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8、武壇(1/2)

作者︰白刃斬春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堤岸兩旁野樹枝葉盡已寥落,嶙峋的枝節在秋風中搖擺著。

樹葉在堤岸及至下方的緩坡上都堆積了厚厚的一層,

在堤岸折轉處,

一座房頂塌了半邊的小廟孤零零聳立在坡下,

周圍幾棵野樹張牙舞爪。

破廟內,

「赤龍真人」拿廟里已經倒塌下來的野神塑像頭顱作板凳,掃去野神腦袋上的灰塵,一坐下去,將背後木匣橫在膝上,把一柄柄寶劍抽出來,解下腰間的酒葫蘆,往一塊絹布上倒了些酒水,

沾濕絹布,

擦拭七把寶劍。

他一邊擦拭寶劍,

一邊抬眼觀察著正清掃廟里落葉碎石的蘇午,

枯枝敗葉被蘇午在廟內聚攏成一堆,「赤龍真人」往上面丟了一道符咒,符咒忽地一下燃起,很快就將那堆樹葉盡相點燃,形成了一堆篝火。

大胡子道人瞄了眼旁邊安安靜靜的蘇午,將一個鐵壺架在篝火上,往里面倒了些酒水。

等酒水燒沸了,一縷縷醇厚的酒香在廟里散發開來,

道人向蘇午道︰「喝一點,暖暖身子,待會兒把身上的衣服也在火堆旁烘干了——把自己捯飭好了,待會兒師父便開壇給你撥付兵馬。」

蘇午看著火堆上那只漆黑的鐵壺,又抬眼與「赤龍真人」對視,道︰「師父能看出我所授何種符了嗎?如所授符與幽州閭山派相沖,師父給我撥付兵馬,豈不是白費功夫?」

三山法脈皆有各自主修的符傳承,

閭山派即是「真武」。

蘇午體內自然存有「真武」,他當下之所以如此說,實是想看看「赤龍真人」究竟能看透自身幾分?可曾看到自身除了「真武」外,還有「北帝」、「元皇」?

「你是授了「真武」的。

只要授過真武,某就能將壇中兵馬撥付給你,你不必擔心這個。」赤龍真人將幾柄寶劍收回木匣,接著道,「某領受二品高上神霄三元三官輔化經,最能感應三山法脈諸般符的氣息。」

赤龍真人所言,讓蘇午微微放松。

對方所授經,最擅長感應三山法脈諸般符的氣息。

但「元皇」不再道門三山法脈序列之中。

至于「北帝」,赤龍真人如是真正感應到,可能還會多說幾句,然就今時情形來看,他應該還未感知到蘇午體內存有這道與北帝派主修符亦大為不同的「北帝伏魔神殺鬼秘」。

「你從前是甚麼根腳,今時已然不重要。

反正你也是修真武的弟子,天命令我收你作弟子,我順應了天命,此後是劫是緣,也只看天命如何安排就好。」赤龍真人取下篝火上的鐵壺,給蘇午倒了一杯滾燙的黃酒,又把鐵壺放到了篝火上。

他嗅到那杯中黃酒的香氣,分明有些眼饞,

卻能忍住誘惑,

用酒水擦拭寶劍,令蘇午飲用酒水,自身卻在克制著,未有喝一口。

「師父,你不喝些酒嗎?」蘇午見狀向赤龍真人客氣道。

赤龍真人看著他手中竹杯,

搖了搖頭︰「你的師祖——我的師父仙逝未過三個月,我在他遺蛻前立了誓,在他死後三年內,一定滴酒不沾。」

蘇午聞言不再推讓客氣。

破廟內的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廟外秋風蕭瑟,

吹動破廟周圍的野樹,枝丫搖擺發出嘩啦啦、嘩啦啦的聲響。

「此地既然已經臨近閩江,想來我們縱然不是在閩地之中,也必然已經極接近閩地了。」蘇午喝

了幾口黃酒,徐徐出聲道,「而您是幽州閭山掌教——為何要跑到閩江閭山派支所在的閩地來?」

赤龍真人垂目看著地上的火堆,緩聲道︰「近些時日間,閩江閭山派中有消息傳揚到外界,說是在閩江諸水系之底,群石聚集而成的「真閭山」即將顯世。」

說到此節,赤龍真人笑意微冷︰「我來看看熱鬧。」

不等蘇午再說話,

他又接著道︰「閩江閭山派支擅長「武壇」,與「巫鬼教」、「土教」、「道門」、「佛門」皆有勾連牽扯,只是其中道門道壇佔據了最多數量,諸壇共尊「許天師」,是以閩江閭山派支,仍被並入道門三山法脈而已。

