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作者︰葉公好龍A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糖葫蘆,又甜又脆滴糖葫蘆。」

下午五點鐘,陳凌趕到了縣城小學,等著王真真放學。

學校對面,是賣糖葫蘆的、賣小零食的,以及舉著木架子,懸掛著賣大幅貼畫、洋畫片等小玩具的小販, 沿著牆根擺了一排。

還沒到放學時間,就已吆喝起來。

這家伙學生哪還有心思听課,心早飛到了外面。

等五點十分,放學的鐘聲響起。

一個個挎上書包就向校門外狂奔。

小攤立馬被圍的水泄不通。

王真真是三年級,稍微慢兩分鐘出校門。

這時挎著花書包,和幾個小姑娘邊走邊嘻嘻笑著說話。

見到陳凌在外面等著, 就和同學們擺擺手,一蹦一跳的跑過來,麻利的爬上後座。

「姐夫, 姐夫,後天城里過廟會,我想去同學家玩,行不行?」

「啊?後天廟會?」

陳凌愣了一下,隨後掐指算了算日子︰「也對哈,後天就是九月二十一了,過得真快。」

凌雲每年要辦三場廟會。

分別是農歷的正月十六、五月初五、九月二十一,每次都熱鬧無比。

「過廟會你們校里還給放假啊?」

「肯定放唄,過廟會,校長和老師家里也要來人的呀。」

「好吧。」

「那到底讓不讓我去同學家玩啊?」

「你想去就去唄,不過來的時候,記得給紅玉姨家和你秋梅大姐家提點東西,我和你姐姐走不開, 他們也能照看著你點……」

陳凌囑咐道。

廟會上啥人都有, 亂糟糟的,往常也不是沒有人被拐走。

小女圭女圭來趕廟會, 還是得托大人看著點的才能放心。

「你們還要在村里過白事那邊,就不能來嗎?」

王真真問道。

「對啊, 沒的那個老人是我們陳家的四女乃女乃,我跟你姐姐都帶了喪孝的,這幾天不能走親戚。」

陳凌說著,看到六妮兒幾個上了王立輝的驢車,就走近過去,托他們後天來趕廟會的時候,帶一下王真真。

六妮兒的姑姑是縣城的。

每年正月十六和九月二十一這兩次廟會沒啥農活要忙,都要來縣城走一趟親戚的。

「富貴叔放心,俺到時候跟小姑姑一起。」

「俺也是。除了俺爺、俺女乃,俺家基本都來……」

「就是,咱們村到時候好多人要來,小姑姑有人看著的,叔爺爺你放心吧。」

「行,你們到時候記得跟好大人,不要到處亂跑。」

再次囑咐過後,陳凌瞄了兩眼幾個小娃子手上拿的東西,不禁笑了︰「好家伙, 有錢啊,每人一大張洋畫片。」

「怎麼?上次我給你們的那些都給輸掉了?咋又買新的?」

建房的時候,老屋找出來半箱子這玩意兒, 都是陳凌上學的時候攢下的,都給他們分了。

「沒有。」

六妮兒立馬搖頭,「俺們不止沒輸,還贏了老大一包哩。」

「哈哈哈,俺看不是贏了老大一包,是手上起了老大一包吧。」

王立輝甩了甩趕驢鞭子,笑道。

「哎呀,三叔,你猜的老準了……」

一听這話,豬娃眼楮就亮了,拍著手叫道︰「上課的時候,六妮兒趁老師沒在,跟人在教室後邊拍洋畫片來著,贏了好多,還沒來及高興就讓老師給逮住了,讓他們站了兩節課,還他們手給打腫了,鼓了好大一包。」

