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消化內鏡大會現場。
最大的一間穹頂會議室里，滿滿當當地坐著1700余人，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的屏幕，觀看各國選手的比賽。
大廳里氣氛熱烈無比，人們時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時而為精彩的手術鏡頭而鼓掌喝彩。
當賀盛才代表華夏登台的時候，國內的醫生們都沸騰了，雷鳴般的掌聲猶如熱浪般席卷全場。
掌聲過後，嗡嗡的議論聲瞬間響起。
「這就是瑞基的賀醫生？看起來挺老成的。」
「之前看英文名搞錯了，原來是賀盛才，而不是沈彩河，怪不得找不到。」
「可這個賀盛才也沒听說過啊，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
「管那麼多干嘛，等比賽名次出來了，肯定會有詳細報道和采訪。」
「STER手術可是周教授的拿手好戲，難度很大。」
「喲 ，他動作倒是很流暢，非常嫻熟，比我強多了，怪不得能選上。」
隨著手術的進行，整個會場安靜了下來，只留下大會主席講解手術的聲音。
人們屏息靜氣，全神貫注地看著精妙的手術畫面，徹底沉浸在其中。
直到手術結束，大家還沒反應過來。
等到病人蘇醒，會場里才響起陣陣惋惜的嘆息聲。
「什麼鬼，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
「才十幾分鐘，我還沒看夠呢。」
「我感覺錯過了許多細節，應該讓賀醫生再來一次。」
「簡單流暢，速度極快，簡直就是一名快刀手。」
「他似乎比周教授的速度還要快上幾分鐘，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漂亮，一滴血都沒有出，創面如此干淨，真是前所未見。」
這樣的感嘆在其他手術的時候，也一直持續著。
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賀醫生，憑借著出眾的實力，給觀眾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到大會主席宣布，賀盛才獲得了上午比賽的冠軍。
一道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瞬間響徹全場，陣陣音浪沖天而起，差點將整個屋頂都掀開。
不但華夏的醫生們很激動，很多其他國家的醫生也在為之歡呼。
「太好了，又一次進入了決賽！」
「賀醫生加油，華夏加油！」
「不愧是周教授的弟子，果然一脈相承！」
「明天的決賽，一定能奪冠。」
「賀醫生好樣的，你是我們的驕傲！」
在一片喧囂聲中，坐在角落的竹內一郎臉上卻是陰雲密布，一點也笑不出來。
就在剛才12分鐘的手術中，有那麼幾個短暫的鏡頭，出現了內鏡的操作畫面。
由于能看到設備的畫面寥寥無幾，大多數時間呈現出的都是內鏡下的視角，所以大部分人都沒注意到選手使用的內鏡有什麼區別。
但他不一樣。
所謂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他一眼就看了出來，華夏選手所使用的內鏡正是三清的設備。
其實大會並未規定手術設備必須使用某一品牌，這也就給了組織者一定的操作空間。
只要能慷慨贊助的廠商，都可以讓自己的設備出鏡。
當然，這也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廠商的設備在質量上不能有明顯的差距，否則就會影響到選手的發揮。
往日國產廠商的內鏡設備並未達到這一要求，所以還未出現過能與奧林巴斯同場競技的內鏡廠家。
但現在，它出現了。
三清的內鏡設備通過了大賽組織者的嚴格考核，在質量上跟奧林巴斯的設備並無任何差距，因此得以在比賽中一起使用。
雖然不會明目張膽地為其打廣告，但也會給幾個明顯的鏡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只要華夏選手使用三清的設備獲得了冠軍，那麼毫無疑問，媒體將大書特書，在全球醫生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樣一來，醫生們必然會對三清內鏡設備產生強烈的好感，三清海外市場的拓展將變得極為有利。
就算華夏選手沒有奪冠，也會成為亞軍，起碼會給人留下一個印象，那就是三清的內鏡完全可以與奧林巴斯的內鏡相媲美。
無論哪個結果，對奧林巴斯來說，都無法接受。
正因為如此，竹內一郎的臉色才會如此難看。
只不過，面對現在的局面，他也無計可施，只能盯著屏幕暗暗憤恨不已。
在他身旁不遠處，同樣有一位廠家代表，此刻正一臉凝重，如臨大敵。
強生醫療器械的格雷總裁看著屏幕，心中劇震，腦子里面一團亂麻。
就在前幾天，華夏區總裁給他傳來了新的消息，據說三清研發出了一款全新的軟管超聲刀，因此他才匆匆趕來參加大會，想要一覽究竟。
萬萬沒想到，竟然在內鏡世界杯的比賽上，再次看到了這款傳說中的產品的身影。
而且還代替了內鏡常用的電刀，在華夏選手的手中，發揮出了驚人的威力。
這就由不得他不重視了。
「若是華夏選手使用三清的超聲刀奪冠……」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大腦飛速運轉起來，尋思著應對之策。
