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萬歲山圍獵(中)

耿府……

上午接待時的事,耿南仲其實相當清楚其中利弊。

在朝為官這麼多年,他雖不是最聰明那個,但至少也不是最笨那個,怎會不清楚主動承認工作失職,那等若是幫完顏宗翰說話、落了大宋的臉面?

但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此時他剛從鴻臚寺回來,作為禮部主管接待工作的官員,在鴻臚寺待到現在很正常,本是想憑借著上午時替完顏宗翰說話的情分與完顏宗翰搭上線。

可惜的是,線是搭上了,可雙方交流得卻並不愉快。

與想象中自己只要主動示好就能得到完顏宗翰的回應不同,對方對他那些明里暗里的提示並不在意,壓根兒就沒有半點想要與他聯手的意思。

耿南仲看得出來,大概是因為上午那出戲演多了,算是俏媚眼兒拋給了瞎子看,這讓對方壓根兒就看不上他,言辭間反倒是對那個罵了他完顏宗翰,最後卻被氣暈過去的李若水頗為尊重與在意,特意問起其中風情況,而對他耿南仲這個‘蠢貨’卻是不甚在意,視若小丑兒戲。

這讓耿南仲氣得有些牙直癢癢。

什麼金國大元帥……這、這他媽不是個賤皮子嗎!

府邸中,吳敏、唐恪正在等著他的好消息,卻見耿南仲一臉陰沉的回來,心里都是咯 一聲。

听他說明完顏宗翰的態度,兩人也都是臉色微微一僵,此前唐恪還尚且覺得與完顏宗翰聯手坑害林沖,有些賣國之嫌,有些猶豫,可此時得知完顏宗翰沒有聯手之意時,反倒是有些慌了起來。

身在官場,他太清楚在眼下的朝政局勢中,太子、以及林沖對他們的威脅了,若果真什麼都不做,那完全可以說是在慢性等死,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哪怕因此擔上背負勾結外族的罵名,也要與之血拼到底,誰知現在卻連這條本不想走的路都被堵死。

只听耿南仲說道︰「今日故意示弱之舉,本是想讓他令感受到我等善意,誰知竟被他輕視……我思來想去只有一策。」

「耿兄就莫要賣關子了,還請速言!」

「明日田獵,完顏宗翰必會借機炫耀騎兵武力與騎射,以此繼續打壓朝廷臉面,給朝廷形成心理上的壓力,為日後的談判爭取更多主動和話語權,而我們,便在此處阻截他!」

「阻截?」兩人都是微微一怔,這是要摒棄用完顏宗翰去搞林沖的路子了?

「此事需著落在二位身上。」耿南仲笑道︰「兩位都曾是蔡相門生,與軍中亦是關系匪淺,與城外馬軍司步軍司十分相熟,此番太子命馬步軍司的陸、成二將隨行萬歲山,兩位當可速往聯絡之,安排明日田獵之事。」

「陛下與太子如今都在擔憂明日田獵之時,會被金人折了臉面,我等若是能成此功,在太子與陛下面前便是大大的掙了一回臉,如此大功一件,豈能不取?此只是其一。」

「其二,完顏宗翰此人個性極強,也極為自負,我看他是那種敬重強者而鄙夷弱者之人,此番若能在田獵中阻擊其意圖,反而能令其高看一眼,如此方能有與他坐下來協商的余地。」

吳敏和唐恪听得均是苦笑︰「想法雖善,然那金人自有在馬背上長大,其騎射之術天下無雙,便是遼人都多有不及,陸成二位雖也算驍勇善戰之輩,但僅憑這二人及其麾下馬步軍司,如何能與之相提並論?這、這、這還能去做什麼準備?就算準備了也是無用啊!再說了,要是當真有奇跡贏了,那也是陸成二位的功勞,與我等何干……」

「兩位平日也是才思敏捷之輩,今日怎的愚鈍至此?莫不是關心則亂?」耿南仲笑道︰「陸成二人及其馬步軍司自然不是金人對手,若他們真能贏,那還要我等做甚?」

兩人的精神微微一振︰「如何?」

「既是田獵,比試的自不會是射死靶……」他湊到兩人跟前,壓低了聲音︰「我們只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

宋徽宗已經是有段時間沒過問政事了。

這段時間來每隔三日便服用一顆林書航送去的丹藥,然後一門心思的撲在小周天心法的練習上,此人確是頗有悟性與天賦,短短一個多月下來,如今居然已經是小有成效,真氣能凝于胸,已是練氣六段左右的水準。

徽宗自覺氣力大增、精力充沛,對林書航的修仙之法自此也是深信不疑。

那日在皇宮中接待完顏宗翰,都是被林沖親自入宮去請的,否則還不願意出來呢,之所以沒有當場敲定談判日期等正事,甚至還出了讓太子陪完顏宗翰田獵這等昏招,實是因他心思完全沒在這上面,便連宴請吃飯時,腦子里想著的也都是六十四卦中的變化,旁人與他說上四五句話,他才反應過來一兩句而已。

