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請我喝點什麼嗎？」
「如果這也是必須為女士所做的事情的話，那我還是很樂意效勞的……」
「胡林，來杯冰霜之藍。」
「盛惠，六百金幣，先生。」
「……」
柔和的燈光與氣氛，隨著這個夜店重新歸于平靜的空氣而再次出現在段青的周圍，令人心情寧靜的音樂若有若無地響起在這里的角落，安撫著還未平息的其他人心靈的同時，也讓這個光線昏暗的地方多出了幾分屬于自己的美感與愉悅。剛剛被將了一軍的段青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裝作沒听到一般地轉過了頭，望向了這個店鋪的左右，隱藏于黑暗里的樓梯上方，幾個似乎也是這里的客人的家伙也摟著一些漂亮而又可愛的姑娘，上上下下地出沒于那道看不見的黑暗深處，看上去這個夜店的二樓，是一個更加適合待客的幽深地方。不過從段青這個角度，他也是無法看到二樓的景象的，那散發著淡淡幽香的樓梯口後面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更不是他能夠猜測得出來的了。
砰。
玻璃杯頓地的聲音適時地在他的腦後響起，他回過頭去，只見一杯泛著冰藍氣息的寒冷酒液已經隨著那個鐵塔般漢子的動作，遞到了那名女子的面前。
「呃……」
于是段青的臉色也變得青了起來︰「這個，那個，我……」
「沒有錢的地下世界，可是舉步維艱的。」
梳理著頭發的女子用右手觸踫了一下面前的酒杯，然後左手支撐著自己的臉頰，輕輕地笑了起來︰「尤其是像你這樣初來乍到的人。」
「啊哈哈哈，錢這種身外之物，本來我也是有不少的，只可惜我們家的團長管得太嚴，所以……」
「……我真的很懷疑，你是怎麼走到這個地方來的。」
女子側著頭看著段青，挑動著自己清秀的眉毛︰「難道沒有人提醒過你嗎？」
「有……呃，沒有。」段青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把漢克的名字提到這里的台面上︰「我只是在追一個人，所以跟到了這里，然後發現你們這個造型獨特，服務周到，物美價廉的小店……」
他的話音越來越小，最終還是在女子愈發燦爛的笑意中停下了自己的吹捧，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不過交錯著並攏雙腿的對方，似乎也沒有因為段青的假意而有什麼情緒上的波瀾，她伸出了三根細細的手指，動作優雅地捻起了面前的酒杯，輕輕地品嘗了一口之後，才再次輕啟了那雙薄薄的嘴唇︰「那麼……你追到了你想要追到的人了嗎？」
「哦，追到了。」段青低笑著說道︰「就在眼前，雖然……她還沒有同意。」
再次挑了挑自己的眉毛，女子輕輕地笑了起來︰「這法子可真拙劣。」
「好吧，只是開個玩笑。」段青無謂地擺了擺手︰「畢竟……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卡莎，先生。」女子淡淡地回答道︰「叫我卡莎就好。」
「好的，那麼卡莎小姐……」段青停頓了一下，然後學著對方的姿勢，側著身子支起了腦袋︰「你的姐妹曾經說過，要為我找一個向導和領路人，不知你是否可以為我介紹一下……眼前的這個地方呢？」
「……當然可以，先生。」
女子側過了頭，再次輕啜了一口面前的酒液，然後在噴吐著冰藍的氣息中，緩緩地吐露出了雨珠一樣的話音︰「這里是瑪姬的夜店，瑪姬女王麾下的招牌，這里的宗旨……就是讓每一個前來這里的客人，能夠感受到比家還要溫暖的感覺。」
「確實如此。」環視了一圈的段青喃喃地回應道︰「他們都不想回家了。」
「呵呵呵呵。」卡莎掩著嘴唇輕笑了一陣，然後再次放下了自己的手︰「這里的客人幾乎都是熟客，已經在我們這個地方待了很長的時間了，像你這樣的新人……在平時可是很難見到的呢。」
「需要我給你們做宣傳嗎？」段青低聲說道︰「我可以保證……這里被冒險者們得知之後，你們這里的生意會變得熱鬧得多。」
「……不用了，我可不想見到太多差勁的家伙。」女子皺了皺自己的眉毛，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相比較于賺錢，我們更在意熟客們的感受，畢竟……」
她欲言又止了一陣，一旁的段青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們都是不好惹的，對嗎？」
「……對。」女子看了一眼段青的臉龐︰「比如你剛才劈出去的那個人，他是議會的一員，城衛隊的副團長，佐克?阿基隆大人，如果惹惱了他，引起了城衛隊的反感的話……我們這里可不一定能撐著住呢。」
「……嘁。」段青的眼神一挑，然後撇著嘴搖了搖頭︰「城衛隊的副團長……實力卻只有這一點？還讓人給抬走了？怪不得公國在戰場上如此的勢微……」
