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海的傳說(16)

方氏與秦瑩同時緊張了起來。

沈琛看著放到自己面前的生死狀與藥丸,握成拳頭的小幅度顫抖。

他望了眼秦蓉,對方也看了過來,他問︰「蓉兒,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女子心里莫名算出,卻憋著淚,沒有說話。

就如他那天沒有回答對方撕心裂肺的問題一樣。

風水輪流轉。

沈琛在久久的沉默後,終究是拿起筆,寫上自己的名字。

當他指尖快要踫到藥丸時,秦蓉出聲了︰「如果你沒死,我就跟你回去。」

男人笑了一下,苦澀,悲傷,喜悅,他選了右邊那顆,閉上眼放入口中。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煎熬,每一息都很慢,所有人都睜大眼楮看著大廳中央的藍衣男子,秦瑩還未嫁人,膽子小,瞧瞧躲在方氏身後,探著小腦袋看。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道嬰兒啼哭聲打破了室內的安靜。

秋菊抱著孩子過來︰「給各位請安。」

她說完走到秦蓉身邊︰「小姐,小小姐不知怎地一直哭,鬧騰得厲害,奴婢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得不過來找您。」

她接過孩子,抱在懷里逗弄,心思卻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秋菊一早就注意到了,並未多言,安靜地站在一旁。

沈琛又等了片刻,確定自己沒死,驚喜的笑了。

君輕中捏著一顆藥丸,微微使力,成為碎粉︰「都是面團捏的玩意,雖然你逃過一劫,但依舊不能帶她走。」

眾人怔愣,就連秦凜也是,搞不懂對方葫蘆里賣得什麼藥。

出爾反爾的事,實在不像她會干出來的。

君輕站起身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我現在就告訴你,想讓秦家出擺平這件事,絕無可能!沈慶元貪污,鐵證如山,我秦家犯不著為了你們倆,被拖下水。如果你真要跟她在一起,就入贅到秦家!」

轟隆!!!

這番話簡直就是把沈琛往死路上逼。

秦蓉有些不贊同了。

秦凜倒是沒說什麼,在他眼里,將軍府比沈家好上千倍。

方氏是旁觀者,一琢磨就知君輕的用意,覺得這個方法確實是最適合眼下情況了。

沈家遭殃,這一次估計是翻不了身了,秦蓉嫁過去,那個孩子就會變成罪臣之子,這事如果嚴重的話,還會影響下一代科舉入仕,但要是沈琛在罪名下來前入贅到秦家,與沈家斷絕關系,便不會遭到波及。

從長遠看,這是上策。

而且是眼下最好的結果了。

沈琛張著口,久久無言。

秦蓉望向君輕,開口要勸,被方氏拉住,對方朝她使個眼色,示意回去說。

她只好按捺下沖動。

又過了許久,君輕快沒耐心了,男人才難堪地閉上眼楮,說了句好。

其實沈琛也不傻,就是覺得無顏面對沈家人。

本來是要帶人回去,如今卻演變成自己留下。

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叫什麼事?

君輕往外走,路過他時道︰「幫沈家力挽狂瀾是不可能,最多保他們性命無憂,流放地不至于太偏遠。」

對方站起身拱拱,承了好意。

這是唯一能為家族做的事了。

君輕的背影消失于星光之下。

**

昭華院。

銀離模著圓滾滾的肚子,伸長了腦袋朝外看。

那個人怎麼還沒回來?

好無聊啊。

他仰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的紗帳,忽然變出尾巴,漂亮的尾鰭在甩動間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有節奏的調整力度,好听的音樂在屋內流淌。

