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督戰

作者︰孤獨麥客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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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府最近的氣氛稍稍松泛了些,這令閔洪貴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微微有些滿足,這可都是他閔某人的功勞啊!

當然了,作為接替離去的海軍中校劉伏波(他在剛拿下紹興府東半部分時曾臨時管理這個軍管區)的第二任軍管主任孫武中校,自然是功勞最大的。而作為他手底下最為得力的一員干將,閔洪貴也通過自己這一年來的努力,獲得南方開拓隊一眾上層官員的認可,日後前程嘛,自然也就有很大可能往上拔上一拔了。

閔洪貴是從新昌縣長的位置上調任到新成立的東紹興軍管區的,擔任社會宣撫、教化工作。說得好听,其實就是在地方上招降納叛,建立東岸人的新秩序。再直白點,閔洪貴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在余姚縣、上虞縣、臨山衛三地建立維穩會,為屯駐于此鎮壓的東岸軍隊提供糧草、軍餉,總不能仗打贏了還要開拓隊政府繼續出血養著這些大頭兵吧。

今天閔洪貴閔副主任就跟著上虞縣維穩會會長王爾典前往鄉下征糧。他們帶了三個排的步兵,均來自浙江新軍第五師,這會外面的早稻已經收獲,民戶地主手里的糧食著實不小,但因為東岸人尚未建立起穩固可靠的征稅體系,因此只能靠這些地頭蛇們幫著收糧收稅。

王爾典這人是上虞縣城里一個典當行的東家,據說祖上詩書傳家,不知道到他這一代怎麼就連個功名都混不上,只能靠著父輩的關系在城里操持著一家典當行……許是上虞縣人煙輻輳、商業繁華的緣故,他這典當行的生意倒是很不錯,說日進斗金是夸張了點,但每日里賺的怎麼也不能說是一個小數目。因此,在他沒有功名在身、族里也沒有讀書進宦的人庇佑下,這個掙錢的典當行就被很多實權人物給看上了,想要尋個由頭將其一口吞下。

作為上虞縣里的地頭蛇, 扎根此地不知道多少代人的王爾典自然也感受到了風聲, 特別是那個出身漢軍旗的知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不過他思來想去,又沒什麼好的破解之道,一時間愁得不行, 似乎就只能等死了。

也是他命不該絕, 就當那位漢軍旗知縣隨時可能使壞讓他家破人亡時,黃衣賊——啊不, 是東岸天兵——突然間就打過來了, 朝廷大軍——呃,又說錯話了, 是韃清匪兵——在數月間連戰連敗, 土崩瓦解,嵊縣、余姚、上虞、臨山三縣一衛之地盡數丟失,甚至就連曹娥江以西的府城也被劫掠了一番,讓王爾典震驚莫名的同時也欣喜若狂, 因為他得救了!

得救後的王爾典沒有猶豫, 在東岸人于9月份正式建立起軍管區,上層官員陸續就位後, 他在10月初就投靠了過去, 利用自己的人頭熟的優勢, 競聘上了維穩會委員的職務, 並且因為看起來能說會道, 在鄉下也有路子(他們家族在上虞縣鄉下有不少土地), 被閔洪貴閔副主任欽點為維穩會會長, 從此算是東岸的編外干部了。

維穩會, 顧名思義就是要竭力維持地方穩定,同時各東岸派來的干部、技術員和軍人提供糧餉, 維持他們對佔領區的消化和改造。這等「業務」,王爾典自然也是十分熟稔的, 這不,在上任幾個月後,他就召開了數次維穩會全體成員會議,按照閔洪貴給出的錢糧需求, 做出了切實可行的攤派計劃。

隨後,他便指揮起了留用的上虞縣三班衙役,挨家挨戶收起了錢糧。其中有些錢糧比較好收, 因為其本就是出自他們這些維穩會成員,或者那些富商大賈們知道天變了, 不得不出血,比較配合征糧征稅。但有些錢糧就比較難收了,特別是一些死硬分子(當然也不乏因為不服攤派比例而比較抗拒的),這個時候王爾典也不怯場,直接讓三班衙役——現在改叫警察了——將他們鎖拿進了監獄,一頓收拾之下,基本都如數繳納了罰款和稅金。

