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彼此算計

房俊撇撇嘴,給李孝恭斟茶,道︰「瞧您這話說的,世子是您的骨血,在下又豈能讓他置身險地?請他前來水師擔任副將,是因為水師之中多您當年之部署,這些驕兵悍將不好管教,有世子坐鎮,則順當得多。」

「呵呵……」

李孝恭冷笑,瞪著胡說八道的房俊,很是堅決︰「此事不容商議,斷無可能。」

他也是佩服,這房二對太子可謂忠心耿耿,極力為之謀劃,使出渾身解數鞏固東宮之根基、壯大太子之實力……

房俊嘆口氣,有些遺憾,喟然道︰「程務挺這家伙素來桀驁,與關隴子弟更是素有積怨、格格不入,此番得了機會,怕是要下狠手修理那些關隴子弟……真是頭痛啊。」

「娘咧!」

李孝恭勃然大怒,怒叱道︰「你小子敢威脅我?」

房俊擺手,笑道︰「瞧您這話說的,整個大唐誰敢威脅您這位宗室第一郡王?絕對沒有的事兒。您位高權重、尊貴無比,到了交河城只需一聲令下,程務挺與裴行儉必會配合您,您讓抓誰就抓誰,您讓放誰就放誰。」

「嘿!」

李孝恭差點氣笑了。

那程務挺乃是你房二最為忠心的狗腿子,長安內外誰人不知?裴行儉更是你一手簡拔,將其推上高位,甚至將其引入東宮一派,受到太子之器重。哪怕你房二放個屁這兩人都認為是香的,若是沒有你的吩咐,這兩東西會听我的命令?

讓抓誰就抓誰,讓放誰就放誰?

我倒是相信你一聲令下那兩個混賬都敢將我也給抓起來……

心里氣得不行,可他的確太需要關隴門閥的人情了,斟酌半晌,這才說道︰「世子肯定是不行的,那不僅是河間郡王府的門面,更是本王的承嗣人,豈能孤身在外混跡軍伍?要不你看看老三怎麼樣……」

三子李崇真一直效力「百騎司」,品性、能力都沒得說,唯一遺憾的是非嫡非長,「百騎司」這種地方說是「天子鷹犬」,實則沒有什麼前途。若是能夠前往水師混跡幾年,鍍一層金,再謀求外調進入各地駐軍甚至是十六衛,起碼一個副將的位置……

本以為房俊會猶豫,孰料這廝很是干脆的點頭︰「那就三郎吧,在下與三郎曾有數面之緣,彼此相處甚為融洽,也算是不錯。」

李孝恭蹙著眉,嘖嘖嘴,覺得自己似乎被套路了。

這小子的目標或許根本就不是大郎吧?先提出一個自己一定會咀嚼的條件,待到自己堅決拒絕之後再退而求其次……

娘咧,這個棒槌鬼得很。

李孝恭有些郁悶,不爽道︰「太子殿下如今儲位已經逐漸穩固,若無太大之變故,應當毋須擔心。你這般拼著力的增強水師實力,到底所謂何來?要知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皇帝看似手執日月、富有山河,實則卻是最沒有安全感的,蓋因皇位之誘惑實在太大,可令兄弟反目,可令父子相殘,更何況是一個外臣?

水師越是強大,李二陛下就越是擔憂,畢竟房俊明火執仗的支持東宮,而東宮之力量越來越盛,李二陛下豈能沒有夜難安寢之憂慮?

太子這個職位也很是微妙,因為誰也不知道要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

有些人能夠得,有些人卻不能等,有些人相等但是局勢迫使他不能等……歷來東宮難坐,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李二陛下感受到威脅,那東宮的日子就難過了……

房俊自不會跟他說明海疆之遼闊遠比絲路帶給大唐的財富多得多,而任何一個王朝想要屹立于世界之巔,在自己積累財富不斷壯大之同時,亦要盡可能的削弱別國之實力,此消彼長,才是王道。

而眼下水師的發展已然遭遇了一個瓶頸,受到幾乎所有軍中勢力的忌憚與排斥,若是不能另闢蹊徑,想要繼續壯大幾乎不可能。

可眼下水師之規模如何能夠讓房俊滿意?