君輕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無聲失笑。

「我們還要多久回忘海?」他問,想了想又道︰「走的時候我要帶好多吃食。」

「一船夠不夠?」她坐上床,玩味地說。

少年忽然翻身趴在她身上,魚尾不安分地掃過對方雙腿,笑著道︰「我想看看小黑,可以嗎?」

誰知他話音剛落,空間傳出一道驚呼聲︰「主人,出妖怪了!」

君輕皺了皺眉。

某獸趴在湖邊,盯著水里那條金燦燦的魚,睜大了眼道︰「是咒術、禁咒!」

「說清楚。」她用神識交流。

某獸咽了咽口水︰「主人,這不是普通的魚!不,他根本不是魚!是人!」

「你听過造畜之術嗎?和那個差不多,但是這種更強硬,一旦中了詛咒,除非找到下咒人的心頭血,否則永遠都只能是一條魚,而且死了也無**回!」

「帶著霸道詛咒之力的人,就算緣巧合投胎成功了,也會世世霉運加身……」

君輕眉頭鎖死,銀離以為她不願意,坐起身,委屈地扒拉自己的魚尾說︰「你不同意,我就不變回去。」

那人定定望了她好一會兒,極度的安靜,讓他心里忐忑起來。

神識掃過空間,那條魚似乎感應到了,朝一個方向看。

極淡的人影浮現在魚身上,君輕望著對方的容貌,眸底晦澀。

如果沒記錯的話,十六年前,大瑞前太子一夜之間人間蒸發,無人知其下落,如今看來……

她望向懷中的少年,忽然明白那條魚為何會一路窮追不舍,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鮫人族的詛咒,果然霸道。

「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嗎?」君輕問了句讓銀離模不著頭腦的話。

他此刻還在為小黑的事不滿,壓根不想搭理她。

那人也不惱︰「算了,現在這樣就挺好。」

有些事情既然過去了,也沒必要再挖出來。

「我要看小黑。」他嘟囔。

君輕搖了搖頭︰「它在修煉,不宜打擾。」

「你每次都這麼說。」銀臨抱怨,小嘴噘得老高。

「那我下次換個說法。」

銀離︰「……」

他氣得直接翻過身,尾巴一甩,將人攆了下去。

君輕︰「……」

今晚看樣子是沒法安然度過了。

然後,僅存的一眾下人今夜全失眠了……

四日後,沈慶元貪污被查證,鋃鐺入獄,判為流放,七日後動身。

沈家被封,官邸收回,沈琛回去看了一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回來時垂頭喪氣的。

不管他心里是怎麼想的,這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金秋的天似乎來得格外早,老皇帝難得讓君輕舒服了一陣子,這不,秋季伊始,皇家狩獵就開始了。

老規矩,大將軍府依舊是秦君輕參加,根據要求,參加人員最多可帶兩名家屬入內,君輕想了想,將銀離帶了過去。

少年第一次穿類似戰甲的金色狩衣,硬邦邦的,並不舒服。

「能不穿嗎?」他商量。

君輕給他整理好衣袍︰「這樣安全些,禹安山地貌險峭,容易墜馬。」

銀離听見馬,心里癢癢,他還沒真正踫過。

之前瞧見秦凜在府內後方的練馬場颯爽英姿的模樣,想上去一試,被眼前人揪了回去,一根毛都沒踫著,今天終于可以光明正大騎馬了。

對狩獵充滿了向往。

兩人慢條斯理的收拾完,狩獵場外人都到了差不多,才悠然而至。

趙毅坐在上首的位置,打量來人。

倏地,目光頓住,他盯著銀離仔細的瞧,總覺得這容貌眼熟。

除此之外,還有一人,那便是燕王趙政,他一雙眼楮幾乎是黏在少年身上,握酒杯的抑制不住的微顫。

……是你嗎?

菱兒。

好多年了……

終于出現了嗎?

銀離里還捏著一塊糕點,大眼楮好奇的打量四周。

哇,好多人。

他嚼著東西,跟在君輕身旁。

她的位置距離帝王很近,而燕王坐在對面,一個無形的三角在場內暗中形成。

皇帝喝口茶,目光晦澀。

趙正看清楚少年容貌,幾乎是想走過去,問一些問題,至于問什麼,他心里也說不清楚。

裝在心里十幾年。

……太多了。

銀離拿起一串葡萄,君輕剝好塞入對方口中,兩人舉止親密,相當符合她斷袖的傳言。

不少人,當場就信了。

但是更多的人,尤其是一些老臣,眼楮都在看銀離,心底的震撼不比旁人少。

這張臉,太熟悉了,他們忘不掉。

十六年前,東宮妖女為禍朝政,蠱惑太子,引得東宮門客紛紛上書討伐,太子一意孤行,不聞百家之言,更是驅逐了所有門客,這事鬧得太大,傳入聖上耳中,後來上面下來一道聖旨,要太子趙煥除掉妖女,趙煥沒有答應,當場抗旨,儲君之位搖搖欲墜。

