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間布莊,故地重游。
「兩位客官,要買什麼?」布莊老板迎了上來,笑容滿面。
戴帷帽的女子澹然道︰「最時興的好料子,都拿上來看看。」
「誒,好,二位稍等。」
少年有些拘謹地跟在女子身後,看著她挑料子。
周小渡一邊看,一邊挑,「這件,這件,這件,還有這件……」
老板夸贊道︰「這位娘子真會挑,這幾件都是我們店里賣得最好的料子,很多夫人小姐都鐘意得很,做成衣裳裙子可好看了……」
「這幾件,都不要。」周小渡制止道,「其它的,我都要了。」
「啊……」布莊老板迷茫地看了看桌子上、架子上的各色布料,「全部?」
「對,全部。」周小渡指了指身後的盛余慶,「給他量尺寸,按照最時興的款式,都制成成衣,我到時來取。」
「哦哦,娘子是要給這位小郎做衣服呀!」布莊老板這才反應過來,他還以為是女子給自己挑的。
周小渡點了點頭。
這可是筆大單啊!老板難掩激動,安排伙計去給少年量身,「您放心,我們店制衣那是城里數一數二的,保管您滿意,您有什麼要求,盡可與我們說。」
「要求?要好看!」周小渡道。
「對!那好看肯定是必須的呀,做得衣服不好看,那我們早就倒閉了哈哈。」老板笑道。
周小渡指了指盛余慶,「你覺得我弟弟長得什麼樣?」
「好看!」老板由衷夸贊,「令弟一表人才,樣貌十分出眾!」
「你們就照著他這張臉去做,能多好看就做多好看,價錢不是問題,這是定金。」周小渡掏出一塊金錠來,「沒有別的要求了,你們自由發揮,我相信貴店的手藝和口碑。」
「好好好,小店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布莊老板對這種錢多事少的客人那是再歡迎不過了。
布莊伙計經驗豐富,兩三下就幫盛余慶量好了尺寸。與店家約定好了取衣服的日子,二人從布莊內走出來。
正在街道上走著,自空中忽地飛來一物,向盛余慶的頭臉襲去。他听到風聲,下意識一躲,目光隨著那影子移到地上,卻見是顆蜜棗。
他們齊齊朝那蜜棗被擲來的源頭看去,原是坐在旁邊茶館二樓的食客——盧仁溢和他的幾個朋友。
「賢弟真是好興致,這麼大個日頭,還陪姑娘家出來逛街。」盧大揶揄地喊道。自從上次被盛二那個跑沒影兒的朋友揍得下不了床,他對盛二就格外看不順眼。
「幾日未見,世兄的傷可好些了?」盛余慶挑挑眉,問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
盧仁溢將臉冷了下來,「好多了,勞你掛心。」
「世兄真是好興致,這紗布還沒拆,就跑出來喝茶了。」盛余慶笑吟吟道。
「區區皮外傷,不妨事。」盧仁溢咬了咬牙,強笑道,「賢弟今日打扮得倒是別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不如上來吃兩杯茶,讓我等近距離欣賞一番?」
他身邊的公子哥們哄然大笑,都是正當風流愛俊的年紀,難得在同輩身上看到這種墨綠、格紋、黑皮帶的死亡搭配。
「謝世兄盛情,不過呢,」少年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子,得意地笑了笑,「小弟沒空呢,你們自己喝吧。」
茶館二樓的四條單身狗霎時間受到暴擊。
「若是這位姑娘不介意,可以一並上來坐坐,在太陽底下這麼曬著,也該累了吧?盛二也真是的,傘都不知打上一把。」盧仁溢看向那戴帷帽的女子,彬彬有禮地發出邀請。
女子略略抬起頭,幽幽地說道︰「我可不是什麼茶都喝的。」
「哦?」盧仁溢勾起一抹興致盎然的笑容,「那姑娘喜歡喝什麼茶?盧某願聞其詳。」
「我喜歡的茶,很貴。」周小渡說道。
盧仁溢看了一眼盛二,得意地笑了,「無妨,盧某請得起。」要論銀錢,盛二這個半大小子哪能和他比?