軍管副主任閔洪貴對王爾典的能力大加贊賞, 因此在軍管主任孫武中校面前美言了幾句,倒讓王爾典得了一個正式干部的身份,從此也領起了東岸上國的工資, 也是美滋滋。今天, 是閔洪貴和他約好的去鄉下征糧的日子,他們從城里借了三個排的新軍, 同時帶了七八個警察, 後面還有一些苦力拉著大大小小的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鄉下走去。

要去征糧的地方並不怎麼近,眾人走到時已經是下午了。離得最近的一個村的村民似乎有些害怕他們,不過還是很快去通知村里族老出面接待了。其實,這已經很不錯了!要知道,當初東岸人第一次下鄉征糧的時候,這些村民看到穿黃衣的軍兵直接就撒丫子跑路了,一個村都跑光了!當時帶隊的一位東岸參謀很是困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如此害怕,要知道戰爭已經結束有一陣子了啊!

後來,他找到了一位躲藏起來、失魂落魄的村民,拿手槍逼他說出原因。那位村民戰戰兢兢地說,所有人都跑路的原因是之前戰爭時期,一隊過路的東岸軍人因為討要食水沒討到,直接開槍打死了幾個人。參謀听完後久久無語,他讓人記下了村民的話,打算回去讓憲兵好好查一下是哪個部分的士兵軍紀如此之差,雖然希望是如此渺茫,上頭多半也不會認真去查,怕傷了勇武的東岸大軍的士氣,更何況他們一直認為,東岸軍隊的軍紀已經是這個時代最好的了,無需改善。

當然老百姓看到東岸人就跑的原因並不止于一些道听途說的惡劣謠言或實打實的擾民事件,更大的原因似乎在于當初圍攻上虞縣城的時候,四散在外的東岸軍人對廣大鄉村地區的村民進行了一番掃蕩式的抓捕,然後送往定海港作為移民儲備人口。這種抓捕行為無疑是極為惡劣的,因為東岸軍人所過之處,就連牲畜都不放過,很多房屋也被拆毀,材料被送到上虞城外建造工事,由此可見當時情形的慘烈。

抓捕上虞縣百姓充作移民儲備的行為雖然半途就被叫停——因為當時儒尼奧指揮的大軍擊破了余姚縣方向的清軍,然後又佔了上虞縣城,曹娥江以東形勢大定,馬文強有了更大的目標,故緊急叫停——但惡劣的影響已經造成,形象一時間很難挽回,使得地方上的百姓看到東岸軍人就逃之夭夭,也是無奈得緊。

不得已之下,走馬上任的軍管主任孫武中校直接將破局的重任甩給了「專業對口」的維穩會成員。而他們確實也比較有辦法,通過各種渠道、各種方法,花了大概半年多的時間,終于慢慢扭轉了局面,讓農村鄉民們終于不再對東岸統治者有多麼抗拒了。雖然仍舊很怕,但總算不跑了,這就是進步,不是麼?

「張員外,這邊,快,過來,這邊呢。」王爾典的一位佷子、會黨出身的王小刀大聲朝某位中年人喊道。這廝現在是縣公安局的一位小頭頭,手底下管著七八個警察,也多是原來的會黨同伙(其實就是黑*社會分子……),這會都神氣活現地穿起了很皮,挎起了刀槍,身份自是不一般了,這嗓門也比往常大上三分。

張員外早就看到了王爾典、王小刀叔佷,不過一直裝沒看見,這會看見人家喊自己了,懾于那六十多名扛著步槍的東岸軍兵的威風,張員外幾乎是一步一挪地走了過來,苦著臉說道︰「王會長,不是說下個月才過來麼?咱們村這錢糧還沒收齊呢,您現在來,怕是要空跑一趟了。」

「下個月不行!新昌、嵊縣那邊墾荒甚急,修江防防線(曹娥江東岸)的民夫也需要大量錢糧,孫大人怕是等不及到下月,這月就要錢糧入庫。如果不行的話,不單是我等要吃掛落,你們怕是也要大禍臨頭。」王小刀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大聲嚷嚷道。他一邊說,也一邊有些快意地看著張員外,心想這等鄉間土豪,原本他是不敢招惹的,因為他們有銀子、有人馬,在縣城里也有關系,捏死自己這等小混混並不算多難的事,只要肯付出些代價即可。可現在呢,這原本跺跺腳方圓數里內也要震上一震的體面人,竟然也有低聲下氣對著自己說話的一天,這是何等的快意!