因此今日的田獵,他自然便更不會去了,只命太子代勞。

萬歲山起于汴京北面,林書航曾在現代前去游玩過,早已改為了所謂的武俠城,各種建築和古跡琳瑯滿目,已然失去其原本的秀麗模樣。

可在這北宋時代,萬歲山卻是標準的皇家園林,偌大山林中,除了環繞全山的幾層籬笆外,再無其他礙眼的東西。

這里除了虎狼獅豹這類大型食肉動物沒有,其他鹿、兔、獐、羊,山雞走獸則都是應有盡有,宋徽宗便時常愛來這邊游玩,只是從不田獵,只游山玩水、看走獸奇珍,帶妃子們投喂取樂,興趣來了便作詩一首,因此此間的動物大多也並不怕人,看到人時,常常還會主動出來討要吃食,可謂單純至極。

正前方是陡峭山脈,下方則是坦途平原,四周綠蔭遍地、草木成林,遠處的瀑布聲從山頂嘩啦啦的滾落下來,聲音在這片仙境沃土中傳遞,激起陣陣水霧,實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休閑聖地。

可此時的萬歲山,卻一反往昔的仙靈之氣,反而是一片殺氣騰騰。

太子的試射已經結束,由于少時練習過弓馬,這幾日又是暗中苦練準備,今天超常發揮之下,居然連射二鹿三兔一獐,便比之旁邊的完顏宗翰也沒輸上多少,算是將心頭的大石落地。

他與完顏宗翰,領著百官在臨時搭建的棚台旁休息,完顏宗翰手下的幾個將領見獵心喜,主動請纓也想要射獵,完顏宗翰詢問趙恆,太子自然沒有拒絕客人之理,結果這一答應,便答應出了紛爭。

先是完顏宗翰提議讓雙方各選百位射手,各執紅藍色箭支比試,看誰射得多。

坦白說,趙恆是早就預料到對方這一手的。

他是真想在這方面跟金人對拼一下,挫挫完顏宗翰的氣焰,可人家金人畢竟自幼便在馬背上長大,騎射嫻熟更勝遼人,雖說陸運麾下的馬軍司訓練還算勤勉,但與之相比肯定是大大不如。

但畢竟完顏宗翰若存心找事,那就算拒絕了這場也必然還有下一場,不若就此讓他找點面子,田射而已,馬軍司對萬歲山這一帶的地形又很熟,就算輸應該也不會太難看,如此倒也省了諸多麻煩事。

再加上被旁邊耿南仲遞眼色暗示,以為他有什麼少輸算贏的準備,便勉強答應下來,命馬軍司陸運指揮使挑選一百精銳騎手出列。

本是料定宋金兩邊的騎射之術相差甚遠,這一場大宋必然輸定,可沒想到等得半個時辰過後,雙方將各自獵殺的獵物堆積過來時,才發現宋營居然勝了一截。

宋營這邊,百人三炷香時間,共射殺了二百七十六只兔子、一百八十三頭羊、四十幾頭獐、十九頭鹿,幾只狐狸山貓,還有各類山雞走獸約莫百余,共計五百出頭,勝過了金人的四百多獵物。

但見此時的棚台上,獵物堆積如山,宋營這邊明顯要多出一些。

陸運及其麾下騎士未免有些得意,也是真讓趙恆又驚又喜,忍不住暗暗轉頭去看了耿南仲一眼,卻見對方面帶深意的微微一笑,顯然此勝是另有原因。

……管他什麼原因,無論如何,宋軍總是勝了這場。

趙恆瞬間只覺揚眉吐氣,此前因耿南仲幾次與林沖唱對台,讓他已對耿南仲漸漸沒了耐心,甚至是越看越煩,可此時卻突然覺得耿南仲又重新順眼起來。

他大笑著說道︰「大元帥麾下也是極其勇 了,只輸了三十幾只,一成都不到,雙方實力極其接近啊!且畢竟我宋軍是自家門口田獵,地形比大元帥麾下悍將更了解,如此便算個平手吧!來人,所有參與田獵的將士,各賞紋銀二十兩,錦緞一匹!」

如此明平暗勝,又給了對方台階下,實已是趙恆心中最好的劇本了,可沒想到完顏宗翰並未搭言,只微微一笑,隨即便听下面的金人騎兵中有人咆孝著吼道︰「我不服!」

原本熱熱鬧鬧、一片和諧的現場霎時間便清冷下來,變得鴉雀無聲。

完顏宗翰此時才微笑著開口道︰「呼博爾,貴人面前,豈容你大呼小叫?何況勝便是勝,敗便是敗,金人幾時變得似你這般輸不起了?」

話音落時,只見那金人騎兵隊伍中,有一壯漢翻身下馬、排眾而出,跪拜在完顏宗翰下方說道︰「宋人騎射之術爛極,適才末將曾見有好幾人連射數發而不中,如此技藝,豈能勝過我等?我懷疑這些獵物有問題!」