南洋之南的澳洲尚未發現、征服,西亞、北非各地流淌著黃金珍寶,若是不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將大唐水師之航線遍布各大洋,使得大唐掌控全世界的發展,怕是死亦難瞑目……

……

兩人秉燭夜談,又聊了江南船廠眼下之規模以及以後的發展方向、工藝改進,甚至是朝中此番風波之影響,直至後半夜方才抵足而眠。

翌日清晨,用過早膳之後,李孝恭啟程向東返回交河城,房俊派出一隊親兵護送,同時又給裴行儉、程務挺二人寫了書信,叮囑二人配合李孝恭行事。

若無他的命令,裴、程二人斷不會听命于李孝恭……

李孝恭之言他還是听了進去,畢竟以往這些年雖然李孝恭的存在感很低,但是誰也不能忽略他當年的功勛、地位以及威望,畢竟若是無足輕重之人物,又何需以斂財來自污?

無論從哪方面來考量,李孝恭都是當之無愧的關隴核心人物。這樣的人自然對關隴有著充分的認知,他說關隴一旦被逼急了很可能鋌而走險,那就必然不是危言聳听。

而且兔子急了會咬人,適當的將關隴脖子上的繩子松一松,對大家都是好事……

送走李孝恭,房俊又在白水鎮待了三天,便接到薛仁貴派人送來的戰報,阿拉伯人大局圍攻弓月城,安西軍苦苦支撐力有不逮,希望房俊即刻前往弓月城馳援。

戰場之上局勢千變萬化,房俊原本等待回紇人內遷之後一起前往弓月城的計劃登時被打亂,趕緊整頓軍隊,備齊糧秣輜重之後,率領右屯衛開拔,離開白水鎮順著南北天山之間的狹窄通道前往弓月城……

*****

西域本是苦寒之地,夏日里炎熱潮濕,冬日里寒風苦雪,環境極為艱苦。

而今年入冬之後比之往年愈發寒冷,肆虐的鵝毛大雪一場接著一場,無數道路被大雪湮沒,山川隔絕人跡罕至。

就是這樣一個五十年難遇的嚴寒冬季,安西軍卻迎來阿拉伯人之入寇,以孤軍之力抵御數倍甚至十倍于己之強敵,輾轉千里,苦苦支撐卻又節節敗退,將半個西域拱手讓于阿拉伯人鐵蹄之下……

千瘡百孔的弓月城歷經阿拉伯人數次強攻,卻依舊屹立于漫天大雪之中,城頭大唐安西軍的旌旗迎風飄揚,緊扼著伊犁河谷之入口。安西軍奮戰于此,不敢後退半步,否則身後之輪台、高昌、交河盡皆暴露于敵軍兵鋒之下,更甚者敵人可以順著絲路一路挺進,直抵玉門關下。

大戰至此,安西軍已然退無可退。

嚴冬的確帶給阿拉伯人極大之困難,糧秣輜重嚴重短缺,卻也徹底激發出阿拉伯人的凶性——若是不能一路向東攻陷弓月城、輪台城,甚至交河城、高昌城,從而得到充足的輜重補給,那麼他們很可能在這個嚴酷的冬季凍死凍傷甚至餓死數萬人……

于安西軍一樣,大戰至此,阿拉伯人同樣無路可退,只能咬著牙硬著頭皮一路猛攻,以戰養戰。

畢竟西域的胡族已經被他們輪番洗劫,多年積蓄掃蕩一空,余者要麼焚毀糧秣協助唐軍作戰,要麼攜家帶口舉族遷徙至天山以北,四處擄掠之策略已然難以為繼。

雙方圍繞弓月城這一戰略重地連番惡戰,短短一月之間,雙方陣亡人數已達數萬。

雖然唐軍依城而守、軍械先進,傷亡人數遠遠低于阿拉伯人,但是雙方巨大的兵力差距卻使得唐軍半點不佔便宜,況且弓月城地處伊犁河谷,附近地勢平坦無險可持,任由阿拉伯人這般悍不畏死猛沖猛打下去,失守乃是必然。

弓月城衙署之內,薛仁貴一身戎裝、胡須虯結,往昔干淨俊朗的面容憔悴焦黃,一雙眼眸亦是布滿血絲,手里捧著茶杯,站在牆壁上的輿圖前,看著輿圖上亂七八糟代表敵我兩方最近大戰之時行軍軌跡的紅黑兩色箭頭,很是有些心力交瘁。

非是他不精兵法、不諳調兵遣將,敵軍兵精將廣,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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