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誰這麼早下訂單啊？我還沒上班呢？難道還是指定訂單？」
趙小冬整個人也是愣了一下，默默的點開系統界面，仔細查閱了一翻。
「時間是凌晨12點？12個蔥油餅？地址是……江南市第六人民醫院太平間門口？」
看到「太平間」三個大字時，趙小冬整個人都愣住了，眼楮瞪得大大的，半邊僵在原地。
而此時，趙爸爸也在忙完一陣後，見顧客開始變得稀少起來，而且鍋里還儲存有幾十個蔥油餅後，這才摔了摔胳膊，走到趙小冬身邊先坐下。
「誒？那些警察都走了？」趙爸爸拿起箱中還未喝過的飲料，往自己嘴里送上一口。
可見兒子依舊沒動靜，頓時又覺得好奇，不由扣了扣桌子︰「小冬，問你話呢？你怎麼呆住了？」
「啊？」趙小冬這才反應過來，忙問道︰「爸，你說什麼？」
「我問你那些警察都走了？」趙爸爸說。
「哦哦，是啊。」趙小冬趕緊點點頭，道︰「他們都走了，我要請客他們都沒答應呢，該給多錢錢都給過了。」
「看來這些警察還是客氣啊，知道咱辛苦，一點便宜都不願佔。」趙爸爸很滿意，又拿起飲料，咕嚕咕嚕的喝起來。
可看見兒子仍在發呆時，趙爸爸坐不住了，忙問道︰「小冬，你怎麼回事啊？怎麼這個樣子？」
原本剛才還看著兒子在跟四名警察夸夸而談的，頗有一種稱兄道弟的姿態。
要知道，趙家人可都是外地人，平時見到城管都得畢恭畢敬的，要是能認識幾個本地的警察，那也是能在心理上感覺不被受欺負。
可兒子倒好，警察一走，兒子瞬間變呆子，怎麼看都有點過分了。
「沒……沒什麼。」趙小冬也是嘆口氣，說道︰「有個顧客提前下單子，定了咱的蔥油餅，要我凌晨送過去。」
「好事啊。」趙爸爸挑眉咦道︰「人家又沒讓你現在送過去，你也沒上班，在這嘆什麼氣呢？」
頓了頓，趙爸爸又問︰「要多少？我看到時候夠不夠？」
「不是這個原因。」趙小冬擺擺手，道︰「主要是這地址吧，怪嚇人的，是在醫院的太平間，太平間啊老爸，那可是停放死尸的地方。」
說道這，趙小冬渾身打了記寒顫，戰戰兢兢的道︰「老爸你也知道，我這平時最怕死人之類的，小時候一看鬼故事，我就嚇得不敢睡覺，要我送太平間，還是凌晨。」
縮了縮脖子，趙小冬道︰「要不……就不去了吧？」
「有訂單你還挑啊？」趙爸爸也是沒好氣道︰「小冬，那些養家的，治病的，蓋房的騎手，那些可都是漢子啊，一單接一單配送，攢錢，生活總有奔頭，可你還挑訂單，你忘記了初心啊？」
「老爸我……」
「你什麼你啊？」趙爸爸也是有些生氣道︰「你不要攢錢娶老婆的啊？咱去縣城買房子首付和按揭不要錢啊？」
趙小冬沒說話，他也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結果趙爸爸又道︰「像人家小朱，人家要養家養孩子，四十多歲的人都值夜班，他在你們站點里算年紀最大了吧？」
趙小冬點點頭。
「所以啊，人家手下一群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都不願意熬夜，他照顧他們，自己來，你們年輕人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多賺點錢會死啊？」
這時候趙媽媽也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把平台清理了一遍後，也坐在趙爸爸身邊，跟腔道︰「人家小朱就不會告訴家人，每個冬夜苦寒，冷風像刀子割著他的臉的時候，他都要堅持上班，有單必接。」
「人家小朱天生就是個樂天派，干什麼都不覺得苦，人家每個月發5500元工資，他寄回家5000元。他的父親生病臥床，母親在蓉城打工，弟弟才上三年級，他可是養家的主力，全家老小都得靠送外賣一單單的攢，就這樣你還挑訂單？」
