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山雨欲來

董明月細細的黛眉蹙起,有些擔憂︰「那王爺認為,柴哲威是否會依附于關隴?」

「呵!」

李元景嗤笑一聲︰「柴哲威此人自私自利、毫無風骨,他不會依附任何人,肯定手握重兵隔岸觀火,而後視局勢之走向擇取有利可圖之一方,他只關心自身之利益,才不管到底是誰當皇帝!放心,只要局勢對咱們有利,毋須游說,柴哲威自己就會靠攏過來。」

「嗯……」

輕輕拍了一下在自己腰月復之間作怪的手,董明月道︰「所以,咱們按兵不動,只等著看局勢之發展即可?」

李元景頷首道︰「沒錯,這個時候咱們要穩得住心神。」

事實上,他心里始終有一種驚悸的感覺,長孫無忌的確是老謀深算,任憑他想破頭也想不出到底有何善後之良策。

或許也並非完全想象不到,只不過某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逝,根本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

遼東戰報被朝廷壓下來,並未向外透露,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東宮一系官員知曉,唯恐一旦泄露會導致局勢崩壞。

然而翌日清晨,「陛下墜馬負傷」「唐軍平穰城大敗」的消息便在長安城內傳得沸沸揚揚,各種各樣的謠言隨之而起,甚囂塵上,整個長安城都人心惶惶,局勢劇烈動蕩。

不少大臣聚齊在興慶宮門前,要求暫居此處的太子殿下給一個明確的答復,以安人心。

麗正殿內。

李君羨單膝跪地,一臉愧色︰「是末將疏忽,致使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末將甘願受罰。」

這件事的確是他疏忽,畢竟他掌著大唐最強大的諜報系統,卻未能事先察覺這股苗頭並及時將之掐滅在萌芽之中,這本就是他的職責。

然而倒也不能全將責任推在他身上,畢竟在此之前,他根本未曾得到陛下在遼東墜馬受傷的消息,自然不能及時掌握局勢,未雨綢繆。

李承乾面色肅然,倒也並未苛責,緩緩道︰「這等時候,非是論罪之時,孤只想問你,可有妥善之策略消弭京中流言,穩定人心,將那些高句麗安插在長安城中的細作一個一個揪出來?」

兩國交戰,自然會派遣細作潛入敵國月復心之地,刺探情報、暗殺要員、傳播流言。大唐在平穰城內不止安插了長孫沖這樣的高級內應,尋常刺探情報的細作更是不少。同樣,高句麗也一定在長安城內安插了不少細作。

只是之前「百騎司」固然多番搜索,也抓出不少,但顯然仍舊有人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

李君羨單膝跪地,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殿下明鑒,非是末將推諉責任,之前幾次大規模的搜索,在長安城內外抓捕甚多敵國細作,縱然有一二落網之魚,也絕無可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浪,造成此等效果。」

李承乾面色陰沉下去,瞪著李君羨,一字字道︰「你的意思,此番關于父皇墜馬受傷之流言,非是高句麗細作故意散播?」

李君羨自然知道其中事關重大,當真是高句麗細作潛藏暗處傳播流言倒也罷了,頂了天就是他這個「百騎司」大統領失察之責。

可如果是旁人故意為之,那牽扯可就大了……

他謹慎道︰「末將不敢斷言,但只要殿下給末將三日時間,末將定然將流言之源頭揪出!」

李承乾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他最為擔憂的局面怕是即將出現。

外敵易御,家賊難防。

如今僅只是高句麗細作在長安城內攪風攪雨,想要將其揪出其實並不難。然而若是長安城有人故意散播父皇受傷之流言,使得局勢動蕩人心惶惶,那麼這個人的真正意圖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稍有不慎,一場兵變都有可能發生……

深吸口氣,穩了穩心神,李承乾道︰「孤就給你三日時間,若是不能揪出幕後主使,孤唯你是問!」

「喏!」李君羨趕緊應命。

李承乾又沉聲道︰「不僅僅是要揪出傳播流言者,長安城內的局勢動蕩亦要多多留心,尤其是關隴門閥最近之動向,要死死的盯住了!」

頓了一頓,又道︰「最重要是譙國公柴哲威,整個左屯衛上上下下,讓你麾下的探子盯緊了,柴哲威見過什麼人,何時所見,甚至談論了一些什麼,都要一字不漏的予以掌握!你可知其中之厲害?」

