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陳王後、岑夫人、珍夫人、竇漪房四人都在湖心水榭里閑坐。
正商議著日後宮里該新添哪些規矩的時候,代王派人來請走了竇漪房。
陳王後看著竇漪房遠去的背影,眸里滿滿的寒光。分明是三伏天氣,可她的眼色,卻似嚴冬,冷得凍人。
「竇良人真是好福氣啊!!」陳王後陰陽怪氣地說,對著岑、珍二位夫人露出戲謔的笑容,「不論晝夜,大王都要她作陪。」
言外之意,就是竇漪房搶走了她們的恩寵。
岑夫人自是听得出來,不過對她來說,目前陳王後才是最大的勁敵,所以不會受到挑唆。相反的,竇漪房最近才得恩寵,大王不過是圖個新鮮,新鮮感一過,竇漪房也就失寵了。
珍夫人和岑夫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塊去了,因此,陳王後的這番嘲諷,沒有起到一點作用。反而讓她感到窘迫,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水榭。
竇漪房在頤養殿參見了劉恆。
劉恆賜她免禮,喚她近前。
書案上鋪開了一幅畫,墨跡未干,應該是劉恆剛剛畫完。
畫的內容是大雪天,一只白頭翁蜷縮著身子立在盛開的梅花枝頭。
劉恆問她這畫畫得怎麼樣。
竇漪房嫣然道︰「這三伏天,大王畫這嚴冬飛雪,難不成還能涼快嗎?」
「這酷暑難當,還不許孤望梅止渴嗎?」
竇漪房笑了笑,卻忽然蹙起了柳眉。
劉恆問她怎麼了。
竇漪房憂傷地說︰「妾身只是覺得,這畫過于淒涼了些……」
听她這一說,劉恆也才注意到這一點。嚴冬、風雪、孤零零的白頭翁,著實有些可憐。
再看竇漪房顯得哀傷的樣子,劉恆心里便生出憐香惜玉之感,只想保護眼前的竇漪房,讓她一輩子不受傷害。
竇漪房的目光從畫面上移開,才發現劉恆一直盯著她看,便羞怯地低下頭,面上浮起的淡淡的紅暈,繞是可愛。
劉恆忍不住將她攬入懷中,想要說些深情的話,卻又感到些許難為情,因此只能緊緊地抱著她,不讓她從自己懷里溜走。
竇漪房似乎能听到劉恆的心聲,埋在他寬廣胸懷里的如碧面容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包含了絲絲縷縷的幸福。
這時,宮人送來一份急報,打斷了這兩人的親密。
劉恆看過奏報,身子一怔,猶如風中搖搖欲墜的大樹。
竇漪房連忙將他扶住,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急問出了何事。
劉恆不願言語出來,把奏報遞給她看。
竇漪房看了,同樣十分震驚。
「傳令,備車……」
高公公拿著劉恆留下的書信,匆匆來到蒲太妃的寢殿。
蒲太妃讓嬤嬤念出書信的內容,氣定神閑地喝著茶。
嬤嬤看了書信後,不由得不寒而栗,聲音也顫抖起來,但還念得清楚。
「清美人不慎落水,導致小產……」這一字一句,撞擊著蒲太妃的心房。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茶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嬤嬤嚇得跪了下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蒲太妃悲痛地閉上了眼楮,為她那還未出世的王孫默哀。
宮中嬪妃滑胎、小產、皇子早夭之事,對她而言,听得、見得也多了,未必就會哀傷。
只是,蒲太妃一向很喜歡清美人,喜歡她的善良純真,愛屋及烏,所以對清美人月復中的胎兒尤為喜愛。
本來還想著清美人誕下龍子後,就晉封夫人的。
唉……現在想想,真是令人心痛,遺憾。
許久,蒲太妃才緩緩睜開眼楮,眼睫毛已被淚水潤濕。
她讓嬤嬤和宮人們都平身,然後吩咐他們,「這件事情,不許透露出去,明白嗎?」
眾人曰「是」。
宮里的秘密,有守得住的,也有守不住的。
清美人小產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只不過是私底下流傳,瞞過了蒲太妃。
陳王後听說後,高興得恨不得開宴慶賀。她知道蒲太妃對清美人的喜愛,更擔心清美人誕下龍子後,會搶了她兒子的榮寵。
但現在,終于可以放心了。只是,有一點她不明白。
清美人小產,劉恆趕回去探視無可厚非,但為什麼會單單帶上竇漪房?
「我早就告誡過她讓她小心,還把最懂事的侍月留給了她,她怎麼……唉……」珍夫人心痛不已,真是為清美人感到惋惜。
另一頭的岑夫人得知此事後,面上不動聲色,像個沒事人似的。
風華看不懂了,不知道她或喜或悲,「主子,清美人小產的事兒……」
「太妃已經下令不許傳言,你只當沒听過,不要提前,懂嗎?」岑夫人教訓說道。
「奴婢明白。」風華知錯地低下了頭。
相比于清美人小產,岑夫人更在乎的是代王回宮,為何要帶,並且只帶了竇漪房。
這實在是令人費解……
話說劉恆得知清美人小產後,就帶上竇漪房,輕車簡從,馬不停蹄地趕回代宮。
馬車里,劉恆神色凝重,一語不發。
竇漪房在側,垂頭深思。
除了再想清美人的小產是意外還是人為,還再想劉恆為何會帶她同行。
是因為她在劉恆心目中,已經穩踞了一席之地嗎?
