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Golden hour(下)

若是拋開長相這種外在因素,賀天然比之郭淮與沈秋序,他學識與郭淮在伯仲之間,性格涵養也沒有沈秋序來的溫潤,而那最為人羨慕的殷實家境,反倒是曹艾青最瞧不上的。

自幼被詩書與愛澆灌成長起來的好女孩,對于「物質」一詞的定義,自然有著一套非常良好的觀念。

所以這般比較下來,賀天然看似就沒什麼優勢了,不過在這三人之中,賀天然卻有一個其余兩人都不曾有過「劣勢」。

他是少有,甚至是唯一一個,能把曹艾青這種好脾氣的姑娘,惹到繃不住的人……

這跟著那種胡攪蠻纏還不太一樣,乖乖女更鐘意壞男孩的這種戲碼之所以經久不衰,重點肯定不是壞男孩有多壞,而是在于他對乖乖女有多好。

如果只是單純的壞,那麼那些喜歡上壞男孩的姑娘們,大抵一半是人格幼稚,而另一半則是見識淺薄。

顯然,曹艾青不在這個範疇里。

所以,賀天然的壞,更多是一種「對你好」的隱晦表述,而體現出來這種「好」的方式,往往是與一般關懷形式背道而馳的,好在他現在也收斂了太多太多,至多也就是在這方面下意識氣一氣曹艾青,像前世那般的一意孤行,自以為是的舉動,他是再也不會做了。

曹艾青走出了五六十米才逐漸消氣,轉頭就瞅見賀天然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她這才意識到還牽著對方的手,旋即就一把松開。

「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感覺有點可惜,沒能看見你激動的樣子,如果那一槍打中的話,應該會很開心。」

「說得你很了解我一樣……」

「我們都共同經歷那麼多了,說不了解才奇怪吧?」

曹艾青默然。

這條時間線不知不覺已經重啟接近兩年了,舊怨早已了清,曹艾青對待賀天然也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那般針鋒相對,他們以朋友的身份聊天、社交,偶爾會參與到彼此的生活,甚至是剛才情急之下的牽手,亦不會察覺到有什麼唐突的感覺。

他們可以很自然地面對彼此了。

以朋友的身份,卻始終無法再進一步……

兩人繼續走在游樂園的海濱大道上,這時賀天然忽然踏前幾步,轉身一邊後退,一邊說道︰

「欸,伯父伯母有沒有跟你說過,你這個人嘴硬心軟,口是心非,有時候特容易鑽牛角尖, 得慌。」

「你是說剛才打槍的事兒?賀天然,剛才分明是你一直打不中,叫我玩我才……」

「沒,我是說薛勇的事。」

曹艾青正想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辯解兩句,哪知賀天然話鋒一轉。

「如果你真的那麼不看好薛勇,那麼今天白婷婷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大可以阻止她,讓她拒絕這次邀約,但是你沒有,而且還跟來了,這說明你心里對薛勇的印象,遠沒有嘴上說得那麼不堪,你其實也想看看兩人的發展,對吧。」

曹艾青沒好氣道︰

「原來剛才你听我說話了呀。」

賀天然調笑道︰

「你跟我說的哪句話我沒仔細听過啊?我只是覺得,來游樂園本來就是來玩的,搞得那麼嚴肅沒必要,我們可以邊玩邊聊嘛,如果連這樣的歡樂時光都把握不好,那麼我們就真是活該下地獄了。」

曹艾青委實是沒想到賀天然這也能把話給原回來,姑娘送了他一記白眼︰

「那你知道是地獄還回來?」

察覺到對方情緒有所松動,賀天然樂呵呵道︰

「要是陽光燦爛每一天,那其實也沒啥意思,我這人最喜歡的就是屋外頭風霜雪劍,大雨冰雹嘩嘩下,而我就躲在屋里,沒事兒喝上一口快樂水,打上幾局游戲,心里賊舒坦;換作現在這情景也是一樣,你說這個世界讓我感覺壓抑,但我相信我一樣可以玩得很開心,管它是黑是白,有沒有人記得我,地獄不一樣有游樂場嗎?那就玩唄!這叫什麼,這叫超月兌,叫瀟灑!」

曹艾青終于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來你這次沒白回去啊。」

賀天然雙手一背︰「嘖~其實也就那樣。」

說完,他又變得有幾分唏噓,繼續道︰

「收獲呢肯定是有的,比方說昨天我回電影學院看望了幾個好哥們,其中一個學攝影的兄弟跟他那位學表演的女朋友分手了,原因呢也僅是因為各自的前程,這好像很現實,但想當初,我那哥們愛他這女朋友愛得死去活來,誰能想到最後是這麼個結局呢?」