「可別忘了，再旺的季也有淡季的時候，現在不多積累一些老顧客，以後每訂單的時候，看你怎麼哭！」
騎手有時候就是弱者，顧客的要求都必須滿足，稍有送遲的還會被顧客各種責罵。
但是許多騎手都不認為自己是弱者……
因為他們當中不少是負債的，賠了生意的，欠著三四十萬塊錢的大有人在。
同事之間都不便多問，私下都會佩服他們。
所以許多年輕的外賣小哥，也很難理解一些年長的騎手，為什麼工作會那麼拼命。
人生總有起落，落到了底，靠自己雙腿扛起責任，還是一條漢子。
趙爸爸就深知這點，因此看見兒子小冬在糾結，免不了要說道他幾句。
「好了我知道了。」趙小冬也是沒好氣道︰「我去送還不行嗎？就當練膽了。」
「這才像話嘛。」見兒子端正態度，趙爸爸也就沒再說些什麼了。
天色越來越暗，但是盧家巷子的人流卻不見減少。
男人和女人們有說有笑，享受著難得的夜宵時光。
趙小冬也想找個女朋友，還有同樣單身的幾個好兄弟也都想成家了。
可工作還得做……
凌晨左右，街巷間又流動起一道道黃藍的騎手，夜宵配送開始了。
趙小冬將顧客的蔥油餅包裝好之後，「嘟」的一聲響，電動車剛發出聲響，馬上就被車流聲吞沒。
他越騎越遠，駛進了茫茫黑夜中。
「第六人民醫院，這麼遠麼？這地方好像從來沒來過。」
趙小冬嘴里一直念叨，很快便發現不遠處，大樓頂層的燈光上，第一人民醫院的照片赫然在目。
「不是第六人民醫院嗎？」趙小冬停車思考片刻後，才發現由于部分燈光熄滅的原因，原本的「六」，頓時也變成了「一」。
趙小冬自嘲的笑笑，騎車來到門口。
「請問一下，醫院的太平間往哪走？」趙小冬問一名穿行的護士。
「往這一直走，右拐，地下一層。」
「好的謝謝。」
趙小冬縮了縮脖子，按照護士小姐姐的指引，來到了太平間外圍。
周圍燈光很暗，不知道是醫院為了省電還是怎樣？走廊的燈光間隔非常大，周圍空蕩蕩的，似乎沒有一個人。
「是這里嗎？應該是吧？」趙小冬站在路口思索了很久，這才又看了看牆壁上的路牌指引。
沒錯，太平間的路標，就只想通道的盡頭。
「咕咚！」趙小冬咽了咽口水，開始邁出步伐往里走。
「咚！咚！咚！」
整個走廊，只能听見趙小冬的腳步聲。
他很慌，還很慫，低頭看了眼手表。
此刻的時間為晚上11點55分，離顧客要求的凌晨送到，足足還有5分鐘剩余。
而太平間此刻就在眼前，可趙小冬整個人的雙腿似乎有千斤重，每邁出一步，就感覺腳步又增加了重量。
他知道這是恐懼帶來的心理作用……
艱難的來到了太平間門口，趙小冬看著昏暗並且虛掩的大門，不由停下腳步，左右環顧一周。
「大晚上的，誰會在凌晨點餐啊？還是要送到這種地方來，跟一群尸體在一起，吃的下飯嗎？」
一番思想斗爭後，趙小冬對著虛掩的大門，大喊「蔥油餅」以確認方位。
然而整個通道內，除了自己的回聲，卻沒有再听見第二個人的動靜。
更多時候，黑夜會放大恐懼。
一個配送費十六元的訂單，從盧家巷子出發，按電話指引，來到第六醫院太平間門口。
趙小冬想想就感覺到一陣陰森森的恐怖氣氛。
「媽蛋，被鴿了？」趙小冬頓時掏出手機，按照電話打過去。
隨著「嘟嘟」幾聲電話等待，卻不見走道及太平間內有任何電話鈴聲。
趙小冬越來越慌，正當自己準備要掛斷電話時，電話那頭被接通了。
「喂，你……你的訂單已送到，我……我現在，現在就在第六醫院的太平間門口，你……你在哪啊？」
趙小冬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送進來吧。」電話那端要求。
「我……我不太敢。」趙小冬支吾半天，不敢邁步。
「那你在這等我一下，一分鐘就好。」電話那頭又道。