幽州閭山派支建立之後,亦吸收了「巫鬼教」、「密藏域法寺」、「自然神教」諸多儀軌法門,但仍以三山符為主尊,一代代掌教去蕪存菁以後,幽州閭山已然是純正道門正統。

今時有消息稱,「真閭山」即將自閩江浮顯。

這是好事,

亦是壞事。

好事是——「真閭山」中如有道門傳承,閩江閭山仍舊歸于三山法脈之列。

壞事是——「真閭山」中如無道門傳承,反而是巫鬼橫行,土教術法遍布,閩江閭山派中,諸多道門道壇將危矣。」

「現下情形,或許已經對閩江閭山派中的道門道壇不利了?」蘇午看著赤龍真人眉宇間一縷憂色,出聲相問道。

赤龍真人看了看他,咧嘴道︰「你是怎麼到河里去的,你不記得。

——我看你是被閩江閭山派中的「虺烏法壇」迷了神智,沉進了閩江里——在你之前,我守著的那條河邊,已經漂下來十幾具真正的「河漂子」了。

他們體內都有真武,

都是閭山法脈弟子,都成了尸體。」

「同屬閩江閭山法脈,互相之間爭斗,便要如此殘毒嗎?」蘇午眉頭微皺。

同一個法脈中,

因為各自道壇法門歸屬不同,理念不同,都能互相傾軋到如此程度,恨不能滅絕對方滿門——若是分屬不同宗派,互相之間的爭斗必然更加恐怖!

「閩江閭山派術法強橫霸道,修習者皆以誅殺敵手,封押厲詭為目標,一上道壇,那便不是你死,即是我亡。」赤龍真人搖搖頭,「雙方既然動起手來,那必然是有一方要倒下的。

這是閩江閭山派支的風格,

說不上甚麼殘酷。

——此派支之中,有頗多道壇吸收了佛門靈山法,尊奉「地藏王菩薩」為壇上尊神,能請動六天故鬼之中的「增損二將」、諸童子降真神打,他們每年逢正月初一、六月十五、七月十五等時間領群神出游,總是要互相廝殺,死傷幾十數百號人的。

有時也會誤將壇外厲詭召來,

那死的人便更多了。」

「……」蘇午沉默了片刻,向赤龍真人問道,「那師父此次前來閩地,其實是存了匡正道門道壇的心思?」

「對極。」赤龍真人點了點頭。

「師父預備如何做?

如何懾服諸道壇,共尊三山法?」蘇午又問。

「自然是與他們斗法。

伐山破廟,掃滅邪祀。」

「幽州閭山法脈,僅過來了師父一個掌教,其余高功法師皆不曾跟隨嗎?」

「其余人都死了,

只剩某一個了。」

听得赤龍真人所言,蘇午一時訝然,抬首看向對方︰「都死了?怎會如此?」

「我師父仙去之前,以我為幽州閭山法脈掌教尊,我那幾個師兄不服氣,稱我先是做山賊,立身不正,後來做和尚,存心不誠,

後來才拜入師父門下做道士,乃是三姓家奴。

這般說法,我豈能忍受,

便與他們斗法——」赤龍真人咂了咂嘴,似乎還在回味與同門間的那場斗法,「他們太不濟事了,同樣是煉兵煉將,同樣是磨劍練法,同樣是「正氣袋」的修持,

他們比我還早修了十余年,

卻盡皆不如我。

于是有些人便死在了法壇上,有些人被斬了符,修為盡失,有些人心灰意冷,卷鋪蓋走人了。」

「如此,最終竟連一個人都未剩下?」蘇午不禁再次問道。

赤龍真人搖了搖頭︰「還剩了十余個年紀不大的道童,還有以前灑掃山門的幾個老嫗,都不曾傳度授過,我離開山門前,便讓他們守著山門,靠山吃山罷。

等我回去了,

估計也是一個人都不會剩下了。」

「沒有一個弟子願意追隨師父嗎?」

蘇午暗暗咋舌。

想及那位素未謀面的師祖,

若那位師祖對「赤龍真人」之作為泉下有知的話,也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可會後悔傳掌教權柄于自己這位師父?

還是說,

那位師祖其實料定了幽州閭山在自己死後會是甚麼局面,索性直接將掌教權柄交托「赤龍真人」,以求宗派「大破大立」?

赤龍真人听得蘇午的問話,搖搖頭,道︰「彼時我與諸多同輩、長輩道士斗法,殺了一批人,嚇走了一批人,有些人便轉投閭山上的朝陽宮、玉山派等等其他道門、佛門宗派去了。

但其實還有些人,見我道法精深,威嚴隆盛,便想拜我為師,與我學一樣道法,也覺得在門庭寥落之時投在我座下,或許能得我幾分優待——

我嫌他們煩人,就統統趕跑了。」

「……教授弟子,總是一件煩人的事情。

師父既然覺得這般事情煩人,

緣何今時又要收我作弟子?」蘇午問道。

「當時覺得煩人,後來某一個人長途跋涉,不遠萬里從幽州跑到這閩地來,一個人久了,便也覺得無趣,有個伴兒陪著說說話也好。

正好又算一卦說某能在這河邊撿個弟子,

也就順其自然了。」赤龍真人一臉無所謂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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