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皮優論英雄

父親又一個爆栗彈在我頭上,「那個佐佐木的功夫是你教的?」

「我只是教了他幾招逃跑的功夫。」

「那也不行,這門功夫是董師父傳下來的,沒他老人家發話,你怎麼可以隨便傳授他人?」父親厲聲問道。

我只好老老實實的認錯︰「爹,我錯了。」

父親仍是怒氣未消,「輕傳武功也就罷了,你居然傳給一個日本人。你這個混賬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說著,便抬起巴掌,我從未見過父親發過這麼大的火,嚇得呆在那里。

突然,皮優大喝一聲,「停!」她大踏一步站在我面前,瞪著父親,父親問道︰「我不許你打蟲子。」

我心里一驚,皮優根本不了解我的父親,平時很是和善,可一旦動怒,縱是天王老子也敢動手,否則當年敢在朝堂之上掏出手槍,大罵李中堂。

父親看著皮優,「你是誰?」

「我叫皮優,是蟲子的朋友。」

「走開,我教訓我的兒子,你不要管。」

皮優絲毫沒有猶豫,斬釘截鐵地說︰「我偏不。誰打蟲子都不行。」

父親大概也沒有想到皮優一個嬌弱的小姑娘敢在他面前頂嘴,怒氣更甚,他漸漸抬起巴掌,「你不要以為你是個小姑娘,我就不敢打你!」

皮優叫道︰「是我逼著蟲子把功夫教給佐佐木的,要打你打我吧!」皮優話說的雖然漂亮,但有縮著脖子偷眼看著父親。

佐佐木竄到皮優身邊,撲通跪倒,「您是師父的父親,算起來是我的師爺,不要打我師父和師娘,要打你就打我吧!」

話音剛落,「啪」地一聲清響,父親隨手一巴掌,把佐佐木打了一個滾兒。

那聲音我听著都疼,佐佐木雙手支地,重新爬了過來。他執拗地跪在我身旁,「師爺,我第一次見到師父武功便為之傾倒,是我懇求師父傳功的。」

「啪」,父親又是一巴掌,將佐佐木打倒。這家伙真是執著,依舊重新爬了過來。他的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嘴角流出血絲。

皮優說︰「你是蟲子的父親,我就叫你叔叔吧,不管佐佐木是不是日本人,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跪下來懇求蟲子拜他為師,足見他的誠心,後來我被別人攻擊,他也像現在站出來,足見其勇。所以,我才替蟲子收他做徒弟。你不要打蟲子,也不要打佐佐木,要打你朝我來。」