曹艾青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接道︰

「所以你一回來,就安排了薛勇跟婷婷的約會?」

賀天然點頭︰

「畢竟小勇哥和婷婷不同,他們都是港城本地人,將來也不會考慮去外地發展,這樣就省去了很多麻煩,如果他們還能再續前緣,自然是最好的,要說可能出岔子的地方,估計就是這個世界的薛勇還沒遭受過我的一頓毒打,不知道婷婷會待他有多好吧,不過我想,以後有的是機會。」

曹艾青笑道︰

「你倒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月老呢。」

賀天然故意整理了一下衣服,裝模作樣道︰

「月老談不上,但作為一個紳士,是決不允許見到兩情相悅卻又飽受痛楚的有情人遙遙相望的。」

曹艾青一愣。

他總是可以很妥當的安排別人,但,他有沒有好好安排一下他自己呢?

「欸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果汁?我說得都渴了。」

賀天然一指不遠處販賣鮮榨果汁的小店,正囿于自己念頭的曹艾青搖搖頭。

「我現在還不想喝東西,你買自己的就可以。」

誰知,這句話一說出口,就被賀天然立時拒絕︰

「不行,你得喝,要不然我突然想到的一句台詞兒就說不出來了。」

「……」

曹艾青真是無語了,直接問道︰「你想說什麼啊?」

「你說你喝。」

女孩猶豫了兩秒,還是拗不過,滿足了他的心願。

「……我喝。」

「得 ~」

像是收到指令一般,賀天然屁顛屁顛地去買了蜜桃與火龍果果汁各一杯。

幾分鐘後,曹艾青接過自己的蜜桃果汁,看賀天然已經自顧自嘬起了手里火龍果,好奇心被吊起的她不由催促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賀天然傻笑了兩下,「嘿嘿,忽然感覺不太好意思開口。」

「你這人!」曹艾青停住了腳步,嗔怒道︰「你有什麼不好說的?說!」

賀天然︰「」

曹艾青︰「(`≠)」

在姑娘逐漸壓不住火氣時,賀天然終于松口,而且他竟然一言不合開口唱起了一段輕松的小調︰

「世界紛紛擾擾喧喧鬧鬧什麼是真實,為你跌跌撞撞傻傻笑笑買一杯果汁~」

「……」

「……」

女孩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也不知臊的還是尬的,她先是捂住自己雙眼,緩了幾秒,然後慢慢下移,露出眼楮,手虛捂住嘴,遮住強忍想要上揚的唇角,盯著眼前這個當街耍尬的男人。

「賀天然……你……你真的……這是什麼爛梗……」

賀天然渾然未覺,「爛嗎?我怎麼覺得……你還挺喜歡呢?」

曹艾青真是忍不住,一拳狠狠錘在他的肩膀上,打完之後仍未過癮,又再次補上了好幾拳,嘴里忿忿道︰

「叫你裝怪相,叫你裝怪相,你才喜歡呢!你這都是什麼呀!尷尬死了!」

賀天然被打得連連後退,一邊笑,一邊呼︰「欸是你要問的好不好?!」

「還不是你在裝怪!」

「講道理,我曾經好歹是樂隊主唱,唱歌應該不難听啊……「

「難听死了!」

「好好好,我的錯我的錯,別打了別打了,歇會歇會。」

直到男人服軟求饒,姑娘這才罷休,只是那雙眼楮依舊是惡狠狠的,白皙的臉上帶著兩抹飛霞,她微微喘著氣,像一只憤怒的小羊羔,看樣子是仍未解氣吶。

賀天然收斂表情,伸出手,將曹艾青手里拿著的果汁往上抬了抬。

「哎呀,喝口果汁消消氣,我不鬧了好吧,真不鬧了。」

曹艾青懶得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收回視線,果真是氣呼呼地喝了一口自己的果汁。

「好喝吧,我特意問了老板,他說蜜桃味的最甜。」賀天然像是邀功一般地獻媚。

女孩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還行吧。」

「你瞧,我就說你這人口是心非吧,剛才還說不喝不喝……」

賀天然等到這種時刻才翻梗,合著他一直都在等著曹艾青說這句話呢,姑娘頓時懵了,哪里會曉得這家伙話里繞了個大圈,原來在這里等自己,現在果汁也喝了,評價也給了,豈不是被他抓了個現行,想反駁都是反駁不?