「我們當然不希望如此。」女子嘆息著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塔尼亞不會再發生大的震動，這不僅不符合我們的利益，也不符合我們心中的願望。」
「……你還真是一名善良的女士。」段青微笑著安慰道︰「不過……公國的走勢，可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說了算的，你如此的憂心……只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如果能為公國盡上自己的一份力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卡莎的眼神落到了面前的酒杯中︰「可惜……唉，就連是遠離光明的地下，也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左右的，更不用說那些貴族與官老爺了。」
「你們……」于是段青眺望了一下門外︰「在這里生活得也不安穩嗎？」
「當然。」女子的眼波流轉，最後在段青身後的巨刀上劃過，望向了夜店的西北方︰「距離我們最近的瓦利亞酒館還算安定，與我們的關系也還算平緩，但西邊的卡扎克……仗著他們背後的貴族勢力，他們每天都會過來鬧事，不是要求更多的金幣，就是要求更多的服務，一副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必須听他們的樣子……」
撫著頭發的女子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我們也反抗過，但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好在地下世界的規矩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所以……我們還是爭取到了一些空間。」
「……瑪姬女王的勢力有這麼弱小嗎？」作勢向著四周攤了攤手，段青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這個地方的守衛是如此的森嚴……」
「他們已經是這里的全部兵力了。」卡莎搖頭說道︰「而且……打手終究只是打手，除了女王之外，我們依舊缺乏守護地盤的中堅力量，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比如……」
說到這里的她眼波流轉，然後再次放到了段青的身上︰「像你這樣的人物。」
「我？不不不，我可不是什麼高手。」段青笑著擺了擺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冒險者，無意闖入到這里的路人罷了，哪里有你說的這麼厲害……」
「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女子的聲音漸冷，眼神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之前的那一束刀氣……就算是城衛隊的團長也是很難做到的。」
「……你指的是那個塔斯克？」段青卻是緩慢地搖了搖頭︰「我與他有過一次照面，他應該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哪里有你說得這麼弱小……」
「地上的勢力，厲害的人物有很多。」女子的手指再次停留在了嘴唇上，看上去頗有一絲挑逗的意味︰「但是……像你剛才那樣，可以隨手甩出將氣息化為實體攻擊的戰士，即使是在自由大陸歷史的描述中，也是很少見到的呢。」
似乎是不小心捅了什麼簍子啊……
心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表面上的段青依舊發出了應付式的干笑，附和著女子眼中邀請的意味︰「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要我幫一幫你們的忙了？」
「不，我們還沒有落到如此的地步。」卡莎輕笑著搖了搖頭︰「況且……地下世界的間隙，可不僅僅只有這一點。」
「哦？還有誰？」
「蘇梅里。」女子抬起縴細手指中的一根，指向了他們所在的南方︰「位于塔尼亞的東南方，亞爾大街的地下方向。他們是另一股地上勢力的代言人，走私軍火、武器、護甲，以及數不勝數的奢侈品……許多這樣的生意都是他們在做，至于原因……想必你應該能夠猜得出來。」
「卡賓堡……是嗎？」
「您真的很聰明，先生。」女子終于用上了一絲敬稱︰「拜我們的位置所賜，我們與他們還不算有什麼很多的過節，但……也許是由于地上世界的沖突，我們也成為了他們爭取的目標。」
「你是說……他們與卡扎克？」段青低聲問道。