父親根本不听皮優解釋,又抬起手來,我一見這要是一巴掌打到皮優臉上,皮優哪里受得了,心中大急。

我看到安妮就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著我們。

安妮是我的靠山,每次父親要教訓我,安妮總是要站在我面前保護我的。

今天安妮只是遠遠地看著,根本沒理會,讓我有些傻眼,劇本不是這樣演的呀。如今,看著皮優要挨打,只好拼一回了。

我一把抱住皮優的頭大叫起來︰「安妮,你管不管,我爹又打我了。他不但打我,連你未來的兒媳婦都要打了。」

父親愣住了,手高高地舉在半空,沒有落下來。安妮走過來,點著我的額頭,無限愛憐地說︰「我看就是該打,跑出來好幾天,也不知道回家。」順手把我拉了起來。

我嘻嘻一笑,「安妮,還是你最疼我。」

安妮並沒有理會我,拉起皮優牽著她的手,目光流轉,「你很漂亮,我很喜歡。你喜歡比利?」

皮優臉色緋紅,但還是點了點頭。

安妮轉身對父親說︰「達令,差不多就算了吧。我很喜歡這個小姑娘,雖然有些野蠻,卻是真心對蟲子好。蟲子的這個徒弟也好,有勇氣。」

父親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安妮,你會把孩子寵壞的!」

安妮笑道︰「不會的,蟲子雖然頑皮了些,但知道深淺。你天天民族大義的教著,不會差的。」

安妮的話在父親耳朵里極是好使,他終于沒有脾氣,沒好氣的訓斥道︰「說,你是怎麼收的這個徒弟?」

我便把佐佐木的遭遇講給了父親,父親听後贊許地點了點頭,「還不錯,」瞅著佐佐木說︰「起來吧。」

我踢了佐佐木一腳,「還不磕頭!」佐佐木大喜,嘴里喊著師爺,三個響頭磕下去。

我又把智子介紹給了父親和安妮。

這時遠處一群日本武士拎著棍棒,怒吼著沖了過來。

為首的卻是井邊,他的身邊還有一個肥胖的家伙,想來是齋藤了。

一群人氣勢洶洶地殺將過來,為首的齋藤獰笑著,「八格,中國佬,今天我要殺了你。」

他一路跑將過後,距離我們還有三四米遠的時候,發覺身後沒有了動靜,回頭一看,只見以井邊為首的那些日本武士,一個個拎著棍棒遠遠地站在那遠處。

齋藤卻前出了三十多步,孤零零地一個人,極是尷尬。

這些日本武士很聰明,他們看到了智子,看到了佐佐木,更重要的是看到了我。此時我的手中擺弄著我的彈弓。

今天前來助拳的這些武士九成以上都吃過我的彈弓苦頭,他們識趣的和我保持著安全距離,免得再受彈珠擊頭之苦,更何況還有智子和佐佐木在側,這些人也知道無法動手的。

齋藤眼見武館的武士們不肯援手,又看到我們這邊的智子和佐佐木,似乎也明白過味來,可此刻正是騎虎難下的局面。

他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大喝一聲︰「小子,你跑不了,今天老子就是要教訓你!」手指卻是指向我們周邊不遠處的一個人,大踏步走了過去。

那人一身布衣,戴了頂漁夫帽,帽檐遮得很低,似乎並不想讓別人看到。

齋藤自鳴得意,如此既免去了尷尬,又在眾武士面前保全了面皮。

我不禁好笑,「想不到齋藤還有這種神操作!」

皮優樂不可支,「人至賤則無敵!」

跟隨來的眾武士,卻一臉茫然,齋藤先生尋仇也會找錯人嗎,不過只要不是拿著彈弓的,這個拳還是要助的。

隨即呼啦一下,要向前沖來。

齋藤此時已沖到那漁夫帽面前,他大吼一聲,揮拳就打。

便是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不知怎的,齋藤碩大的身軀竟騰空而起,宛如風車一般被那漁夫帽男在頭頂轉了兩個圈,順手將他大頭朝下,向路旁的一個散發著臭氣的垃圾箱裝了進去。

垃圾箱里覓食的蒼蠅,嗡得一聲,四散奔逃,剛剛踏上一步想要助拳的武士們腳下卻像踩了剎車, 的一下停在那里。

我一下子看呆了,那男子的手法和佐佐木所說地父親教訓齋藤所用手法有些近似,但當我親眼見到,依舊十分駭然,他一抓二擔三轉四貫,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好似排練過一般。

那漁夫帽的男子看了我們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可憐的齋藤因為身體肥胖被卡在垃圾箱里,無法動彈,雙腳不斷亂踢,滑稽至極。

皮優和智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不想再發生沖突,正要招呼大家一同離開,卻發現父親不知何時,竟然不見了。

「安妮,我父親去哪里了?」

「呵呵,他剛才跟我說去看看那個神秘男子,讓我們找個飯店等他!」

「哦,好吧。」

我給安妮介紹了智子和佐佐木,佐佐木要留下了處理善後,安妮要帶我們去飯店。

我們來到一家「倫敦好男人」西餐店,這是一家英國人開的西餐店,安妮作為地道的英國人每次進城吃飯都會選擇這一家。我想大約是這家正宗的倫敦西餐店可以寄托著安妮濃濃的鄉思吧。

安妮似乎對皮優極是喜歡,始終拉著皮優的手。

往日「囂張野蠻」的皮優似乎一下變了一個人,不言不語,文文靜靜,真的如同一個小媳婦一般。

古靈精怪的智子雖然也不再言語,但眼楮卻不時看著皮優,皮優每次和她的眼光相對,便滿臉緋紅,智子便肆無忌憚地看著皮優,把皮優看得愈發不自在,最後把皮優氣急敗壞地瞪了智子一眼,智子卻格地一聲笑出聲來。

我有些頭大,覺得自己的玩笑開得有些過火,之前我口不擇言說皮優是未來的兒媳婦,現在看來安妮卻是當真了。

我嘻皮笑臉地看著安妮,「安妮,趁我爹不在,有個事跟你說一下。」

安妮正拉著皮優的手,說著話,轉過頭看著我。

「剛才怕父親真得打了皮優,所以才說什麼未來的兒媳婦……,你可別……」

安妮笑眯眯地看著我,「我知道!」隨即便又轉過頭去,拿著菜單問皮優︰「孩子,想吃什麼?」

皮優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安妮,我吃什麼都行!您看看自己喜歡吃什麼,我給您點。對了,這是我給您買的一些禮物,不知道您喜歡不喜歡。」

