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夫人不讓……

盧氏大罵道︰「你才是不可理喻!姐姐受了委屈,你身為弟弟不替姐姐出頭便罷了,還在這里說風涼話?」

房遺直一臉通紅,又不敢跟母親 嘴,只好悶著頭一聲不吭。

盧氏哼了一聲,對那下人說道︰「你且再去打探。」

「諾!」

那下人應了一聲,還未轉身,便又有一個家丁跑了進來。

「稟告老爺夫人,二郎……二郎把那曹氏的閨房給砸了!」

「啥?」

盧氏有些傻眼,這也鬧得大了點兒吧?

崔氏也有些著急,問道︰「怎麼就給砸了?」

那家丁是在王府全程看了過程才回來稟報的,當下繪聲繪色的將當事情形加油添醋的講了一遍。

盧氏喜形于色︰「太解氣了,砸得好!」

房玄齡一臉苦笑。

房氏咬著嘴唇,兩只眼楮亮閃閃的,那個小狐狸精,這回知道怕了吧?以為有王爺寵著你就橫行無忌了?

崔氏一臉呆滯,心說這小叔子也太猛了……

房遺直則喃喃自語︰「粗魯……無禮……不可理喻……」生怕被母親罵,卻是不敢大聲。

眾人還沒等回過神來,便有第三個家丁跑來稟報。

「二郎把曹氏的連個兄弟摁在地上抽鞭子,並且揚言‘你曹氏有兄弟,這是欺負王妃沒兄弟麼?我就叫你們看看,是誰的兄弟厲害!以後但凡對王妃不敬者,就是這下場’!」

房氏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又下來了,這個二弟,太貼心了……

然後家丁的又一句話,則是讓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

「陛下已經命‘百騎’,將二郎緝拿入宮……」

雖然知道陛下比會知道此事,抗旨的罪名終究也逃不掉,可事情發生了還是擔憂非常。

房氏止了眼淚,起身走到房玄齡榻前,「噗通」跪地,哭著哀求道︰「父親,此事全是因女兒而起,二郎此次入宮,陛下必然震怒,也不知會如何處罰。您進宮求求陛下,寬恕二郎吧……」

房玄齡揪著胡子,一臉為難︰「這個……這個……待為父好生想想再說……」

盧氏卻是已經吼道︰「想個屁!我說房玄齡,你軟了一輩子,還要軟到什麼時候?」

房玄齡苦笑︰「夫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管如何,陛下必會顧及某的顏面,不會取了二郎的性命,也不會發配充軍……」

幾十年君臣,房玄齡自是了解李二陛下的性子,所以並不擔心。

可他不擔心,盧氏擔心啊!

盧氏兩條眉毛都豎起來了,指著房玄齡的鼻子大喝道︰「房玄齡,你說的是人話嗎?二郎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陛下要他的性命,可打板子也能把人打殘廢了,你去不去?好,你不去我去!」

盧氏罵了一通,擔心的不行,就要自己進宮。

崔氏在一邊尷尬極了,作為兒媳婦,婆婆當著自己的面指著公公的鼻子發飆……實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房玄齡老臉赤紅,怒道︰「你這個蠢婦,莫要胡攪蠻纏!某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休要聒噪!」

房玄齡很少有這樣跟盧氏發火的時候,這下子在兒媳婦面前實在是抹不開臉面了,大光其火的爆發一通,居然把盧氏給鎮住了。

盧氏瞅了瞅房玄齡,突然做回榻上,嚎啕大哭。

「我那苦命的兒啊……咋就這麼命苦,踫到這麼一個鐵石心腸的爹?……」

房玄齡被盧氏哭得腦仁疼,正待回房避開,忽聞門外喧嘩。

盧氏急忙到門口去看,卻是一隊「百騎」抬著一頂御輦走了進來,自家二郎正趴在輦上,探頭探腦的望過來,四目對視。

房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

盧氏提著裙角就跑了出去,一見到房俊趴在輦上,整個後背血肉模糊,那一張黑臉疼得都變白了,頓時驚叫一聲,顫聲道︰「這……這……這是打了多少板子?」

「不多,才五十……」房俊滿不在乎的說道︰「兒子我身板兒硬朗,沒事兒。而且多虧李將軍手下留情,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將養幾日便好。」

盧氏這才見到帶隊的李君羨,趕緊萬福施禮,感激道︰「這次又虧得將軍幫忙,快請屋內坐。」

李君羨微笑點頭︰「夫人不必言謝,都是陛下的安排。某也正好拜訪一下房相公。」

韓王妃房氏這時跑出來,一見到房俊的傷情,頓時又開始流眼淚,身手輕撫著房俊的臉頰,哭道︰「你這傻子,如此胡鬧,讓姐姐于心何忍?」

房俊呲牙笑笑︰「那韓王欺我房家無人,豈能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這家伙也是陰損,居然跑到陛下那里告黑狀,虧得沒逮住他,不然定要他好看!」