「就是,老師生氣的不行,還把俺們全班的洋畫片也都給搜出來,收走了。」

「嗯,能裝一麻袋,那麼老多,要是都給俺該多好。」

「你們,你們咋還把這事往外說哩……」

六妮兒臉蛋頓時漲的通紅︰「這不都賠給你們了?」

「啥就你賠的,這是三叔給買的。」

豬娃頓時不服氣︰「你還把富貴叔給咱們的也讓老師收走了,富貴叔攢了好些年哩,他都舍不得丟,讓你全弄沒了。」

小女圭女圭們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

陳凌和王立輝也不勸他們,樂呵呵的看著,也覺得挺有意思。

「還有兩天才是廟會,這賣東西的人就多起來了啊。」

「可不是麼,跟咱們小時候那會兒一樣,小販們壞的很,就是早點把東西擺出來饞人的,不然咋能勾起小女圭女圭的心思,努著勁兒攢錢,等廟會那天去買哩?」

王立輝笑道。

兩人一路說笑,路上也踫到不少村民。

「驢子哥,愣在那看啥西洋景哩,趕快走了,回家啦!」

「嗯,你倆小子接女圭女圭啊,俺過來彈了點棉花。」

很快,上了山道,驢車慢些,就都讓陳凌先走一步。

畢竟陳凌回去還要到四女乃女乃那邊的。

村里白事晚飯比較早,慢悠悠的回去,都趕不上吃飯了。

而且飯後也有許多事要忙。

至于王立輝他們這些來往不親密的,倒不用跟老陳家的一樣天天綁在那里,吊個喪隨完禮就行了。

……

「回來了?」

回到家,王素素把妹妹書包接到手里,就讓小丫頭去洗手。

然後又不忘叮囑道︰「廚房里有晌午剩的大鍋菜,我剛熱好,你自己端出來吃吧,我跟你姐夫過去了。」

「嗯,姐姐你喂羊沒?」

「還沒喂哩,你想喂就去喂。天馬上黑了吃好飯了把門關好,我一會兒就回來。」

「知道啦,黑娃小金都在的,我不怕。」

之後,小兩口就一起出門去四女乃女乃那邊吃飯。

「喇叭匠來的挺快啊。」

「當然啦,不快不行,要趕早的。你早上出門沒多久他們就到了。」

陳凌兩人還沒走到,就听到吹吹打打的聲音了,然後就有一聲聲炮響,紛紛沖上天空炸開,這是有人上門吊喪了。

果然,走到門前的時候,里面走出來一個眼眶泛紅的中年漢子,駐足停在門口掏出兩張錢隨禮。

院門口擺著八仙桌,上面有一個白紙訂成的小本,旁邊擺著一瓶墨水,王來順收了錢,放在盒子里整整齊齊壓好,然後戴著老花鏡執筆寫下名字和禮錢數目,寫完拿起來指給漢子瞧好,無有不對,這就算完。

