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念約的地方,不是散花樓的包廂,而是樓頂的一塊平台。
淳于寒腳尖點地,身影攛掇幾下,便到了樓頂,腳剛踩上平台四周的圍欄,就瞧見一道嬌俏的粉色身影在向他招手。
「大人你怎麼才來呀,我等了你好半天,手都凍麻了。」
俞念一只手拉出自己身邊的椅子,在上面拍了拍,招呼淳于寒。
「快來坐下。」
淳于寒掃視了一下四周,偌大的平台上,就只有俞念一個人。
「嫌冷就不應該挑這種地方。」
這樣的地方,一般都是暖和天氣在這喝茶听曲的,誰像她似的,天黑了跑這來吃飯。
淳于寒負手而立,身形頎長,肩若削成,陣陣晚風吹動他的鬢發,束發的紫金冠在燈火下熠熠生輝。
俞念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很是自然地接道。
「大人你看這里的視野多開闊,小半個京都都能盡收眼底,在這還能看到東邊那條護城河呢!」
俞念伸出手指,特意指了指河的方向,他們桌子正對著的方向,也是這邊。
「雖然是冷了點,但咱們今天吃的是熱菜,一會兒就暖和了。」
淳于寒落座,才注意到桌上的這口鍋有些特別。
圓形的鍋身,中間一道彎曲把鍋內的空間從中間一分為二,看著有些像太極圖的樣子。
「火鼎?」
在大昭,像這樣一桌生食在鍋里現煮食用的方式,不叫火鍋,叫做火鼎。
只是這樣形狀的火鼎,淳于寒是第一次見到。
俞念把她精心熬制的湯,從一只陶瓷罐子里盛出來,放入鍋里,又在靠近她的那一側放了辣椒油。
火鼎加熱,一紅一白的底湯緩緩沸騰,白色的霧氣在上空氤氳飄散,甚是好看。
「嚴格地說,不能叫它火鼎了,這是我專門為你定制的鴛鴦鼎,滄海說你不喜歡辛辣,那你就用這邊濃湯的,這樣我們一起吃,也互不影響。」
俞念深吸一口氣,用力地聞著這飄散的香氣,這就是她專門找人做的鍋,今天剛好拿出來用。
淳于寒眼神微動地看著那沸騰的湯汁,上次是燒烤,這次是鴛鴦鼎,她可真會吃。
听著俞念一口一個我們的,又給火鼎取了鴛鴦的名字,那語氣親昵的樣子,淳于寒眸色一沉,她挖空心思請他過來吃飯,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必費這個心思,我過午不食。」
淳于寒來了半天,俞念卻只字未提俞寧的事情,這很不正常。
「這湯我親手熬了好幾個時辰,你不吃東西的話,喝口湯總不過分吧?」
俞念用她唯一一只健康的左手,拿起瓷勺,舀了一勺乳白色的湯,送到了淳于寒的嘴邊。
淳于寒抿著唇,轉過頭有些迷惑地看著俞念,他發現今晚,他竟然看不透她了。
「都這種時候了,你不會還懷疑我給你下毒?」
俞念臉色有幾分沮喪,心想淳于寒這個戒備心可不是一般的強,正要自己喝這一口湯的時候,淳于寒拿過瓷勺,淺抿了一口。
適中的溫度,濃郁的肉香,雖然算不上什麼極佳,但口味很是純粹,能感覺到這湯是花了功夫在里面的。
「這就對了。」
俞念見淳于寒喝了湯,目的達到了,便不再管他,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直到夜色濃重,路上行人漸漸變得稀了,黑暗如一頭猛獸,逐一吞噬著萬家燈火。
俞念早就已經吃好了,叫小二吹了平台上的燈,她和淳于寒並肩站在欄桿後,面向護城河的方向遠眺。
「你在等什麼?」
淳于寒沉聲開口,俞念知道,以淳于寒的智商肯定已經猜出幾分來了。
「等好戲登場,今夜我請大人看一場釣魚的戲。」
俞念和俞丞相說好了,其他要道也派人盯著,但這個路口,讓他親自帶人守著。
那餉銀箱子材料特殊不易燒毀,俞念猜測,那群人如果想要連夜銷毀什麼的話,護城河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散花樓這里的位置,視角剛好可以看到那個必經之地的路口,所以俞念把淳于寒約到了這里來。
釣魚……
淳于寒呢喃了一遍這兩個字,余光飄向身側的俞念,夜色中那雙桃花眼燦若辰星,眼中閃動著運籌帷幄的光芒。
這樣的俞念,淳于寒第一次見到,不似從前那樣油嘴滑舌,誆人裝慫。
有一種讓人驚艷的感覺。
有意思,那他且看這出戲,誰來扮演這個魚的角色。
黑夜重歸寂靜,不消片刻,幾道鬼祟的黑影從一家鋪子後門出來,三輛手推三輪貨車上,漆黑的箱子用苫布蓋著。
「動作快點!」
陸文書催促道,他親自帶人過來處理,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只要把這些東西丟掉,那一切都將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忽然,一聲暴喝響起,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街道,霎時火光沖天!
看到那黑暗中的火光,俞念興奮地扯了扯淳于寒的袖子。
「大人你看,好戲開場了。」
俞丞相大喊一聲,埋伏在暗處的護衛舉著火把,魚貫而出。
「小賊!還不束手就擒!」
頃刻間,護衛便把這些拉車從巷子里走出來的人,給團團圍住。
這情形,亦如早上陸文書帶人圍堵俞淮風的馬車。
都說風水輪流轉,陸文書沒想到轉的會這麼快。
「有埋伏!快撤!」
陸文書哪想到有人會半路劫他,他今晚只是出來把箱子扔掉,自然是怎麼低調怎麼來,身上連個稱手的刀都沒有。
這時也顧不上管什麼箱子不箱子的了,只要人不被抓住就行。
俞丞相叫人點燃了給大理寺的信號,一朵紅色的信號煙火在空中炸開。
陸文書徹底慌了,俞淮風這個老賊明明都進去大理寺,竟然會有他們的信號彈!
他立刻奮起反抗 ,奈何雙拳不敵四手,俞丞相帶的人足夠多,陸文書很快退無可退。
不行,他不能這麼就被俞淮風這個奸詐老賊給抓住!
用身後同伴的身體給自己擋了一刀,陸文書看準時機,翻牆鑽進了一條巷子。
「給我追!抓活的!」
俞丞相不會武,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了,他怎能不著急。
此時,散花樓頂,淳于寒薄唇輕啟。
「滄海。」
淳于寒無需多言,滄海拱手說了一聲「是」之後,便飛身投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