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完愛馬仕，到思思的房間。
她一個人，正趴在床上，一聲不吭，月復部墊著枕頭。
听到醫生進來，她扭頭過來看，額頭上布滿黃豆一樣的汗珠。
「思思？」
楊平看她的樣子很痛苦，應該是肝髒轉移瘤導致的疼痛，這個腫瘤正好位于肝髒包膜下，生長時，讓包膜擴張，刺激包膜上的痛覺神經，引起劇烈的疼痛。
「很痛嗎？給她半只杜冷丁！」楊平吩咐，下了口頭醫囑。
癌癥的止痛藥遵循階梯用藥，逐步升級止痛藥物的檔次，思思的疼痛也不是第一次，痛了很長時間。
思思還是趴著，伸出一只手晃一下︰「沒事，我忍一忍就過去了。」
這種反復劇烈的疼痛，會讓人絕望，產生輕生的念頭，怎麼能忍一忍就過去。
「不行！給一針止痛的，快點！」楊平不忍心孩子這樣痛苦。
護士已經推著治療車過來，將抽好藥物的針管拿起來，要給思思打針。
「不用，沒事了，一陣一陣的。」
思思慢慢爬起來，坐在床上，靠著床頭，松開一直壓在肝區的手，臉色慘白，臉上全是汗，剛剛壓住肝區的枕頭已經被揉成一團。
片刻，她臉上露出笑容，雨過天晴一般︰「真的，醫生哥哥，我沒事了，你看，我不是很輕松嗎？」
這孩子的毅力不是一般的強大，這樣的疼痛大人都無法忍受，她居然不哭不喊，一聲不吭地忍過去了，估計剛剛忍了很久。
楊平原計劃先處理右側股骨的原發瘤，但是他現在改變了注意，首先處理肝髒的腫瘤，楊平跟小五說︰「重新檢查一下血常規、生化、肝腎功能、凝血功能、D-二聚體，其它就不用查了，安排明天手術，宋子墨！你聯系海扶刀手術室，你跟那邊熟悉，溝通起來比較順暢。」
「你想到了對付縴維瘤的辦法嗎？」思思笑著問。
楊平胸有成竹︰「找到了，明天我就給你做手術，不用開刀的手術。」
「不開刀用什麼？」思思很好奇。
「用氣功，隔山打牛，穿過你的肚子皮，把里面的縴維瘤殺死。」張林跟她開玩笑。
「還有這樣的，你騙三歲小孩呢，大哥哥是用超聲波吧。」思思對張林的玩笑不屑。
「你知道超聲波？」張林很意外。
「當然，二哥哥告訴我的，我還查了資料呢，超聲波看不見模不著，將它聚集到一起，瞄準縴維瘤，然後它會產生熱量，把縴維瘤燒死。就像凸透鏡，把太陽光聚焦成一個圓點，可以把紙點燃。」思思還打了一個比喻。
大家笑起來，這個小姑娘，還挺專業的。
楊平模模她的頭，心疼地說︰「下次痛起來，不要這麼抗，按鈴叫護士姐姐，給一針止痛的，知道嗎？有給你準備好的止痛針。」
「沒事，我能堅持，放心吧，扛不住我會說的。」思思很堅強地說。
要是普通孩子，此時肯定哭天搶地的，她居然一聲不吭，痛過之後，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風平浪靜的。
「你在做試卷？」楊平看床頭放著一張試卷。
「老師快遞過來的。」思思將它折疊好。
這時思思媽媽進來了︰「寶貝，怎麼衣服全濕了？」
剛才劇烈的疼痛，讓她出了很多汗，額頭上現在還掛著汗珠呢。
思思媽媽趕快從櫃子里拿出一套干爽的衣服給她︰「等下媽媽幫你把衣服都換了吧。」
「沒事，等醫生哥哥查完房，我自己換。」思思將衣服放在枕頭上。
「她爸爸呢，怎麼幾天沒看到了？」楊平好幾天沒看到了思思爸爸，平時幾乎天天要來科室里打個招呼。
思思媽媽說︰「他這幾天忙，沒空過來。」
「明天我們準備給思思做手術，手術方案之前跟你們已經反復交代過，不用開刀，用超聲聚焦刀來殺死縴維瘤細胞，要分次做，明天做肝髒上的，具體的細節盧醫生稍後跟你談話簽字，讓孩子爸爸也過來一趟。」楊平跟思思媽媽交代。
思思媽媽對這手術已經非常了解，楊平跟他們夫妻談了很多次，這個超聲波比起各種射線粒子治療腫瘤，最大的優點就是沒有電離輻射，可以反復使用。
以前一直擔心治療費用的問題，黃佳慧交了好幾萬，後來不知道哪個匿名的好心人交了十多萬進去，這樣，費用暫時完全沒有問題。
這個匿名恩人，思思爸爸媽媽一直在尋找，但到現在還沒找到，他們尋求保安部，幫忙調出錄像，也沒有看出什麼線索。
「思思，好好休息，大哥哥明天給你手術，怕不怕？」
「不怕！他們說你前天把一個完全沒有希望的病人救過來了，那些醫生哥哥和護士姐姐都好崇拜你的，我也崇拜你，以後我長大也要做醫生！」
