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涯先生將斗詩會的地點定在青陽學院的最高樓,無涯樓。
謝勛仰頭望著無涯樓的牌匾,感嘆般地輕吟,「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好一個苦作舟!」
樓內,一須發花白的老者撫掌大贊。
那老者一襲白儒袍,竟穿出月兌俗,世外高人的感覺。
謝勛躬身一揖,「見過有涯先生。」不卑不亢,恭敬卻不諂媚。
有涯先生捻須點頭,「不愧是新晉的第一才子。」
跟著來的學子們立即竊竊私語。
「先生怎麼一見面就夸起這紈褲來?」
「臭紈褲,挺會裝!」
「裝?不過看見無涯二字,便能吟出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的佳句,這都是裝,你們這些學富五車的人,也給我裝一個看看!」
一把清潤的嗓音夾著怒意高聲呵斥。
眾學子不由漲紅了臉,卻不甘心就這樣被下了面子,憤怒地循聲看過去。
「你是何人,膽敢在此造次?」
「她是本世子的書童。」
妖月是專門來參加斗詩會的,早早就做了準備,下車前月兌下女裝,作書童的打扮。她是學過易容術的,連嗓音都裝地惟妙惟肖,站在那里,活月兌月兌一個嬌女敕懵懂的書童。讓這些成天被拘著苦讀的學子們都不忍心苛責。
謝勛甚至听到有學子咕嘟咕嘟吞咽口水。
哎,妖精就是妖精,就算做男子打扮,依舊能勾人。說不定經過今日,這青陽書院的學子中要出幾個龍陽君咯!
謝勛責備地輕斥,「主子說話,哪里有你插話的份兒,還不快過來!」
妖月妖妖嬌嬌地答應一聲,跑過去,謝勛用折扇輕敲三下她的腦門,「再胡亂說話,看本世子不罰你。」
妖月夸張地捂著額頭,貝齒咬住下唇,似乎仍有不忿,「誰讓那些人詆毀世子爺!明明他們天天在這樓里轉來轉去,都沒能寫出一句像樣的詩句,還敢詆毀世子,簡直不知所謂!」
明明是小聲嘀咕,吐字卻極清晰,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還說!」謝勛佯作憤怒地瞪妖月一眼,轉身對有涯先生拱手,「是本世子管教不嚴,先生莫怪。」
有涯先生捻須點頭,「無妨,此童所言亦有理。」
平日眾學子出入無涯樓,卻也沒人能得出如此佳句,人謝世子一來,就有了。如此一比,青陽學院的學子確實落了下乘。
一干學子頓時白了臉,更加卯著勁,想要與謝勛在詩詞上較量一番。
無涯樓頂樓,高約百尺,闊而有風,臨欄而立,人仿佛要隨風飄去。
謝勛再次搖扇感嘆,「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身後的腳步聲一頓。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萬籟俱靜,一干學子連呼吸都屏住了,心里卻潮涌澎湃。
娘的,不過是爬幾百個台階,又得一首佳作!
有涯先生再次鼓掌,「謝世子真是好詩才!」
如今,他是真相信謝氏這個橫空出來的世子果真能七步,不是四步成詩!
夾在一干學子中,一抹縴細的身影也微微側目。
謝勛裝作謙遜地打躬,「見笑。自從在百花宴上開啟了吟詩模式,就有些剎不住腳,不時有感而發。」
一干學子瞬間灰白了臉。
听謝大紈褲這話,似乎是在百花宴上才開始會作詩的,然後就一首接一首的佳作。
謝大紈褲是在暗示他自己是天才嗎?
我們不信!
「世子爺威武!」妖月吹爆自家主子,嬌聲喊,「再來一首!」
「再來一首啊~」謝勛手執玉骨折扇,輕輕敲打著實木扶欄,目光遠眺,略默一會兒,就道「有了」
又有詩作了?
青陽書院不管是學子還是夫子教習,紛紛愕然地瞠目。
我們不信!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很普通,還不工整!
有學子在心里不屑地點評。
謝勛不受影響地繼續吟誦。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咦,似乎有些意思?
眾人歪頭傾听。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全場再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品味這首不怎麼工整的詩。
「這難道就是謝世子自創的詞?」有涯先生第一個發聲。
謝勛謙遜地打躬,「正是詞。昨夜簾外雨潺潺,如今登著高樓,見遠處雨霧重重,突然有感而發。」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有涯先生將這些句子在舌尖細細品味,竟然有些悵惘。
過了好一會兒,有涯先生才開口,「听說謝世子的詞都是有出處的,不知這首詞,出于何處?」
「此詞牌名,乃听南方民間小調有感而來。」
言罷,謝勛輕輕哼唱出那小調,男子清潤低啞的嗓音哼唱出來,浸人心脾,卻又帶出蒼涼悲苦的腔調,恰恰符合了那首《簾外雨潺潺》的詞。
到曲尾,有涯先生都忍不住和聲。
曲停許久,現場依舊靜默無聲。
「老夫認輸。」
有涯先生一句話如天雷般滾滾轟下。
謝勛都有些愕然了。
這麼快就認輸?
他還一首詩都沒作呢!
有涯先生拱手對謝勛一揖,「謝世子開先河,打破律詩、絕句的桎梏,創出新體裁,僅此一點,吾不及也。自當認輸。」
有涯先生這一揖看瞎了青陽書院眾人的狗眼。
這一揖,已經是把謝勛當做平輩在相交了!
有涯先生是誰?
雲朝名儒,青陽書院的山長,詩魔啊~
青陽書院的一干人等都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不願相信,卻又覺地山長說的話沒錯。
絕句、律詩由來已久,幾百年,卻都沒人想過要打破這一體裁,推陳出新。偏偏一個紈褲做了,不,這哪里是紈褲,根本就是百年難遇的大才啊!
謝勛噠地打開折扇,掩住忍不住揚起的嘴角。
真是讓他意外啊,還以為會有一場惡斗,才連吟三首詩詞,先給對方造成壓力。不過一首李煜的詞,便讓青陽書院的山長主動認輸!
「是先生謙遜了。」謝勛裝模作樣地回禮,完了,轉身向已經成呆頭鵝的青陽書院眾人。
「不知還有想要與本世子切磋的兄台否?」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卻都縮了縮脖子。
山長都認輸了,他們這些小蝦米,上去,不是把臉遞給人啪啪打嗎?
「在下尚有疑問!」
人群中,一人舉手。
所有人紛紛回頭,然後都吸了口氣,更有學子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