「那……那你快點啊。」趙小冬的雙腿都開始發抖了。
環顧四周，昏暗的走道內，陰森恐怖。
趙小冬怕身後忽然有人冒出來，拍著自己的肩膀，所以趙小冬將自己靠在了牆壁上，以保證不會有人從背後拍自己。
一分鐘過去了……
走道中，忽然傳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
「咕嚕。」趙小冬不由吞了口唾液，默默看著眼前的通道。
頭頂上的燈光忽明忽暗，給自己感覺一種極不協調的氣氛。
此時此刻，一名穿著白大褂，身材消瘦的聲音，正從側面通道走過來。
趙小冬眼神死死盯住前方，一刻都不敢眨眼。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不好意思，剛才去廁所，所以沒在這。」一名白衣女子笑了笑說。
此刻，趙小冬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你不是，你不是那個，就那個。」狠狠拍了拍腦袋，趙小冬這才喘息道︰「你不就是哪天，下單找我聊天的那個女人嗎？你……」
從上到下的打量起女子的穿著和樣貌，趙小冬確認道︰「沒……沒錯，你就是那天說想跳江的女人，誒不是，你不是在互聯網公司上班嗎？你……你怎麼穿成這樣啊？」
趙小冬又一次看見前陣子找自己聊天的女子，可這一次，對方竟然是穿著一套白大褂，這讓趙小冬直接就懵了。
「不好意思啊。」女子扶了扶自己的頭套，說道︰「其實我並不是在互聯網公司上班，我的真實身份，其實是一名入殮師。」
「入……入殮師？」趙小冬拼住呼吸，抬頭看了眼頭頂上「太平間」三個大字，又看了看面前的這名女子，頓時恍然大悟。
難怪這女人說自己想找個人陪她說說話，原來是因為這個職業嗎？或者說其他？
趙小冬感覺自己被深深的欺騙。
「呵呵，你可真逗啊，這大晚上，就你一個人待在太平間？還選擇讓我凌晨送餐到這里，你是想嚇死我然後再繼承我的花唄嗎？」
趙小冬整個人都不好了……
女子笑笑︰「不好意思啊，實在是工作繁重，今晚的任務還沒完成，必須要加夜班，而其他的外賣小哥都不敢來，所以我想起了你。」
「我？」趙小冬疑道。
「沒錯。」女子點點頭，繼續說道︰「你那天陪我聊天，讓我感覺不再抑郁了，甚至感覺生活還是多姿多彩的。」
「你讓我覺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我怕你不來，我就用另一個號碼，注冊了賬號，然後根據你上次告訴我的蔥油餅地址，讓你幫我帶過來。」
「原本想著你可能不會很準時，所以我就先去了廁所，可沒想到你提前到了。」
「呵呵。」趙小冬不由干笑了兩聲。
他此刻緊張的不行，他不想讓女子知道，此刻的雙腿，要不是自己極力壓制，否則早已是抖得不行。
他不像在女子面前丟臉，于是趕緊將晚餐遞過去，說道︰「你要的夜宵。」
「要不進來坐坐吧？」女子接過趙小冬的夜宵後，問道。
「啊？」趙小冬也是一呆，忙問道︰「里……里面都是尸體嗎？」
女子忽然捂嘴輕笑起來︰「你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啊，太平間里難道還有其他東西嗎？」
「哦哦。」趙小冬趕緊點頭，強顏歡笑道︰「我……我還有其他訂單，沒啥事，我……我就先走了。」
「真的不進來坐一坐嗎？」女子似乎還想堅持一下的。
結果趙小冬撒腿就走。
嗯，不是撒腿就跑，因為趙小冬跑不動，腿腳早就不利索了。
大晚上被個女顧客邀請進太平間坐坐？怕不是有病吧？
回到了地面上，醫院的人潮漸漸退去。
剛才恐懼到不行的趙小冬，此刻的面目清晰起來。
不遠處就是一家麥當勞，這地方通常是外賣小哥們夜班休息的據點。
