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碧蓮風起

周公公自是絮叨一番,不在話下。

回至長明軒,王柳月便稍稍歇下。這邊莊氏並著杜氏來了,王柳月忙鋪茶招待,主僕二人心下自是清楚可知,卻俱把心思收藏著,只是客氣以待。

莊安巧自那日之事過後還算有所收斂,安心養胎倒也罷了,好在不曾生出些許事情出來。

杜子柔心下思量著,同這莊安巧稍微疏遠些,如今雖同莊安巧一並過來,兩個人卻也只是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王柳月自是不說話,看過兩人,這時竇漪房上茶來與二人。

二人皆是接過,那莊氏似乎是心里還掩著傲骨,與那里的事兒多又不甘,卻也還算感激王柳月沒放任她一剪子下去,可到底是扯不下面子來。

一時間是安靜無比,叫人看了倒也不自在。還需得杜子柔來打破沉寂,「娘娘近來身子可大好了?臣妾听說,娘娘前幾日還令請太醫,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王柳月擺出張笑臉來,客氣得很,「勞煩杜妹妹掛心,本宮無事,就是月子里帶出來的頑疾還不曾大好,平日倒覺得沒什麼,就是如今月信已復了,只那天氣稍涼一點,寒了小月復,就覺得生疼,有時候一連幾日也不得好轉。」

「那是怎麼回事?」杜子柔看似急切,實不知真假。

王柳月倒也不在乎人的心意究竟如何,「太醫直說是生了朗兒過後添的病癥,如今只讓開了兩三個方子,用了些溫柔,滋補的藥,說是慢慢兒調理著。」

杜子柔嘆道,「也不知是怎麼,竟然添了這樣的病,可是朗皇子福澤太深,要娘娘您遭些罪。」

這話說的王柳月不慍不鬧,反倒笑開,「倒是如你所言,只要朗兒平平安安的長著,本宮多受些罪也是無所謂,只要他受用就好了。」

漸漸的,她順勢將這話說與莊安巧听,「如今莊妹妹懷著身子可要小心,月子里千萬注意保暖,可不要像姐姐這樣。」

莊安巧听了只是謝過,也不曾多言,二人不過閑坐一會子,寒暄幾許,也便回去了。

剛送走二人,只听賴姑姑不耐煩罵道,「前頭還要咱們娘娘的強,如今規規矩矩的來請安,這瞎貓哭耗子,可見心不真。」

菡萏听見,因過來添了句口舌,「姑姑嚷嚷什麼,那莊氏可不是瞎子,咱們這長明軒的,怎麼到你這兒就成了耗子了?」

竇漪房過來勸說,拉著菡萏便走的遠遠的,到賴姑姑听不到的地方才悄悄的說道,「好姐姐,你跟他計較什麼?今兒也蹊蹺,她倒想著幫我們七子說上句話了,下次可怨不了她吃里扒外了。」

誰知菡萏非但不听,倒朝著賴姑姑遠去的身影狠狠的啐上一口,「誰知道是真心疼咱們主子呢,還是假心疼,昨兒我才听說陛下來同七子說了好些話,那賴老媽子一直在低下偷听,也不知是听見了些什麼,今兒一來就跟月兌胎換骨似的,變了一個人兒。」

她大搖大擺的朝里面走去,「誰知道是真的洗心革面呢,還是這會子奉承著咱們七子,明兒怎麼樣,誰知道呢?」

這氣數過完,便是春了。

楊風三月,鶯啼燕囀。是一片泰然合盛之景。

明良人設賞花宴于東池,眾嬪妃紛紛趕至。瑤台仙曲,清酒一壺,一副春好和睦之景。

王柳月只是靜坐其中,時而與人說笑,時而與人觥籌交錯幾杯,卻因身子不好,只是以茶代酒。

那莊氏已是七個多月的身子,近來太後愈發上心了,就連皇上也時不時的要去莊氏那日宿個一兩晚上,倒是王柳月,近來劉盈少去了些,因此也少不得有人說風涼話的,這話已傳到莊氏耳朵里,自然更是得意。

莊氏本就仗著自己有孕,比旁人要金貴了許多,因此便是長使少使一類的宮嬪也都不放在眼里,平日里風言風語最是她說的多,但凡是六宮的人,她都誹謗得盡。

這邊莊氏本在吃茶,忽見遠處有一玉色服色的女子,正坐在碧蓮亭里吃茶解氣,時而清風團扇,懶懶的瞧著這邊東池之景,又見了那莊氏上躥下跳的好一陣子,眉心不由得緊鎖。

莊氏看見了這位女子,心下一思量,「她可是在看我?」

因此也顧不得還有近百步的距離,她竟領著青蓉上前,皺著眉頭看著那人,面生得很,也不知是新晉的家人子還是誰,莊安巧只覺得她好生輕狂,上前便指人,「你看本主作甚?本主有這麼好看嗎?」

那女子不動聲色飲茶,淡薄的身子看上去滿是病容,叫一層胭脂點上倒有了些顏色,潤白里透著映紅,不緊不慢的甩下四個字,「丑態極盡。」

「你說什麼!」莊安巧兩道眉頭立起,女子若無其事模樣更是戳進她的心眼子里。

那女子索性不理會,只顧著吃茶,頭轉向一邊,瞧著那邊一株四季海棠出神。莊安巧拔腳就要走到她跟前理論,那女子突然將手中青瓷一擲,打在莊安巧腳跟兒前,莊安巧嚇得突然大叫一聲,青蓉連忙將她穩住,她跳起來揚手就要去打那女子,遠處已是有人聞聲近看。