李君羨心中緊繃,頷首道︰「末將明白!」

壓下,左屯衛乃是關中唯一建制齊全、齊編滿員的軍隊,兵力達到五萬之眾,又駐守禁宮門戶的玄武門,可謂舉足輕重。

只要左屯衛穩固,則長安穩固,縱然有人行下悖逆之舉,東宮亦可力挽狂瀾。

然而若是左屯衛有變……局勢將會徹底崩壞。

想到這里,李君羨小聲問道︰「殿下,暗中監視,只能在其反跡彰顯之時予以懲戒,何不干脆派駐‘百騎’好手進入左屯衛,以震懾屑小,使其縱然有不臣之心,亦不敢行下悖逆之舉?」

偷偷模模的在暗中監視,人家或許根本就察覺不到,膽子一大、熱血上涌,說不定就做下那些個悖逆之舉。還不如光明正大的派人進駐左屯衛,明擺著告訴柴哲威︰老子懷疑你有不臣之心,要死死的盯著你!

那樣一來,柴哲威豈敢有悖逆之舉?

然而李承乾卻搖頭道︰「這如何使得?柴哲威乃是國之勛戚,統兵大將,‘百騎司’暗中監視可以,可孤若是在未有一絲一毫不臣之舉的情況下明火執仗的懷疑柴哲威,讓其他大臣們怎麼想?見到孤的猜疑之心這般重,誰還會踏踏實實的給朝廷辦事?此事斷然不可。」

李君羨只得作罷。

他明白李承乾的意思,「天下人可以負我,但我絕不能先負天下人」,誠然這對于臣子來說會安心許多,然而卻過于迂腐。

太子殿下之前敏感多疑、偏執狂悖,如今漸漸坐穩了儲君之位,心性穩定下來,卻有著往「濫好人」方向發展之趨勢……

幾年之前的太子與眼下的太子相差實在太大,堪稱兩個極端,李君羨也不知這到底如何評價。

對于臣下來說,一個心慈面軟、寬厚仁恕的君主自然是無上之福音,平素犯些小錯亦能予以寬諒,絕非在那等刻薄寡恩之君面前「伴君如伴虎」之惶然驚懼。

可是對于帝國來說,魄力不足之君主自然難以承擔開拓進取之重任,就只能依靠臣子賢良,極易大權旁落……

李承乾沉聲道︰「總之,無論長安城內有任何風吹草動,孤都要第一時間掌握。至此緊要之時,還望將軍竭盡全力,勿要辜負父皇與孤之期望信重,剪除奸佞,扶保社稷!」

「喏!」

李君羨俯首領命,起身之後退了三步,才轉身大步走出殿外。

待到李君羨走後,李承乾對肅立一側的內侍道︰「即刻派人去請衛國公前來,孤有要事詳詢。」

「喏。」

內侍急忙走出,派人前往衛國公府傳令。

最近衛國公正負責書院學子軍訓、東宮六率整訓,忙得焦頭爛額,身子骨有些守不住,故而太子特意下令,準其夜晚回府邸休息,且各處門禁對其一律開放。

太子妃蘇氏自後殿款款走出,手里捧著一盞熱茶,上前幾步放在李承乾身側的茶幾上,柔美的面容滿是擔憂︰「妾身本不該過問政事,可是這城里宮里忽然之間便流言四起,就連這興慶宮的內侍宮女亦是人心惶惶……卻不知父皇當真受了傷,還是賊子散布流言?」

李承乾平素性子軟弱,遇事往往自亂分寸,今次倒是表現良好,顯得很是鎮定,笑著拍拍太子妃蘇氏雪白的柔夷,寬慰道︰「父皇受傷是真,但絕非傳言那般嚴重,不過是高句麗的細作隱藏在長安城內,趁機夸大其詞擾亂人心而已,愛妃毋須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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