當然了,王小刀也不是渾人,他非常清楚如今這一切都是誰給的!東岸長官能讓自己在縣里這麼威風,自然也能讓他威風掃地,因此在為東岸長官辦事方面,王小刀一直都是十分盡職的,哪怕不惜手段也要辦成。在這一點上,倒頗像他那位叔叔王爾典,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啊!就比如此刻,即便閔洪貴沒跟在身邊,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從這張員外手頭將錢糧收起來,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身後那三個排的東岸步兵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王會長,這個月收糧收錢實在有些急了。」張員外沒理王小刀,直接朝站在他側後方的王爾典說道︰「早稻七月中才收獲,至今尚不足一月,正是四里八鄉集中糶米的時節,糧價跌得很厲害。這個時候你們來收糧,自然沒什麼問題,可若是連稅也要一起收了,那可就難了,大伙手里可都沒什麼余錢呢,得等糶了米才行,要不還是等下個月再來吧?我一定將錢糧收齊了,恭候王會長您大駕光臨。」

「說什麼夢話呢!」王爾典看著這個還有些拎不清的土豪,嘆了口氣,說道︰「張員外,若是這前清年月,這事情說不定還可以寬限一二,可如今是東朝上國的天下了,你若是還抱著那個老方法行事的話,怕是有些落伍了。這麼說吧,張員外,你們村今天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啦,不但稻米要足額,這銀錢也不能少了,否則我就交不了差了。」

見張員外還要再說什麼,王爾典突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今天軍管區的閔主任親自下鄉催收,算你老張倒霉,逃不過這一劫啦。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家里還有些老底子,城里的鋪子經營也很良好,老張,我可說好了,這村里的稅銀就包你身上了,你可千萬要拎得清啊。好了好了,別這麼一副死了人的表情,多大點事嘛,跟著東朝上國的大人們混,這以後的日子肯定一天天好起來的。韃子當年那麼強,不也被打跑了麼?東面寧波那邊的情形這些年來你多多少少應該也有所耳聞,東朝上國的官沒韃清那麼貪,水平自是比那些狗屁不通的韃清官員要強多了,至少沒听說過多少巧取豪奪的事情發生。咱們在東岸治下太太平平過日子,也不失為一個富家翁,若是想鬧事的話,怕是沒什麼好下場。而且,老張你也別惦記著那勞什子韃清會打回來了,呸,不可能的!我這時也不跟你打啞謎了,前些日子韃清杭州那邊悄悄派人過來,說是要跟咱們大東岸議和呢。嘿嘿,這哪是什麼議和啊,說得好听而已,明明就是戰敗了求和,求著咱大東岸放他們一馬,不要再過去了!所以啊,老張你的一些小心思也可以收起來了,沒指望的,今後好好過日子吧,我不騙你。」

王爾典這話說得實在、說得情真意切,張員外也不由得有些動容。其實,正如王爾典剛才所說,雖然已經過去了快一年時間,但他心底里對東岸的厭惡始終未能消除,也從沒有放棄過「我大清」再度打回來的希望。但這會听王爾典這麼一說,杭州大營方面居然要承認繼承事實,與黃衣賊議和?這打碎了他心底最後一絲幻想,不得不認真考慮起了未來該怎麼過,與之相比,些許錢糧什麼的,倒是小事了!王爾典這話說得實在、說得情真意切,張員外也不由得有些動容。其實,正如王爾典剛才所說,雖然已經過去了快一年時間,但他心底里對東岸的厭惡始終未能消除,也從沒有放棄過「我大清」再度打回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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