說完，思思臉上掠過一絲無奈的愁容。
「嗯，思思一定可以的！」楊平握著她的手。
查完房，到醫生辦公室，思思的媽媽跟出來，眉頭緊皺︰「楊醫生，她爸爸送外賣的時候，被小汽車撞倒了——」
「什麼時候，傷得怎麼樣？怎麼不過來檢查治療。」難怪幾天沒看到她爸爸呢。
思思媽媽為難地說︰「問題不大，扭到踝關節了，但腫得很大，現在走不了路，他買了一副拐杖，拄著拐杖——還在送外賣送快遞。」
「那怎麼行，你趕快叫他過來，我幫他看看，要是骨折了，趕快治療，不然容易留下後遺癥。」楊平沒想到，屋漏偏遭連夜雨，思思爸爸被車撞倒了。
「你現在叫他過來，就說是我叫他過來！」楊平語氣強硬。
思思媽媽十分感激，拿起手機，撥打丈夫的電話︰「——你趕快過來，楊醫生說的，必須過來！」
「他現在過來，他是怕麻煩你們。」思思媽媽掛斷電話。
黃佳慧和匿名的好心人，陸陸續續交了差不多二十萬住院費，足夠思思這段時間的住院費用。
因為骨肉瘤沒有特效的靶向藥可以吃，化療放射現在沒有做，超聲聚焦刀的手術費用也不是很高，所以這段時間的費用消耗是很低的。
但是這個倔強的漢子，也一直在往住院費里交錢，有時候幾千，有時候幾百，一點一點地交。
听說他時間安排得很緊，下午六點到九點這三個小時送快遞，因為客戶這個時段都下班回來在家。
其余的時間送外賣，尤其三更半夜，送夜宵，有時候在路邊稍微打一會盹，繼續送。
「他十多分鐘後到，我先回病房，他一到這里，我就領他過來，楊醫生，總是麻煩你。」思思媽媽怕坐辦公室，影響醫生辦公。
「好的，一定要帶他來，今天我們沒有手術，正好有空。」楊平叮囑她。
大約二十分鐘，思思爸爸過來了，媽媽扶著，他拄著一雙拐杖，利用拐杖支撐代替傷腿負重，行走起來十分利索。
「楊醫生，麻煩您，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就是右踝關節扭傷，車子撞到我電單車，往右邊倒，我為了控制住自己，右腳猛地踩在地上支撐，一陣鑽心的痛，把右側踝關節扭傷了。」思思爸爸解釋受傷的過程。
「別急，坐下！」楊平安慰他，一個規培生推來椅子。
「拿一副膠皮手套來。」楊平查體時習慣戴手套。
規培生立刻幫忙拿了一副手套過來，楊平戴上手套，給他做簡單的查體，右側踝關節腫脹明顯，已經出現張力性水泡。
楊平按順序模了一圈踝關節，練習正骨手法獲得的敏銳的手感，很快查出了問題︰「右側踝關節骨折，還挺嚴重的，張林，給他安排拍一個右側踝關節正側位片，還掃一個CT，要三維重建。」
「骨折了？」思思爸爸驚恐的眼神。
怕什麼來什麼，好好的，平時壯得跟頭牛似的，結果弄骨折了，這怎麼辦呢，他心急如焚，現在一家就靠他掙點錢。
「真骨折了？」思思媽媽也嚇到了，這樣，一切都打亂了。
不過，已經夠亂的了，這個女人立刻鎮定下來︰「不怕，沒事的，該怎麼治療就怎麼治療。」
大不了，她去送快遞送外賣，頂替丈夫的活，哪有過不下的日子呢。
楊醫生說骨折了，肯定就骨折了，只是夫妻倆有點難以接受。
普通人骨折，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思思這樣的家庭，頂梁柱的爸爸骨折，那是滅頂之災。
思思爸爸有點不安起來，楊平安慰他︰「沒事，我們幫你治療，好了之後還可以干活，不影響什麼。」
「右踝關節骨折？」宋子墨剛剛在給思思聯系海扶刀手術室，聯系完，過來看思思爸爸。
楊平月兌下手套︰「是呀，應該是旋後外旋四度，估計要手術呀。」
還要手術，女兒馬上要手術，自己偏偏這時候弄骨折，這條漢子思考一會，跟妻子說︰「別跟思思說，孩子會擔心的。」
「還沒跟他說呢。」妻子溫柔地拉著他的手。
「沒關系的，告訴她更好，不然孩子看不到她爸爸，會著急。」楊平鼓勵他們。
「嗯！」思思爸爸覺得也有道理。
「住院吧，等消腫後再做手術，現在腫脹太明顯，不能手術。」楊平也很無奈，但是事實不容更改，這種骨折，必須治療。
「給他安排住院吧。」思思媽媽果斷地說。
「沒事呢，還有我呢，我能應付，放心吧。」思思媽媽堅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