趙恆微微一笑,輸贏勝負,靠作假的話是真不了的,他可沒命人去做過這等事,自只當此人說的是個笑話。

果然,不等趙恆開口,那邊完顏宗翰已替他說道︰「呼博爾,雄山上的漢子,說話不可無憑無據!」

「我有證據!給你們看!」

那呼博爾大步走到台前,伸手想要去翻宋營的獵物堆,陸運指揮使的臉色微微一變,示意身旁親衛,立刻便有兩個宋營騎兵攔截過來,伸手按住他肩膀,大聲呵斥道︰「你做什麼!這是我們的獵物!」

「起開!」

那呼博爾竟是天生神力,雙臂一掄,竟將兩人掀飛。

身後的宋軍大怒,接連搶出來數人,可還沒等靠近,已被趙恆喝止道︰「讓他翻!」

太子之名不可違,陸運的臉色難看之極,下一秒,便見那呼博爾在獵物堆中抓到了什麼似的,往外用力一拽。

堆砌在上面的獵物紛紛往下滾落,撒了一地,呼博爾也不管,只將手中抓到的東西高高舉起。

初一看,只見那是一只野兔,一支紅色的利箭射穿了它身子,似乎並無異常,可若細看,卻才發現這野兔居然已經有些僵硬,且其箭口處的血痂已凝固,紫紅色一片。

而更明顯的是,這‘野兔’身材臃腫肥大,常年狩獵之人,一看便知道是喂養出來的,而非野生,這萬歲山皇家園林里雖然沒有豺狼虎豹,但狐狸、山貓這類抓兔子的卻是不少,這兔子真要是野生的,長這麼胖,怕是都不知道被吃了多少回、墳頭草都得老高了。

「大家射獵不過三炷香時間,這兔子便是一開始就射中,短短三炷香時間,也不至于傷口就已經凝血至此!」呼博爾一邊說,一邊使勁兒拍了拍那兔子,見其身體受到拍擊時的扭動弧度,對于一只新鮮的獵物來說,顯然過于僵硬了,他大笑著說︰「居然連身體都硬了,這可不是寒冬臘月!何況初春時分的兔子居然能長這麼肥,哈哈哈,這宋朝的獵物,怕是真要與正常的不同一些!」

不消說,這只兔子的死亡時間明顯不是在這三炷香以內,而野兔一般不可能肥,剛剛經歷了寒冬臘月的春季野兔就更不可能這麼肥了,因為春天的草青黃不接、夏天的兔子忙著逃命,只有秋季的兔子,水草豐富,且為了囤積脂肪過冬,才有可能肥起來。

很顯然,這是一只家兔,還是那種專門喂養來吃的肉兔子。

那些輸掉的金人騎兵此時都大笑了起來,這時候的金人還未受到漢化,上層貴族如完顏宗翰這等雖已在學習,但似普通的騎兵等等,尊卑觀念、禮儀觀念等等都還很薄弱。

剛才輸了射獵本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都是憋著口氣,此時一听呼博爾道破其中玄機,頓時都哈哈大笑起來。

有吹起口哨的、也有陰陽怪氣的︰「哈哈哈!比不過就認輸,回去好好磨煉技藝,再找回場子,咱們女真人就算三歲小孩都明白的道理,想不到這宋人居然不懂。」

「三歲女圭女圭都不如,廉恥都不要,還說什麼禮儀之邦。」

「打個獵都要靠作弊,連作弊都才只贏咱們三十幾只,這等窩囊,扔到關外去怕是要被餓死,就這些膿包還打仗呢?難怪被遼狗壓了上百年,哈哈哈哈!」

完顏宗翰說話還講個章法,可這些金人士卒調侃起人來,那可就是隨心所欲了。

這些話誅心啊……是啊,你比不過就比不過,你農耕民族,打獵輸給游牧民族有什麼好丟臉的?

這本也是趙恆此前預想過、可以接受的失敗,只需要努把力,少輸點也就行了,可哪知道這幫廢物居然去作弊,而且還作得如此愚蠢,讓人家一眼就給看穿……

趙恆簡直是被氣得有些七竅生煙,一時間不知該說點什麼好,只是轉頭怒視向耿南仲和陸運。

耿南仲也是心里窩火。

昨日交代陸運時,明明和他說了抓活的,用籠裝了藏在獵場中,今日再臨時射殺,可這蠢貨居然沒听他的?

陸運臉上則更是陣紅陣白。

抓活的?用籠子裝了藏在獵場中?你他媽說得倒是輕巧……

太子又不是跟我一伙的,昨晚御林軍一整夜都在這萬歲山巡視,我還能帶人進來偷獵?當然只能是去市場上買,還是臨時帶人去砸了兔肉羊肉店的門,把人老板從床上揪起來才買到的,因此今日宋營射殺的兔與羊就格外的多。

至于說用籠子裝了藏到萬歲山來射殺什麼的,那可是羊與兔兩百多只,咩咩咩咩的,拿什麼籠子能裝了悄悄藏進來,你以為是兩百多只耗子嗎!

他心里是暗暗叫苦,可卻叫屈不得,更不敢去看太子趙恆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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