漢子出來,與陳凌兩人走了個踫面。

微微一愣之後,便點頭示意,推上車子離去。

這是四女乃女乃的大外甥,上午見過的。

「富貴你來了正好,天快黑了,再沒人上門,你領著喇叭匠先去讓人家吃飯吧。」

剛進院門沒完全進院內,陳三桂就給他派活了。

「好,去永勝叔家,還是永剛叔家?」

「永勝,你四女乃女乃是輪到永勝管的時候沒的,以後都是往永勝家領。」

「行,知道了。」

陳凌應下後,就去喊上喇叭匠的那些人,收拾好東西,便往陳永勝家走。

喇叭匠老少共六個,全為男子,分別管著嗩吶、銅鈸、笙、鑼、小鼓、梆子,分工明確,每人管一樣。

吹吹打打一天,他們臉上也有了疲態。

吃過晚飯,就要住在陳永勝家休息的。

他們也不是同村的,是湊到一塊的班子,請過來之後就要住下的,直到最後一天四女乃女乃下葬才會離去。

現在這年月的喇叭匠班子規模不算大。

人也普遍較少,管起來省事。

等再過幾年,從九八年之後,農村青壯大批出去打工。

留下的老人體力不行。

白事辦不下來。

就興起來喪葬一條龍全包。

跟那時候比,現在好管多了。

今天晚上,給喇叭匠們準備的是丸子湯,以及蒸饃配的葷素酒菜。

比大鍋飯稍微好上一些。

陳凌陪他們吃過後,也漸漸了解了點東西。

比如王素素說的這活要趕早是啥意思。

喇叭匠這買賣,白事頭一天早上,就要過來,吹嗩吶「吹直」。

吹直,就是吹一種直音,直音,是讓人系紅除煞。

據說,人故去,有煞,煞是一種飄落的「氣」,見了「青」,見了「紅」,煞便自己悄然躲開,不附人身上,這對辦白事的所有人,都是一種防護。

所以吹「直」時,主家依然要準備好紅布和賞錢,一旦直音開響,家人就開始按古俗去辦。

「原來那就是吹直音啊,我知道。」

直音,那是一種沉沉的底調的粗音,響起來嗡嗡地震動著,給人一種壓抑感,陳凌父親故去之時,對此印象極為深刻。

這是一種能放大人內心悲傷情緒的曲調,極有感染力。

「我去那邊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有事情就過來喊,一直有人的。」

「知道了哥,你去忙吧。」

喇叭匠的年輕小子笑著點頭,把陳凌送了出來。

秋冬山上黑的早。

一過六點天色就開始變暗,這時早已烏漆嘛黑的了。

老屋這邊也吃完飯了,陳澤幾個在門外放起炮來,這是通知人趕緊過來集合,要披麻戴孝去村外壓紙了。

他們今天守在家里比陳凌要累得多。

但是年輕的小子,這種場合就是干雜活的。

誰也躲不過去。

「水娃,水娃,畫師沒找上哩,明天跟著你達出村去問問吧。」

「知道了。」

畫師是畫棺的,不咋好找。

跟扎紙匠一樣,干這種活的吃手藝,能做的人不多。

他們村扎紙匠倒是有,但畫師卻是找不出來一個。

就屬送魂的多,這個是最常見的,每個村都有,陳王莊好幾個。

以老光棍、老鰥夫居多。

「富貴,今天已經看好入土的日子了,明天夜里三點你跟大志他們去打墓。」

「好。」

「寶梁,明天跟著你國興哥和國旺哥去制碑。」

「寶倉,你們幾個今天夜里陪著守靈。」

「……」

壓完紙回來,陳三桂又開始派起任務。

由于四女乃女乃是當天夜里過了子時走的,第三天才能入殮,所以這次停靈要五天。

時間長,里里外外的事情也比較多,要事先安排好才能不亂套。

次日早晨,沒陳凌家什麼事情。

他們小兩口也沒在那邊吃飯,轉了一圈,就回家自己做飯吃。

早飯過後,就和小媳婦兩個人一塊趕著牛車下地收菜。

在打霜之前的時候。

短短十幾天,那菜地就一天一個模樣。

大白菜像吹了氣的皮球,蹭蹭的直往上竄,有的—棵菜竟有三五斤重。

到打霜之後,過了不少日子,菜不咋長了,口感也變的足夠好了。

也時候該去把菜收回家了。

經過風霜後的白菜,樣子並不怎麼精致好看。

深綠色寬厚肥大的葉子已經發皺,女敕黃的菜心,最外邊的菜葉打著卷,黃焦焦的,紋路粗糙,還有些蟲咬的小洞。

但就是這樣的大白菜,吃著才最有滋味。

一棵緊緊挨著一棵,團團簇擁抱在一起。

陽光下微微閃亮的是未曾消散的露珠。

隨著兩人走進菜地,緩緩搖落,掉進泥土之中。

開始干活了。

把白菜一棵棵放倒,剔去菜根、黃葉,堆碼在牛車上。

不必堆的太滿,差不多就可。

一車車拉回家放入菜窖之中,存儲起來。

當然了,今年白菜多,是不需要全部存起來的。

剩下的也要腌兩大缸菜。

腌菜防春荒是傳統,村里每家這時候都會腌菜,許多人家能吃到來年夏天。

不過剛從地里收回來的白菜,是不急著去腌制的。

要晾曬個兩三天之後再腌。味道會更好。

于是兩人把白菜入窖的入窖,晾曬的晾曬。

而後洗干淨手,準備做酸女乃。

家里產的羊女乃每天喝不完。