盛余慶無奈地跟著周小渡進入茶館,眼看一出好戲即將上演,不由提前為盧大默哀起來︰你說你,這傷還沒好呢,又來招惹周小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二人來到茶館二樓,落了座,盧仁溢幾人好奇地盯著女子的帷帽,「既已到了室內,姑娘可以將帷帽取下了,不然戴著也怪悶的。」
「我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露臉。」周小渡輕聲道,「郎君若真能請我喝茶,我倒是可以考慮將這帷帽取下。」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區區兩杯茶,姑娘還怕盧某請不起?」盧仁溢嗤之以鼻,心說這盛二身邊的姑娘也不怎麼樣嘛,小家子氣得很,還當自己容色傾城呢,結果兩杯茶就把架子卸下了,真是個便宜貨色。
盛余慶眼觀鼻鼻觀心,只是默默地坐看周小渡臨場發揮。
「茶博士,點茶。」盧仁溢招呼茶博士過來,隨後對周小渡說道︰「姑娘想喝什麼茶,盡情點就是了。」
周小渡迤迤然道︰「我要喝不苦的茶。」
茶博士沒憋住笑,解釋道︰「客官,我們店里都是上等的好茶,回味醇美甘甜,都是不苦的。」
盧仁溢幾人也是笑了起來,俱是覺得這女子沒見識得很,怕是從沒來過這種好茶館吃過茶。
盧仁溢斜眼去看盛二,想從少年臉上看到兩分窘迫羞恥來,卻見對方澹定得很,只是低頭用手剝瓜子吃,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忽地又覺得這女子可憐起來,這盛二怎麼都不幫她一幫。
不料,那女子卻是又說︰「我這人嬌氣,一丁點兒苦都吃不得,我要只甘不苦的茶。」
茶博士有些懵了,怪道︰「這世間哪有不苦的茶?最上等的佳茗,也是帶有澹澹的清苦的,不苦哪還叫茶葉?姑娘呀,您要是吃不得苦,還不如去喝蜜水咧!」
周小渡輕笑一聲,正襟危坐,「那是你不懂。」
「哦?那便請這位姑娘給小可解釋解釋?」茶博士好脾氣地說道。
「有一種茶,名叫琉璃茶,色如琉璃般澄淨,甘美如香蜜,自帶芬芳,無絲毫苦澀。」周小渡侃侃而談,煞有其事,「我只喝這一種茶,便是琉璃茶。」
琉璃茶?他賣茶這麼多年,怎麼听都沒听說過?
茶博士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抱歉呀這位客官,小店沒有您說的那種琉璃茶。」
盧仁溢則是完全不信,鄙夷道︰「什麼琉璃茶?我可從未听聞過世間還有這種茶,無絲毫苦澀,甘美如蜜,那還是茶嗎?怕不是這位姑娘信口胡謅的吧!」
「這位郎君怎麼還冤枉人呢?」女子語氣帶了幾分委屈,「是你說要請我喝茶,我才勉強上來與諸君會面的,教你這麼一說,我還有什麼顏面可言?」
被一個女兒家埋怨,盧仁溢有些不自在,「這本來就是嘛!誰听說過你那什麼琉璃茶?大家都沒听說過啊!」茶博士和其余人皆是點頭附和。
「盛二,你听說過嗎?」他又看向盛余慶。
少年剝瓜子的手一頓,抬起臉來,眨了眨眼,「我雖沒听說過,但她說有,那肯定就是有的。」
「……吃你的瓜子吧!」
「我若讓諸君見到這琉璃茶了,郎君可會向我道歉?」周小渡冷笑了一聲。
「那是自然,關鍵是這家店也沒有琉璃茶啊,你怎麼讓我們見著?」盧仁溢往椅背上一靠。
「不,這里有。」周小渡斬釘截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