「賀!天!然!」

女孩火冒三丈,柳眉倒豎。

在火山邊緣蹦迪的天然哥依舊是不慌不忙,甚至還提議道︰

「艾青,要不我們去玩玩過山車、大擺錘什麼的,找找刺激好不好?」

「大擺錘?我現在就想給你一擺錘!」

「哈哈哈哈,別別別,饒命饒命……」

少年少女你追我趕的情景在海邊的游樂場如期上演,他們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徘徊在雲霄飛車之上,跟隨著回旋的木馬來回起伏,然後在跳樓機的驟然升空與下墜的瞬間,描繪出一條獨屬于他們的光陰曲線。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敏感細膩的人都這樣,很多事還未散場,就已經開始回味。

賀天然與曹艾青抵達摩天輪的時候,已經是六點過了幾分,好在薛勇與白婷婷提前過來幫他們排了隊,加上電話一直催,于是終于在這麼一個時間點,兩人進入到了即將升空的座艙里。

座艙的門自動關閉,進到了這樣的一個封閉空間,剛才還興致盎然,沉浸在游樂氛圍中的男女面對面坐下,一時反倒沒了話說,他們的心緒慢慢下沉,靜靜地等待著升空的那一刻。

曹艾青的目光柔和地望向窗外,賀天然望著她,無端端想起了一句話——

太陽,不是突然落山的。

就像人的情緒,不可能突然爆發,它是一點一點堆積起來,失望與豁達,憤恨與釋然,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此消彼長後,才最終選定的表現方式。

說到底,曹艾青才是那個一如當初的姑娘,很多選擇與結果,比起賀天然來,她才是一直從一而終的那一個……

曾經很多時候,未來的那份記憶讓賀天然感到痛苦,以至于一開始,他想要把現在與未來徹底分割開來,然後,他又想要盡量做到圓融,于是少年的任性偏執與青年的世故通達,讓徘徊于兩端的賀天然,變得愈加腐朽蒼老。

一個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曹艾青放過了賀天然,所以她身處的地獄,才會變成天堂。

或許,用祝福和溫柔去封存一段時光,才是最好的告別吧。

摩天輪緩緩啟動,兩人一點一點升空,曹艾青注意到了賀天然的視線,她轉過頭來與他對視,輕聲問道︰

「為什麼不留在那里呢?」

賀天然沒有再回避,而是反問︰

「你認為我有什麼非留在那里不可的理由嗎?」

曹艾青沉默片刻,終是說出一個兩人今天都盡量回避,但若要談起,就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名字。

「因為……溫涼。」

摩天輪移動的位置隨著窗外照射的光影慢慢發生著變化,黃昏的金光在男女的臉上劃出了一道明暗分明的晨昏線,賀天然微微一笑,他的身子在座位上癱靠了下去,他仰著頭,像是在思索著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不是一個理由,我想……現在的我,身邊哪怕沒有你們任何一個人,我也能過得好。」

他喃喃著,似乎是為了確認這個從曹艾青那里抄襲來的答案真是自己所想,他自語著加重了語氣,重復了一遍︰

「嗯,我也能過得很好……」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陽光的金線正好漫過他的眉梢,他那望向窗外,滿懷追憶的眼眸里,閃耀著璀璨的光。

「你跟溫涼都是很要強,很有本事的姑娘,沒有了我,其實都很能活得精彩,但我想說,我賀天然也是一樣的,你說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一直都比你倆遜色,一直戀戀不忘,一直抓著不放吧?

溫涼教會我怎麼去愛,艾青你讓我懂得要如何自愛,這是你們給我的莫大恩惠,對于我的人生而言,已經是足夠足夠的了,所以,我還要去貪圖些什麼呢?」

曹艾青望著眼前的少年,不由追問︰

「那你的夢想呢?那個……拍電影的夢想。」

或許「夢想」一詞,才是「溫涼」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最深層含義,曹艾青知道賀天然回到這個世界,到底意味著他放棄了什麼,而之所以給他佛珠,最重要的也是因為這個……

可能有時候,一個人的名字,真的可以跟某種念想綁定在一起,一經人提及,便能想起許多美好的詞匯,諸如「青春」、「夢想」、「盛夏」、「課堂」。

那麼,曹艾青這個名字,對于賀天然代表著什麼呢?