做點酸女乃,再簡單做點女乃酪等甜品啥的,也是挺好的。

不僅保存時間稍微長些,也換換口味。

正好前幾天梁紅玉一家子來的時候就給帶了些酸女乃。

是那種大肚子瓷瓶的老式酸女乃,蠟封口,套著黃皮筋,量極其足。

有這些酸女乃以做引子,也不用買啥發酵劑了。

羊女乃煮熟後,攪拌攪拌,加進去些就行,簡單的很。

不然要在本地找酸女乃的發酵劑可不容易。

陳凌本來是買了些米酒。

想用米酒做引子。

不過這樣的做出來的有股子酒味。

媳婦和小姨子都不咋願意喝。

就備著做點自己喝好了。

擠出來的羊女乃煮開,放置到微熱。

趁這個時間,去把盛裝女乃的罐頭瓶開水燙一遍殺菌。

由于秋冬白天山上氣溫變化大。

為了有溫度保證發酵,就把灶台燒熱,鍋里燒上水。

等羊女乃涼下來,加入酸女乃、米酒充分攪拌之後,便全部密封好,放到灶台上,以這種溫度去發酵就行。

差不多等到晚上就能喝了。

一切做好後。

陳凌就搬起院里大盆的水去外面倒掉。

灶台鍋里的水,中間能添也能去,溫度夠就行。

正好今天媳婦要洗衣裳,也不會浪費。

「滴滴。」

陳凌剛把水倒掉,準備要去放放羊,一輛皮卡汽車就鳴著喇叭開了過來。

瞄了車牌號。

陳凌笑了,便把大盆放在門口,走上前去。

來的是趙大海,這次不是他自己,還帶了婆娘跟女兒。

「上個月就知道弟妹有了女圭女圭的事,早就要過來的,我姐催,聚勝也打電話催,搞的你們鄉里的電話號我都快背過了。」

「誰知道屁事一堆,一個接一個的,給我絆住了死活來不成……」

趙大海哭喪著臉嘆氣。

「哈哈,你忙你的,忙完了再來嘛。」

陳凌笑著,對旁邊抱著孩子的女子笑道︰「嫂子第一次過來,快別在外面站著了,趕緊進家。」

趙大海的媳婦是個不足一米六的嬌小女子,身材瘦削縴細,抱著一個比大頭差不多大的女女圭女圭,母女都很靦腆,提著禮品,微紅著臉和陳凌打過招呼,就跟著進了家。

「這是大海哥家的嫂子吧,快來快來,進屋坐。」

王素素在屋里拆好床單被套,拿出來要洗,正好看到陳凌帶著人進了院子,就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忙迎過來。

進屋閑聊片刻,互相認識之後,趙大海坐不住了。

「你和弟妹在家吧,我跟富貴出去轉轉。」

趙大海沖他媳婦說了句,然後拉著陳凌到外面,走到車旁,擠眉弄眼的嘿嘿笑︰「給你看樣好東西。」

陳凌以為他又帶了啥,結果打開車門,竄下來一條狗。

是條草灰色的細狗,脖子上掛著精致的皮套。

看看趙大海,再瞧瞧陳凌,便背著耳朵,緩緩搖起尾巴。

「好家伙,你高低是把狗帶來了啊。」

陳凌來回瞧了瞧,「把它放開,讓它先拉拉屎,撒撒尿去吧,瞧它腿顫的,憋了一路了。」

「哦,對對對。」

趙大海急忙把狗帶到旁邊去,片刻後回來,對陳凌道︰「你家狗呢,咋沒看到,快喊上,咱們一塊練練腿去啊。」

這胖子老早就吆喝著要帶狗過來攆山的,一直沒機會。

「在狗窩里睡大覺呢,這兩天沒怎麼讓它們出去跑。」

說著,就把兩只狗喊了出來。

見到兩只狗跑出來,趙大海帶來的狗還沒咋樣,趙大海自己就先大叫起來︰「哎喲我滴娘,黑娃啊,你這是咋了?」

只見黑娃身上,原本緞子般烏黑發亮的毛發,就跟被那只狗啃了似的,坑坑窪窪,好一塊禿一塊的,很是淒慘。

但黑娃卻渾不在意的樣子,依舊跟以前一樣,挺胸抬頭,龍行虎步的,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這時,就翹著尾巴上前去聞趙大海身旁這條細狗的。

結果把那細狗嚇得哼哼唧唧的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翻起了肚皮,滿眼討好的伸出舌頭去舌忝黑娃。

結果把小金惹急了,炸著毛發嗚嗚低吼,細狗頓時被嚇得不知所措,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無辜的不行。

「能咋?挨打了唄。」

陳凌踢了黑娃一腳,把它們兩個喊過來,笑呵呵的道。

「挨打?不能吧,我都听聚勝說了,黑娃老凶了,敢跟狼正面干仗,一口就咬死一只狼。」

趙大海滿臉不敢相信︰「再說還有小金哩,有誰敢惹它們倆。」

「咋沒有,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這就帶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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