「是的，為了搶奪地盤，擠垮對方，這兩股勢力挑動了這里一半以上的沖突。」女子無奈地解釋道︰「我們這些原本的土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打來打去，同時不斷地派人過來騷擾我們，各自請求我們……站在他們自己的這一邊。」
「這應該是好事吧？」段青低頭沉吟著︰「為了爭取你們的協助，他們不是應該送給你們很多的好處嗎？」
「請求我們的同意，並不是只有你說的那一種方式的。」女子苦澀地搖了搖頭︰「還有一種方式，就是威脅。」
「……這也行？要不要這麼無情啊？」
「怪……也只能怪我們的力量太小了。」女子低吟道︰「無法反抗的結果……最後終究會變成這樣的。」
「嘿。」伸手捋了捋自己的眉心，段青緩緩地閉上了眼楮，最後沉吟著說道︰「所以說……你們很想爭取到一些其他勢力的幫助，對吧？」
「……」
「最好是新生的勢力，能夠真正與你們合作的勢力。」段青思索著說道︰「比如……最近的一些來到城內的、因為無家可歸而遁入地下的難民？」
「……這就是您想打听的東西嗎，先生？」女子捻動著自己手上的酒杯，然後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美麗的笑容。
「你都介紹了這麼多了，我總不能一點底都不露吧。」段青掰了掰自己的手腕，然後露出了一個了然的微笑︰「這種不公平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
「很抱歉，關于這一點……我從來沒有听說過。」身著淡紫色絲帶的女子微微地低了低頭，然後猶豫著回答道︰「我們自顧不暇，所以有關這個地方其他勢力的變化……我們也很少能夠得知，至少比起其他的人來說……我們肯定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但是你們有你們的優勢。」段青搖了搖頭，然後緊緊地盯著女子的眼楮︰「例如……那些人主動找上了你們，你們會作何選擇呢？」
女子沒有回答，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好吧，我可沒有拆你們台的意思。」似乎是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意味，段青推了推自己的雙手，立刻從那種質問的態度中擺月兌了出來︰「我只是……嗯，你看，我們好不容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建立了如此美妙的友誼，你也不想輕易地放棄我，對吧？」
女子還是靜靜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
段青打了一個響指︰「這樣吧，身為一個專業的冒險者，我今後還會來到這里，幫你們完成一些委托與任務，就算是為你們的安危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協助……相對應的，你只需要告訴我一件事，怎麼樣？」
「……先生究竟想要知道什麼？」
「……這里剛剛也有一位冒險者，對嗎？」段青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那模樣仿佛是一個正在經手黑暗生意的常客︰「他們也有一些相似的理由，對嗎？」
女子目不轉楮地看著他，最後卻是露出了一副了然的微笑︰「是的。」
「你看，我們冒險者也是有競爭意識的。」段青搓了搓自己的雙手︰「如果這筆生意……哦不，是我們的友好合作關系，能夠由我們愚者冒險團一個人包下來……那就再好不過了，對嗎？」
「您的意思是……」
「我們不需要你們做什麼，你們只需要告訴我那些人的名字，樣貌，詳細信息……剩下的事情，我們自己會做的。」段青神秘地說道︰「你……應該懂的吧？」
「……听起來確實很不錯。」女子輕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像是已經親密無間的情人一般，纏上了段青的身體︰「我……同意了。」
她的低吟在段青的耳邊緩緩地流淌，最後在段青凝聚的目光里慢慢地分開，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得走了。」段青吐出了一口長氣，然後沉聲說道︰「感謝你的幫助。」
「嘿，你的酒錢。」
看著毫不猶豫站起了身的段青，吧台後方的那個鐵塔一般的漢子振振有詞地嚷道︰「我們這里概不……」
「記在我的賬上吧。」
段青意外的眼神中，手指抵著淡紫色嘴唇的女子輕聲打斷了酒保的話，然後歪著腦袋看著那個背著長刀的男子︰「你……會回來還賬的，對嗎？」
「……看來你對冒險者了解甚深啊。」段青看了對方半晌，最後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
「我們一向……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