女孩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可能也無法做到像溫涼一般成為「夢想」的一種具現化,可是曾經,她真的深深愛過那個追逐著夢想的少年……

她仍然還記得,在一個冬天,那個站在人群中心的男孩讓她幫忙找著榜單里名字。

她是從榜單的末尾一個一個往上看的,也是看到了最後,才看到了賀天然的姓名。

那時,她心中的那份怦然悸動,無以言表。

彼時還只是朋友關系的曹艾青,激動得抓住賀天然的手雀躍歡騰,她比任何人都開心,也比任何都明白,從打工的小酒館走到電影學院的賀天然,為此所付出過多少努力。

她是真的為此驕傲過的,因為她心中喜歡的那個人,同自己一樣,他們都在為了心中的某個遙遠目標,拼盡著全力。

那年冬天,港城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賀天然說道︰

「你帶我走出灰色世界的那一天,不是跟我說過嘛,不是只有留在另一邊才能完成夢想的。」

曹艾青微微嘆息︰

「……我一開始確實是這麼想的,但這兩年的相處下來,我發現我還是低估了溫涼對你的影響……就好像是作家沒了文字,畫家沒了畫筆,導演沒了鏡頭,可能她對你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吧。」

「或許吧……」

賀天然並沒有否認這一點,縱觀他的前世今生,雖對電影有著無限的熱愛,但無論其中是因為報復也好,想要奮發圖強也罷,若是其中少了一個人的存在,總是不夠完整的。

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沮喪,他只是略微一頓,然後重新笑道︰

「梵高說,我夢見了畫,然後畫下了夢。

然後我也想說,我的這段經歷,已經勝過任何一部電影了,親身參與其中的我,已經沒有什麼故事想對世人訴說了。

如果艾青你為我感到可惜,那麼我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總有比夢想更重要的東西在引領著我回到這里。」

「是什麼?」

摩托輪緩緩爬升,來到了半空中段,兩個年輕的男女在高空之上,談論著比夢想更重要的東西是什麼,賀天然給出的答案,無比的腳踏實地。

「責任與……愛。」

曹艾青像是被四個字踫觸到了傷口一般,她沉默著蹙起眉頭,看向賀天然的眼神中有一部分是恨,而另一部分,早已分不清是什麼……

兩人舊怨已結,但唯有一件事,橫亙在兩人之間,沒有得到善終。

那像是一根刺,時至今日,仍有隱痛。

「……」

少年曾拋棄了那個深愛過他的女孩……

這本是一件無法回轉的事實,可眼下往日重演,已經長大了的男孩,終于說出了一個答案。

可這個遲到了好幾年的回答,在這個青春的末尾,還能作數麼?

如此的觸景傷情,讓曹艾青眼眶發紅,可她仍是倔強地說著︰

「我不需要你負什麼責任賀天然,我跟你早就已經結束了。」

直視著她雙眸的賀天然緩緩搖頭,他沒有否認亦沒有承認對方的話,而是自顧自往下說︰

「不光是只為了你,艾青。

一年多以前,王媽的心髒病給我敲響了一聲警鐘,經歷過輪回的我們,好像對生命少了些敬畏,而直到真的目睹了生命的流逝,直到我听到賀盼山說出王媽病危入院的消息時,我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生命之重……

我向來是個涼薄透頂的人,自幼與父母關系疏遠,但在那一刻,這位養育我長大的外人,竟比什麼都重要了……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有責任,讓她不再為我操心,這是我的責任。

我完成了夢想會讓她開心嗎?會吧,這是肯定的,但這跟我的夢想沒有絲毫的關系,她的開心,只是因為我過得安穩順遂,因為我開心而開心……

還有我的父母,我的家庭,自從賀元沖那檔事兒被我們揭穿以後,賀盼山這一年來好像老了許多,有時候我看著他明明很疲倦,但他依舊在人前保持著威嚴,我有時候見了,心里就覺得……莫名不是個滋味。

家門不幸,兄弟鬩牆,前妻時不時戳著他脊梁骨,至今沒有原諒他,現任教子無方,父妻子三人心生隔閡,他還要每日操持著一個龐大企業的運轉,這些事里但凡挑出一樣來,都足以讓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彎下腰,可是他沒有……

盡管我很不喜歡他霸道的相處模式,但單就這一點來說,我是很佩服我父親的。

他有個愛好,就是每個月抽出幾天時間去乘船海釣,以前他總會呼朋喚友,一起到海上閑話家常也好,聊聊生意也好,那是他難得的逍遙時光。

不過這一年,他往往都是一個人出海,一去就是一天一夜甚至更久,期間所有人都聯系不上他,有時候我會想,他會不會也追尋著年少時環游世界的夢想,獨自遠航,再也不回來了……

嘿……我賀天然的夢想是夢想,他賀盼山的夢想就不是夢想了?」

賀天然嗓音低絮,娓娓說到動容處,不禁是苦中作樂。

「……天然。」

曹艾青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賀天然搖頭打斷,他長出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繼續道︰