李君羨見到房氏,當即單膝跪地行個軍禮,口中呼道︰「臣李君羨,見過韓王妃。」

先前面對盧氏,他只是普通的見禮,這便是勛臣與皇家的分別了。

房氏趕緊側身避開,溫言說道︰「豈敢當李將軍大禮?還未多謝將軍照拂吾弟呢,且受本宮一拜。」

說著,便屈身萬福。

這個禮李君羨如何敢受?慌忙避開,惶恐道︰「王妃折煞臣了。」

本來想跟房玄齡說幾句話,可是王妃在場,實是太過拘謹,李君羨便當即告辭。

臨走的時候,又拿出一份卷書,雙手遞給盧氏,說道︰「此乃宮中記錄的《起居注》,陛下命臣帶來交給房相公。」

頓了一頓,輕聲說道︰「這上面記錄了二郎入宮之後跟陛下的奏對……」說完,便告辭離去。

畢竟是陛下御賜之物,盧氏雖不知陛下將這個帶來是什麼意思,卻也不敢怠慢,趕緊回屋給房玄齡送去。

這時房遺直也從屋里走出來,背著手,看了看房俊背後的傷,臉上的肌肉抽了抽,說了一聲︰「自作自受。」施施然的走了。

房俊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多一點關心?哪怕虛情假意也好過如此冷漠吧?

嫂子崔氏也是一臉尷尬,不自然的笑笑︰「你大哥這人……心里擔心可是嘴上不肯說,你別怪他。」

房俊笑笑,這位嫂子倒是個明白人,便笑道︰「嫂子不用擔心,我明白。」

崔氏這才釋然,展顏笑道︰「我屋里有陪嫁的一只老參,待會兒讓丫鬟給你送來,那東西最是補血氣。」

說完,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走了。

家丁們七手八腳的將房俊抬回住處。

屋內,房玄齡看著陛下著人送來的《起居注》,一臉唏噓。

盧氏不解,看看房玄齡,忍著沒問,見到韓王妃房氏隨後進來,問道︰「抬回去了?」

房氏點頭︰「嗯,待會兒上完藥,我再過去。」

房俊傷在臀處,敷藥的話必會月兌去衣褲,房氏雖是長姐,但畢竟男女有別,不便呆在近前。

盧氏沖著房玄齡努努嘴,悄聲問道︰「陛下送這個《起居注》來,是何用意?」

她剛跟房玄齡吵完,問房玄齡的話心里覺得低了一頭,自是不肯,不問的話又實在憋得難受。

房氏也是不解,見到房玄齡看完那《起居注》,便走過去拿起來細看,看著看著,眼淚又下來了……

盧氏是又急又氣,不悅道︰「你說你這孩子,咋就沒一點像我呢?窩窩囊囊的就知道哭!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房氏抹了抹眼楮,卻不說話,心里卻一直在咀嚼著《起居注》上記錄的房俊的那句話。

「我這人腦子笨,不管那麼許多,我處事的習慣,一向都是幫親不幫理,誰欺負我的家人,甭管理由,先打了再說!」

房氏眼中帶淚,嘴角卻帶著笑,感受著房俊那一股維護長姐、不分對錯的執著和固執。

房玄齡這時輕嘆道︰「陛下這是給我出難題啊……」

盧氏覺得自己忍受不住兩父女的古怪,橫眉立目拍著桌子︰「到底怎麼回事,趕緊說明白!」

房玄齡苦笑道︰「你那寶貝兒子,跟陛下奏對的時候也是口不擇言、胡言亂語,陛下這是要告訴我,他顧及與我之間的君臣顏面,不忍重則二郎,但心中怒氣實在難平,讓我替他出了這口氣!」

盧氏奇道︰「你怎麼替陛下出氣?」

房玄齡苦笑搖頭︰「再打孩子一頓唄!」

盧氏大怒︰「你敢!」

房玄齡嗯了一聲︰「某不敢。」

盧氏為難道︰「那陛下問起,你怎麼說?」

房玄齡道︰「某不敢。」

盧氏又怒了︰「我當然知道你不敢,我問你陛下問你打沒打孩子,你怎麼回答?」

房玄齡哭笑不得,翻個白眼,不理她。

********

翌日朝會之後,李二陛下將房玄齡單獨留下。

回到後殿,李二陛下坐回榻上,喝了口熱茶,問道︰「玄齡可收到《起居注》?」

房玄齡淡然道︰「收到了。」

李二陛下又問︰「可曾明白某的心思?」

房玄齡說道︰「臣明白。」

李二笑了︰「怎麼處置的你那個寶貝兒子?」

要他將房俊重罰,非是不能,而是不願,就像不願意重懲程處弼一樣,雖然很生氣,但畢竟不是什麼大罪過,罰得重了,傷了君臣情分,沒必要。

可是不罰又難解自己心頭之氣,打幾板子就完事兒了?

哪兒有那麼便宜!某不好意思打,某讓你爹打!

房玄齡低眉垂眼︰「沒處置。」

李二一愣︰「為何?」某都那麼明顯的暗示了,你卻毫無動作,這個就是你不應該了。

房玄齡雲淡風輕︰「某,不敢。」

李二膛目結舌︰「為何不敢?」

天底下還有老子不敢打兒子的?

房玄齡似乎有些為難,半晌,才說道︰「夫人不讓……」

李二陛下︰「……」

夫人不讓……

這理由很好,很強大!李二陛下發現自己居然無言以對……

仰天長嘆一聲,李二陛下才說道︰「房玄齡啊房玄齡,怕老婆怕到你這種程度,也可名留青史了!」

言下之意,只是嘲諷房玄齡怕老婆之事必將成為千古笑柄。

他卻不知,千年以後,非但怕老婆不可笑,男織女耕亦不丟人,給老婆洗腳那也是情趣,就連看書不投推薦票,也不算多麼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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