硬干一架的想法。

畢竟樹的影人的名,幾年前就是在這里,匈奴人企圖用奔馬陣將他擠到河里淹死,可在響徹山間的火藥爆炸聲中反倒弄得自己潰不成軍,現如今折磨的冒頓生不如死、威信盡喪的頑疾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牆角陰影處一雙發亮的眸子望著劉邦,臉上滿是崇敬的神色。

那人正是韓王信。

不管劉邦對別人如何,劉邦對他始終不薄,比如將他從軍中的一員裨將直接任命為了韓國的太尉,並且在他領兵攻佔韓國之後,當即兌現承諾,任命他為新的韓王!

即便是後來在彭城戰敗的時候,也沒有計較他為了保命而短暫的投降過項羽,反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依舊放任他主政韓國……

此刻即便是將他從富庶的中原遷到了北方戍守邊疆,但劉盈又在劉邦的‘授意’下和他簽訂商貿契約,帶著他實現共同富裕……

韓王信慢慢從陰影中走出,在劉邦身後郎衛們一雙雙充滿警惕的眼楮中,走到劉邦身邊,輕聲說道︰

「陛下,此時風大雪急,還是下城歇著吧……反正陛下在此,給匈奴人長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前來攻城!」

劉邦雙手撐在城牆上,向北眺望︰「可他們不進攻,咱們也出不去啊……」

在他眺望的方向,即便是此刻雪霧蒙蒙,也依舊可以看到有幾束沖天而起的黑煙。

烽火!

按照規定,前方那些尚未淪陷的善無縣、武州塞這樣的城池要塞,需要在早晚各燃起一束烽煙,以此來報平安。

韓王信輕聲說道︰「等到太子殿下發起進攻,擊退了圍攻上郡的匈奴人,這里的匈奴人自然就不戰而退了。」

「但願那個小崽子能行吧……」劉邦向西望去,嘴上雖然不客氣,但眼神中卻滿是關切。

韓王信也早就已經為人父,平日里和別人談起幾個兒子的時候也是這種語氣,因此對于劉邦此刻的‘傲嬌’心知肚明,笑著說道︰

「太子殿下英武剛毅,聰穎過人,又有淮陰侯在旁出謀劃策,絳候、信武侯統領軍隊,別說只是解圍上郡了,就算是消息傳來,太子領兵打下匈奴王庭,臣也絕對不會覺得奇怪……」

「嗯,你別說,他們還真有這個計劃。」劉邦輕描澹寫的說著,渾然不顧及身邊的韓王信一副遭雷 了的神情,繼續說道︰「所以我才親至這三晉之地,為的就是前出配合他們作戰!」

嗯,三晉之地,也就是後世的山西省是天下之 ,對于定都北方的王朝來說,這個鎮是極其重要的,有鼎定乾坤的作用。

說到這里,劉邦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憤憤說道︰

「啊,你來說!這世上是皇帝大還是太子大?是爹大還是兒子大?怎麼朕這個皇帝居然淪落到要給太子做裨將的地步了?」

韓王信偷眼看了看劉邦,絲毫沒有接茬的。

順著劉邦說,很有可能會拍馬屁拍到馬腿上,而最重要的是,這話要是傳到劉盈耳中,他就慘了……

畢竟,劉盈的小氣記仇是出了名的……

要是不接茬,就算是惹了劉邦,但劉邦乃寬厚長者,想來應該不會記仇太久……

只不過在韓王信心如電轉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默默走過來的夏侯嬰,在听到劉邦發牢騷之後,又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

在夏侯嬰看來,韓王信純粹是失了智了,面對著這種局面還敢留在原地,難道他就不知道雍齒、王陵的遭遇,以及曹參是狗的典故?

于是,劉邦轉頭,看著沉默不語的韓王信,越發覺得氣憤︰「嗯?莫非連你也覺得朕老了,應該退位讓賢?」

韓王信眨了眨眼楮,滿臉困惑的神情,有些跟不上劉邦有些跳月兌的思維。

然後,他越發的緘口不言了起來。

劉邦面露不豫之色,眯著眼楮招來身後侍立的尚書令魏無知︰「傳朕帥令,今日饗士卒,明日開拔出城,尋匈奴主力決戰,解平城之圍!」

韓王信大驚失色,上前勸諫道︰「陛下,以微臣之見,還是等到舞陽侯統領的代國軍隊前來匯合之後,再行發兵決戰吧……」

劉邦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怎麼?沒有那個狗屠,朕還吃不了冒頓這個狼崽子了?莫非……你怕了?」

韓王信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臣原為陛下馬前卒,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劉邦點點頭︰「很好。不過此戰朕要為前鋒,統領一萬步卒前往平城,至于韓王,就統領後續軍隊,保障朕的後勤補給吧!」

他能戰勝冒頓一次,就能戰勝冒頓第二次!