「我曾想象過,如果我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但父母慈愛,我或許能過得很快樂,但要是再遇上這種穿越的戲碼,我大概率會像郭淮的母親期望的那樣,一步步往上,利用未來的知識累積一筆豐厚的財富,實現階級的跨越,我可能也會有夢想,但我絕對不會在愛情面前有那麼多思考,也不會糾結你跟溫涼之間,我到底更愛誰……

因為對那樣一個我來說,吃飽飯,穿好衣,盡早撐著一個家,才是最緊要的。

所以有時候我也很慶幸自己投了個好胎,一出生便衣食無憂,有那麼多時間去思考一些大老爺們覺得很矯情,但之于你跟溫涼而言,又很重要的問題。

真好啊,我跟你還有溫涼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因為柴米油鹽或者現實的雞毛蒜皮而發生過爭吵,你們都很善良,從不在物質上給男生壓力,因為你們本身就足夠獨立與優秀,愛情對你們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共鳴,是很純粹的東西,而恰好,還未跟父親鬧翻的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欣賞,去理解,去走進你們內心,而不是被世俗的瑣事叨擾,忙著考試,忙著工作,是忙著賺錢,忙著養家糊口……

這可能……就是我作為一個富二代為數不多的優勢吧,如果我與郭淮的身份對調,我真的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現在賀盼山的精神狀態被我和元沖兩個給折騰的每況愈下,作為家中長子,我應該肩負起一部分家庭責任了,我總不能在這種局面之下,我吵吵著要追什麼夢,執拗的一定要永遠當個少年吧?

呵,雖然我這個生意場上的愣頭青能做出的貢獻對賀盼山來說微不足道,可……應該還是能讓他開心一點的。」

賀天然說完這一切,並沒有因為要決意背負起這些責任而感到惆悵,他如釋重負。

他是真的找到除開夢想之外,未來生活的一個方向。

摩天輪在這時,也攀升到了最頂端,他凝視遠方,整個西面的天空,都被落日燒得火紅火紅的,是那種讓人幾欲顫抖落淚的火紅,那種和年少一樣不顧一切燃盡自我只為一刻炫目的火紅。

賀天然依然天真,但好像也學會了虛偽;他依舊有著不甘,但也終于作出了妥協。

當一個人不可誘惑,不可冒犯和不可動搖的時候,他的身上,就具備了某些迷人的東西。

曹艾青痴望著他,余暉的碎金散落在少女的臉頰,暈染著她的一根發絲,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可這些好像都不那麼著急了……

在片刻的千回百轉,思來想去後,她只是簡單地問出一句︰

「你會留在這里嗎?」

「我會永遠留在這里,我會留在你身邊。」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出——永遠。

「……是因為責任?」

「還有愛。」

遠方的天空,落日熔金,暮雲合壁。

女孩眼眶中晶瑩卻始終不肯滴落的淚珠像極了她瞳孔間開出一朵花,那是擁有盛夏後凋零,才能倒映出的金色年華。

賀天然站起身,然後在女孩的淚眼蒙的視線里,單膝跪了下去……

「艾青……我們,結婚吧。」

我們,結婚吧。

這是曹艾青作為一個少女時,最期待的事。

她的名字里,見證著父母的過往與期許,她曾經是那麼渴望收獲一份真摯的愛,可等來的,卻只有現實的干淨利落,五馬分尸。

此時,曹艾青的眼淚已經止不住的往外流,她不斷擦拭,卻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她的嗓音里夾帶著啜泣,問道︰

「你……你一定是……又想完成我的夙願,所以……所以才這麼說的,是不是?」

賀天然伸出手,溫柔地幫她擦拭掉淚水。

寬厚的手上撫摩著女孩略帶涼意的柔軟臉頰,對方帶來的溫度,讓曹艾青感受到了無比的真實,她的耳邊,堅定地響起了這麼一句︰

「這無關夙願,這是我發自內心想要去爭取到的事。艾青,這是我此生之中,唯一一次可以選擇家人的機會,于我而言,沒有妥協,除你之外,再無他人。」

最終,是玫瑰捧起篝火,重演了一遍少年時愛的落日。

愛是什麼呢?

愛如浮光掠影,光穿了過去,世界便有了色彩。

曹艾青望向隔窗外的夕陽,又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曾經說,靈魂在融合的時候,會看到一些瑰麗絢爛的光景。

可是此刻,天邊的太陽比起這份失而復得,卻依舊炙熱真摯的愛來,都顯得黯然失色了。

「你願意嗎?」

「我……願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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