而這也是一家一年幾乎連續8640個小時不打烊的麥當勞。
零點過後……
自習的學生，低語的情侶，深夜的食客逐漸離去，流浪漢橫七豎八睡滿椅子，只有外賣小哥和店員整夜活躍。
接入了芙蓉夜班專送服務後，這里的凌晨生意一掃冷清，平均每夜發出六十個外賣單。
外賣小哥們在這里可以等單，派送，返回，再等單……
趙小冬長舒一口氣，想起配送的種種不易，他掏出了手機，發了一條朋友圈︰
夜深人靜，路上還有那麼多為生活奔波的人們，這就是江南市，一個讓你又愛又恨的地方。
很快，一位同在外賣公司上班的外賣小哥同事，就在趙小冬的朋友圈下方回復道︰
你經歷過大半夜在撒過水的路上被大車濺射的水滴迷了眼嗎？
沒過多久，另一個騎手也在下方留言道︰
希望所有勤勞的人們都會被善待。
趙小冬一愣，他笑了。
原來大家都在等單啊？
……
……
翌日清晨。
上午8點。
芙蓉分局刑偵三組辦公室。
盧薇薇正在回憶昨晚的蔥油餅。
她坐在自己的辦公室桌上，將便簽紙摟成一團，以拋物線的形式砸向了何俊超。
「何俊超，你上次推薦的那家蔥油餅，我們小組昨晚去吃了。」
「哦？」何俊超也是撿起盧薇薇丟的廢紙團，丟進垃圾簍之後說道︰「味道如何？還符合你口味吧？」
「太符合了。」盧薇薇笑孜孜道︰「以後抓賊要是邂逅了這種美食，也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那是當然的，盧師妹喜歡美食，我記著呢。」何俊超見盧薇薇心情不錯，也是頗為滿意道︰「那什麼時候把我也叫上唄？」
「看情況啦。」盧薇薇也是擺擺手，繼續說道︰「明天就是周五了，顧師弟今天在非凡餐飲的自拍人氣排名中，又是第一名，感覺其他人都是陪襯了，都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對手，我還以為對方會運營什麼的，結果連個屁都沒有。」
「那就是說，明天下午兩點，如果顧晨還是人氣榜第一，那就有可能是冠軍對嗎？」丁警官也在為那8萬塊錢的聚餐經費所擔心著。
盧薇薇點點頭︰「差不多這個道理吧，顧師弟現在的總人氣，一起是第一名了，只要繼續保持下去就好了，以後咱三組聚餐，人人有份。」
「太棒啦！」
被盧薇薇這名一說，許多三組的新老同志們，一個個都感覺中彩票似的，高興的不要不要的。
一項很少說話的袁莎莎，見大家都在歡呼雀躍，仿佛顧晨是冠軍，顯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還是弱弱的說道︰
「盧師姐，畢竟還沒到明天呢，明天會如何，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說不定對方就會刷票呢？所以咱還是低調些吧，我總感覺顧師兄拿人氣第一，一路過來都是順風順水的，感覺也太順利了些吧？」
盧薇薇笑了笑，頓時走到袁莎莎身邊，拍拍她的肩膀道︰「所以這樣才能顯示出顧師弟的與眾不同嗎？敢和顧師弟拼人氣的，估計還沒出生呢。」
「哈哈，盧師姐可真逗。」見盧薇薇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袁莎莎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可就在大家為了8萬塊錢聚餐經費而興奮不已時，三組辦公室的座機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盧薇薇︰「我去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