正如魯迅說的那樣,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

有些男人獲取尊嚴的方式是打老婆孩子,而像劉邦這樣的男子獲取尊嚴的方式,則是戰勝更加強大的敵人。

如今項羽已經被他徹底埋葬,放眼望去,勉強稱得上他對手的,除了他不願意‘打’的劉盈外,就只有北方的匈奴了。

看著態度堅決的劉邦,韓王信知道自己不能多說什麼了,畢竟伴君如伴虎,劉邦的一聲申斥,就會有無數想要踩著他上位的人去落井下石!

于是他告退之後,快步疾走回到自己在城中的臨時居所,讓人找來幾只信鴿,準備將劉邦又搞蛾子的消息告訴劉盈,以及東邊的樊會,和遠在燕國的盧綰劉賈……

嗯,劉盈這邊相對麻煩一些,韓國沒有直接通往上郡的飛鴿路線,只能是先將消息傳遞到長安城,之後再轉到上郡。

不過像他們現在專門培育出的信鴿,一個時辰能飛三四百里,即便是繞遠路,劉邦輕敵冒進的消息兩天之內就能傳到劉盈耳中。

韓王信捧著一只滿臉懵逼的鴿子奮力拋向空中,口中呢喃有聲︰

「但願來得及……」

……………………………………

清晨,劉邦裹著一身厚實的熊皮大氅,頭戴狗皮帽子,騎在馬背上開始出發。

在他身後,則是從各支戍卒中挑選而出的老兵。

嗯,說是老兵,其實大多都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只不過按照《戍律》,他們已經輪番前往邊境和長安城輪值過了。

此刻,在蜿蜒前行的步兵隊列中,是一輛輛雙馬拉著的四輪馬車,馬車上滿載著被服輜重,還有他們在韓國購買的低價牛肉干。

對于一門心思搞女乃制品的韓王信來說,繁育出來的公牛如果沒辦法成為耕牛,就只有成為肉牛殺了吃肉這一條路。

因此據這些戍卒私下里看到的一幕,太原郡的許多自耕農家的小孩子,十二三歲就到了成人的身高,需要征繳成人的賦稅,並且前往縣一級的官府登記造冊,成為戍卒……

所以,牛肉、牛女乃對于那些小孩子來說是有害的,但對于他們這些成年人來說則剛剛好……

軍隊沿著盤山路行進中,同樣裹著皮裘,頭戴狗皮帽子的夏侯嬰湊到劉邦身邊,指著那些被四匹馬拉著的小車問道︰

「山路難行,為何還要帶上這種累贅,沉甸甸的……四匹馬,至少能拉兩輛大篷車呢!」

他說的那種大篷車,指的是軍中限定版的四輪馬車,兩邊車廂外面瓖嵌有鐵皮,當扎營或是被敵人圍攻的時候,只需要拆掉車輪,將車輛首尾連接,之後取下內側的車廂,插在外側車廂加高加固,就等于是有了一座堅固的堡壘。

劉邦看了看那些被油布包裹,普遍重八九百斤的長條形桶狀物,只是笑而不語,沒有向夏侯嬰解釋的想法。

此為國之密辛,除了那些提前訓練過的郎衛知曉一二,剩下的包括在張良蕭何在內的人都還被蒙在鼓里。

尤其是周勃,還有夏侯嬰!

這兩個家伙都是碎嘴子,上一秒給他們說的秘密,他們下一秒就能弄的人盡皆知!

嗯,比如原有歷史線中陳平的‘盜嫂受金’,以及在彭城之戰後,劉盈和劉樂被踹下馬車,三次!

畢竟後者這種不利于團結的謠言,劉邦本人不會說,劉盈劉樂也不會說,那麼想來應該是馬說出去的……絕對不會是停下馬車,將太子長公主抱上馬車,即便是被劉邦狠狠威脅也沒有從命的夏侯嬰!

所以,看著劉邦神神秘秘的笑而不語,夏侯嬰頓時抓心撓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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