安妮打開一個禮盒,一聲驚呼︰「天啊,這種巧克力是正宗英國特產,我小的時候天天想著盼著吃的,沒想到在澳洲也能買到,你是從哪里買的?」

「安妮,只要你喜歡吃,我天天給您買。還有這件羊絨衫,也是英國來的,您試試,我沒見過您,就按蟲子給我描述的你的樣子買的,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安妮看了看尺碼,眉飛色舞,「我正好是穿這個尺碼的衣服的,試都不用試了。」

我一陣無語,安妮,您知道個啥呀,真把皮優當兒媳婦了。

這時,安妮打開自己的包,拿出兩塊精巧的玉墜,一塊是龍,一塊則是鳳。「孩子,第一次見面,我也要送給你一件禮物,這是蟲子的父親雕刻的玉佩,他原想是雕一條龍給蟲子做成人禮,我告訴他再雕一只鳳吧,中國有句話怎麼說?」

智子不失時機的說︰「龍鳳呈祥!」

安妮連連點頭,「對對,便是龍鳳呈祥。」

皮優即喜且羞,把那佩拿在手中,愛不釋手,「沒想到沈叔叔還會雕刻,這一塊上好的綠松石,說是極品也不為過。」皮優一邊說一邊對著光映照。

菜品已經齊備,安妮高興地招呼大家用餐。

「安妮,還從來沒有見你這麼開心過。」父親大踏步走了進來。

我和皮優起身相迎,智子也站起身,向父親一躬。

「達令,你看看,這是皮優給我買的巧克力,這是羊絨衫,都是英國的。」

「喜歡就好!」說著,父親看著皮優,「讓你費心了。」

「不客氣,蟲子跟我說起許多關于您的事情,他很崇拜自己的父親,在我的心中,您也是大英雄。」

父親坐在那里,長嘆一聲,「孩子,你很會說話,哪有跑到澳洲的英雄呀。」

我惦記著那漁夫帽,見父親眉宇間帶著些許愁容,只好等到單獨和他一起時再問了。

皮優滿不在乎,「叔叔,我說您是英雄,您就是英雄,不單您是英雄,安妮也是英雄。」

安妮笑著說︰「怎麼連我也成了英雄了!」

「那當然,我听智子還給我講過中國一個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故事呢?曹操和劉備喝酒時談論天底下誰才是英雄,曹操說過英難的標準,他說真正的英雄像龍一樣的,智子你知道的。」

智子吟道︰「當年曹操說︰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皮優連連點頭,「對,就這麼說的,叔叔您做將軍時可以縱橫四海,奮勇殺敵;廟堂之上,可以振臂高呼,痛斥群丑;牢獄之中,大義凜然,不畏生死;來到澳洲,又搖身一變成為隱者,難道不是英雄嗎?」

「安妮也是英雄,她可以不遠萬里尋找真愛;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護夫救子,我就比不了,剛才叔叔抬起手來的時候,我表面很勇敢,其實……其實已經做好哇哇大哭的準備了。」

父親和安妮一起笑了起來。智子也是微微一笑,神色卻有些黯然。

父親說︰「我不過是嚇唬你一下罷了,大英雄怎麼能欺負一個女孩子。看來蟲子沒少在你面前替我吹牛。」說罷,長長吐出一口氣,對我說︰「蟲子,其實父親我根本算不上什麼英雄,如果勉強算得話,也不過是因為心懷家國。」

「我從小接受的是中國傳統的教育,家族里的長輩也常常教導我,利一身者莫為之,利家國天下者必為之。方今宇內,列強並起,想我中華民族,數千年歷史悠長,幾萬里山川錦繡,可如今卻是老大帝國,被列強瓜分,受盡欺凌,先有火燒夏宮之恥,後有甲午之敗,聯軍進京師之時,我卻身陷牢獄,最後只能攜妻兒逃到澳洲,回天無力,報國無門。」父親說罷徑自喝掉一杯酒。

「我最是佩服岳飛,最終也活成了岳飛,恥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我曾希望自己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可如今卻是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蟲子,父親只希望你時時記得家國二字便可,其他便是細枝末節,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爹。」

我們正自說話間,佐佐木和伍德走了進來。

佐佐木大叫,「師父,可找到你了。伍德先生找您有急事。」

伍德幾步來到我面前,「比利,我奉命帶隊去荒原追剿一群偷渡者,但軍隊對那里的地形並不熟悉,想請你做向導。你務必幫忙,其實,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想舊話重提,我更希望你成為一名澳洲士兵,和我一起征戰。」

伍德和父親並不認識,更不知道此刻正是他憂國憤懣之時,怎麼可能讓我成為一名澳洲士兵。

果不其然,父親听到之後,啪地重重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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