就在所有人以為太子會被廢的時候,他親舉刀殺死了那個女人。

一場還未開始的王權戰爭直接被扼殺在萌芽期。

然而,也是在那一日,趙煥失蹤,不見蹤跡。

人間再無半點痕跡。

尋不著尸骨。

這樣詭異的事讓整個朝綱都震撼,但同樣的,所有人都閉口不提,是大瑞公認的秘密。

直到今日,少年的容顏……

像是一把尖利的巨斧,生生撕開了過往的歷史,喚醒所有人的記憶。

與眾人忌憚猜疑不同的是,燕王整顆心都在發顫,死掉多年的胸腔重新煥發生,並且在剎那間跳動到最高點。

「你怎麼了?」燕王妃驚疑的問。

他暗自平復情緒,僵硬地笑︰「我沒事,許是今天的酒液太烈,辣了喉嚨。」

趙政說完話才發現聲音有些喑啞。

女人以為對方真是喉嚨不舒服,給他倒了杯茶水。

「不知這位是?」終于有個官員問出聲。

這話來得突兀,卻無人打斷,所有人都看向君輕,等待答案。

她把人往懷里一攬︰「眾位不應該早就知曉了嗎?何故再問?」

對方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再次承認自己斷袖,還是承認那個少年與當年妖女的關系?

畢竟此刻大家心里關心的是後面那個問題。

秦君輕斷袖的事,與之相比都不顯得那麼惹人眼了。

如果少年真是那人的後裔,那麼大瑞朝政是又要亂了嗎?

上一次是東宮,這一次是……將軍府。

前太子抗旨,秦君輕亦然。

何其相似的一幕。

同一時間的,眾人屏住了呼吸。

秦家要是亂了,那十萬秦家軍……

沒人敢想下去。

首位上的趙毅自然也考慮到了,臉色頓時很嚴肅。

怪不得父皇當年要殺妖女,如果是他,也會做同樣的事。

君輕斜目瞥了他一眼,涼幽幽的,平地生寒。

銀離雙腮撐得圓鼓鼓,思維永遠慢半拍的他尚未察覺到場上人的異樣,耳朵隨著嚼東西的動作一抖一抖的。

與那人一模一樣。

燕王想起往事,記憶乘上酸澀的風,卻抵達不到那人中。

銀菱,銀菱,銀菱……

這個被他埋葬了十幾年的名字,在這一刻無比清晰的飄蕩在他腦海中。

如果當年他勇敢一點,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他與那個男人,最終都輸給了野心。

還輸了一個最愛的人。

趙毅輕咳一聲,打斷了場上的怪異氛圍,隨便說了幾句,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獵就開始了。

說是狩獵,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宴。

分組的時候,平陽公主被分到君輕這組。

少女騎在馬上,與傳言的賢良淑德完全不沾邊,相反,巾幗不讓須眉,酷愛舞刀弄劍,早就對秦府的少將軍起了比武的心思。

「秦君輕!」平陽縱馬追了上來︰「雖說我們是一組,但是本公主今日心情好,比一場如何?本公主脾氣好,輸了也不會讓你太難看,以後看見本公主繞道走就行!」

君輕︰「……」

這人有毛病吧?

她壓根頭都沒回,一邊牽馬,一邊教少年馬術。

銀離是條魚,顫顫巍巍學了半天,才馬馬虎虎能單獨上路,但速度非常慢,君輕牽著馬都能跟上。

平陽公主嫌棄地皺眉︰「他就是讓你抗旨也喜歡的人?我看也不怎麼樣嘛,細皮女敕肉的,比本公主都嬌氣。」

這樣的人,她根本不放在眼中。

君輕翻身上馬,與銀離並肩,直接無視了平陽公主。

「……腿疼。」少年嘟囔一句,魚是靠尾巴前行,幻化出來的雙腿本就脆弱,比起一般人都不如,他又騎了一陣子,完全不動了,剛要撩起衣袍,身體瞬間騰空。

君輕把人打橫抱在懷中︰「這里是野外不是秦府。」

「可是……」他雙眼淚汪汪的,嘴巴噘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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