「莊無涓,您怎麼了?可不要嚇唬奴才。」一個公公戰戰兢兢的過來看是何情況,卻見莊安巧揚手要去打人,嚇得那公公是如臨深淵,連滾帶爬的到了莊安巧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高高舉著的手,莊安巧心下火氣不打一處來,照著他低下便是計較,那公公雖是個閹人,卻也疼的矮油叫娘。

莊安巧見狀又要上前,公公還欲攔時,青蓉便一下子擋在了他面前,指著便罵道,「沒臉的狗奴才,沒看見我們主子在教訓這個沒臉的賤人,她見了我們家主子不知行禮,還罵我們主子,你不說幫著主子,這會子倒來添亂!」

說著就照著他的手狠狠地用腳碾了幾下,十指連心直讓那公公生死不能,臉上擠出淚來,卻听青蓉罵道,「就你也敢去踫我們主子的手,回頭告訴皇上,你腦袋瓜子都得落地,知趣兒就快點給姑女乃女乃滾,不然咱們無涓可不客氣!」

憑是青蓉再怎的仗勢欺人,那公公竟是一根筋的沖上去,再次抓住莊安巧的手,「莊無涓,使不得!」

那莊氏反手就打了那人一個踉蹌,「狗奴才!還敢來!」

那如觀台戲的女子淺笑一聲,手中已是另一盞新茶,談笑間,舉止溫和,口里說的是,「無涓。本宮若沒有記錯,這無涓乃是正七品,妹妹如今懷著身孕,卻還屈居無涓之位,這是為何?」

本宮?

莊安巧愣愣的看著她,試想這宮中除了明良人,李七子,王七子還能有幾個人稱得起本宮的?

那公公頓時神色驚恐,張皇失措的跪下。

「魏美人……」

又是一連磕頭磕了好幾個,腦袋都踫破了皮兒,魏美人面上無色,話語輕輕,「起來說話。」

那邊的人已是聞風趕來,就連明玉也不覺過來,她一見魏初,先是一驚,福身做禮,「魏姐姐怎麼出來了這外頭風大,湘君,快去給魏美人拿件大氅來。」

一干人都是木頭木腦的盯著明玉看,眼瞧著這魏初,模樣生的嬌艷欲滴,品格甚好,可竟不知是何人。

竇漪房也驚悉,她入宮兩年,可是從來沒听見過這魏美人,也不曾听旁人提及過。

「都起來吧!!」魏初懶懶開口,「這麼個丫頭片子,就引來了這麼些人,倒是她的本事。」

此刻,莊安巧已是魂飛魄散,站立不是。魏初瞧出了她的心思,只命明玉,「把她帶回宮去吧,本宮方才見她很是活潑呢,一會子不小心,折騰住了皇嗣當如何是好?」

明玉連連答應,「是,臣妾這就讓人把她帶回去。」

若說這魏美人,宮中嬪妃見過她的是少數人,自入宮以來,這魏美人都是深居簡出,不問世事,而後宮之中也似忘了這個人,無人熟知。

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太後的意思。

魏美人偶爾也出來走走,只是避過旁人眼線罷了,就連這經不住風的性兒,也是一貫如此。

莊安巧眉頭都可擰出汁兒了,只叫人將她領回去。

明玉認得魏美人,從前還在永巷的時候兒,魏美人便時常來往訓誡著眾人,只是不久後便病倒,如是多年。

以至于人們都快把她忘懷,如今突然出現在世人眼中,旁人也只知曾經風光的良人甄氏,而不知這個曾權傾六宮的魏氏。

賞花宴也便因而止住了,那魏氏卻不多言語,只是打道回宮罷了。

一行人遠遠地目送她去了,也不知究竟是個什麼光景。

只是自魏美人回去過後,這長夜里,竇漪房時常做一個夢,夢見閑花滿天,飛夢離別。春風撫著楊柳的縴縴玉枝,樹下立著個美人,含病嬌羞,體態婀娜。

這天竇漪房服侍著王柳月晨起,王柳月打發她去雲裳居取東西,竇漪房得命便去,正巧到那雲裳居前,就瞧見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再說道些什麼。

說著說著那聲兒就大起來了,竇漪房仔細听了,听見說的是,「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宮女出身罷了,以為皇帝封你做了無涓,你就得意了?下賤的終究是下賤的,奴婢的命也只能是奴婢的命,還不快放下你手中的東西!」

夏氏一把抓著芙蓉手中的那匹妝花緞,一把扯了過來,眼里瞧著滿生是倔強,還有些小委屈。

芙蓉哪里任他奪取,一手又要去奪,只見夏明熙將那東西隨手丟給自己的侍女,便撒起潑兒來,「這匹段子是我先瞧上的。憑什麼要讓給你,你在宮中這麼多年才只是無涓,我如今還是順常呢!等過了今兒,誰知道誰厲害呢!」

芙蓉怒不可歇的諦視著夏明熙,如今一個順常也爬上來要她的強了,「明兒你怎麼樣那是你的事兒,今兒還沒過呢,誰知道明天!這緞子本主上了就是本主的,憑你往後是個什麼,今天這東西就得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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