從小行宮到都城晉陽,最快也要三天行程。
這已經走了一天,夜幕降下,晚風終于帶來了一絲清涼。
但因為趕路趕得緊,他們錯過了宿頭。
劉恆的馬車緩行,先派人去四周尋找住處。
不一會兒侍衛回報︰「前方不遠處有一家客棧。」
劉恆和竇漪房,再加上六名侍衛一共八人住進了客棧。
他們隱瞞了真實的身份,只道是做生意的商人。
因為劉恆行事低調、謹慎,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麻煩還是找上了他。
在客棧飯廳的一角,坐著三個賊眉鼠眼的人,在劉恆等人進入客棧事,就已經盯上了他們。
房間定好之後,劉恆和竇漪房等人在飯廳坐下,準備用晚飯。
不一會兒,店小二興沖沖地送來了飯菜。
侍衛南封先是把每一道菜都嘗過一口,再用銀針試毒,確認無誤後,方才讓劉恆和竇漪房動筷。
角落的那三人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嘀咕起來。
「大哥,我看那人不想是個走商。」
「何以見得?」
「看他還有侍衛守護,又如此小心謹慎,只怕是個身份尊貴之人。」
被稱作大哥的人同意的點了點頭。
三人合計了一下,結賬起身離去。
他們打旁邊經過時,竇漪房察覺到了一瞥詭譎的目光。
當她抬起頭事,那目光缺已消失了。
「怎麼了?」劉恆問。
竇漪房抿起嘴,輕聲道︰「沒什麼……」
當夜,竇漪房像只小兔子一樣依偎在劉恆懷里,遲遲未眠。
她想到了清美人。
不管清美人是因何小產,都讓她感到不安和擔憂。
也許有一天她也會身懷六甲,母憑子貴,孩子對後宮的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是如此,難免會有居心叵測之人暗箭傷人。
害了她倒不要緊,要緊的是月復中骨肉,無辜可憐。
竇漪房暗暗發誓,絕對不會讓清美人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絕對不會。
……
夜深人靜,屋檐下的燈籠散發著慘淡的光。
路邊的草叢里,夏蟲歡叫不停。
才睡下沒多久的竇漪房又醒了過來。
看看身邊的劉恆,睡得很安穩,心里也為此欣喜。
口有些渴,她小心翼翼下了床,輕輕走到桌邊,倒了杯水。
清涼的晚風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月光和星光也灑了進來。
竇漪房莞爾一笑,心中愜意,拿著水杯走到窗戶旁邊。
清風吹拂著臉龐,捋過發絲,溫柔得如同情人的手。
遠山、樹林、在夜色的渲染下,猶如一副潑墨畫。
草叢里正熱鬧的歌聲不知為何忽然戛然而止。
竇漪房凝眉,望著路邊的樹林。
只見林間晃動著鬼鬼祟祟的影子,一個、兩個、三個……至少有十幾個人。
她忽然想起晚飯時那道詭譎的目光,心里蒙上了不安的陰影。
直覺告訴她,這些人是沖著劉恆來的。
竇漪房打開了房門。
守在門外的兩名侍衛立即向她作揖行禮。
「把其他人叫醒,外面好像有情況!」
侍衛對視一眼,一人去查看情況,一人去叫醒其他人。
竇漪房又回到床邊,輕輕推著劉恆,「大王,醒醒……」
劉恆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怎麼了?」
「有一伙人在客棧外面鬼鬼祟祟的,妾身擔心他們是沖著我們來的……」
劉恆一听頓時清醒了,立刻下床,穿好鞋子,走到外頭。
侍衛首領南封也正要進來稟報,看他神色凝重,想來外面那些人是來者不善。
「什麼情況?」劉恆問道。
「好像是強盜。」南封道。
「十幾名強盜?」劉恆很氣憤,想不到在他治下,居然有成群強盜橫行。
「大王和娘娘還是先藏起來。」
「能藏到哪里?」
客棧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強盜又人多勢眾,如果他們是沖劉恆而來,根本就無處可藏。
南封十分著急,怎麼也想不出一個好的對策來。
「妾身有個主意……」竇漪房道,「只是要委屈了大王……」
嘟嘟嘟……
「開門,快開門……」
客棧門外,有人大力的拍著門,喊道。
「這麼晚了誰呀?」店小二慢慢咧咧地向門口走去。
南封搶在他前面,攔住了他,「門外的都是些強盜!」
店小二听了一驚,立刻清醒了,嚇得腿軟,顫抖著問道︰「怎麼……怎麼辦?」
南封揪著店小二,走上了樓……
門外的人不耐煩了,開始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