******
海市，華山醫院。
下午的比賽冠軍也出來了。
在一陣歡呼聲中，周汝平看著屏幕上的手術畫面，笑容慢慢消失。
一旁的賀盛才看著老師嚴肅的面孔，好奇地問道︰「老師，您對這位鷹國代表卡斯迪爾有了解嗎？」
周汝平扶了扶眼鏡，沉吟道︰「這位卡斯迪爾醫生來自克利夫蘭，天賦不凡，才三十多，不到四十歲，就號稱全鷹消化外科第一把刀。」
「他的手術風格追求精益求精，速度不是最快，但下刀精準，出血量極少。」
「克利夫蘭作為全美前三的醫院，手術量非常大，並不比海市三甲的醫院少，所以他久經沙場，技術非常嫻熟。」
「更重要的是，他是2年前的內鏡世界杯冠軍，一手ESD手術做得出神入化。」
「這是一個與你勢均力敵的對手，需要慎重以對。」
「不過你比他來說，還是有一些優勢的，就像大多數鷹國醫生一樣，他走的是少而精路線，只專精于幾個術式，沒你會的手術多。」
賀盛才頓時緊張起來，問道︰「那我該怎麼辦，才能打敗他？」
周汝平呵呵一笑，說道︰「很好，面對強勁的對手，你沒有產生動搖，詢問自己的勝算，而是直接問如何應對，可見對自己信心十足。」
「不用過于焦慮，就像平常一樣，我安排了一個難度很大的手術，作為你明天的比賽，應該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你的優勢。」
他目光直視前方，微笑著起身，口中說道︰「具體情況要等晚點再說，現在先享受進入決賽的喜悅吧。」
賀盛才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抬頭看去，只見大會主席一行人正朝著這邊走來，遠遠地就張開雙手，瘋狂揮舞著，嘴巴還一張一合，似乎在大聲說著什麼。
于是趕緊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跟著老師一起迎了上去。
******
7月13日，華山醫院，上午9點整。
賀盛才和往常一樣，穿上手術服，刷手消毒，進入手術室。
大會主席也跟著進來，他將協助手術，並進行講解。
手術台上躺著病人，眼楮滴溜溜亂轉，一臉的好奇。
賀盛才語氣平淡，開始介紹患者的病情和手術方案。
「患者食管下段呈鳥嘴樣改變，同時上端分別緊接著一個鴨梨和花生大小的憩室，由于食管下段肌群持續緊縮，加重憩室的擴張，造成食物反流，多年哽咽和反嘔。」
「確診為賁門失弛緩癥合並多發食管憩室，需要在常規POEM手術上加做STESD手術。」
「考慮到切斷食管括約肌的同時，需要離斷憩室橫隔肌肉，因此需要精心設計肌切開的手術路線。」
「POEM+STESD雙重手術屬于復雜疑難病情下開展的綜合治療，相當于兩個四級手術同時進行，難度世所罕見。」
「患者來自國外，因為此手術難度很大，風險極高，才被推薦來瑞基醫院進行治療。」
「好了，開始吧。」
他動手的那一刻，整個人就變了，雙手如同石頭一樣穩固，臉上的表情也凝固成了一尊石像。
此時，病人在麻藥的作用下陷入昏迷。
現場唯一的大活人就剩下了大會主席，他立即開啟了表演，滔滔不絕地講解起來。
「POEM手術的關鍵是成功建立足夠長的黏膜下隧道，而又不造成表面黏膜破損，同時隧道長度必須足以為肌切開術提供空間。」
「在這個病例中，肌切開術的長度至少要超過10厘米，才能確保臨床療效。」
「可以看到，患者食管腔有著明顯的擴張和扭曲，這給黏膜下隧道建立加大了難度，很有可能造成失敗。」
「不過，我們的賀醫生采取了兩階段式的POEM+STESD手術來應對，先在有較大彎曲部位的上部建立黏膜下隧道，然後在該區域進行肌切開術。」
「隨後建立第二個黏膜下隧道，在憩室間脊兩側進行肌肉離斷，將這兩塊憩室徹底切除。」
「接下來，就讓我們來見證賀醫生精彩絕倫的手術吧。」
「一切都異常順利，他在食管的黏膜下層打了一個隧道。」
「10厘米的隧道，5分鐘就完成了，簡直是飛一般的速度，可見賀醫生的技術無比嫻熟。」
「創面干淨，視野清晰，一如既往地沒有出一滴血。」
「我知道你們肯定已經開始鼓掌了。」
「OK，現在要在隧道里把賁門周圍的肌肉切開，看到畫面中那把微型刀頭沒？是不是感到有些面熟，沒錯，它就是軟管內鏡下可用的超聲刀，比電刀更溫和，更無創，更不容易出血。」
「大家可以看到，超聲刀切入肌肉組織，就如同切入一塊黃油，非常的順滑，沒有一絲阻力。」
「賀醫生的手非常穩，得益于內鏡像素極高，他巧妙地避開了一路上的動脈血管。」
「就這樣，本來O字型的肌肉，變成了C字型，非常完美地解決了患者的賁門失弛緩癥。」
「第一階段的隧道重建完成，耗時15分鐘，真是精彩絕倫，要不是他現在就站在對面，我還以為在看著周進行這場手術。」
「現在，手術終于進入下半場，開始內鏡經食管黏膜下隧道憩室間脊離斷術（STESD）。」
「Bravo，同樣是精彩絕倫的隧道重建，隧道長度滿足同時穿過兩個憩室的要求，這樣才能一次性徹底切除。」
「看得出來，這樣的手術入路一定經過深思熟慮，對病變範圍有著精準的判斷。」
「只不過這樣一來，內鏡深入得就更深了，在這麼狹小，超薄的黏膜下，操作範圍將以毫米計算。」
「要在保障憩室間脊兩側的正常黏膜不受損的前提下，完成切除，對他的技藝要求極高。」
「糟糕！」大會主席突然驚叫起來︰「意外出現了，患者脆弱的動脈竟然出血了。」
「一場徹頭徹尾的意外，簡直就是飛來橫禍，讓我們看看賀醫生將如何面對這一危機。」
隨著他的尖叫，會議室里的裁判心髒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揪住，全都倒吸一口氣，緊盯住屏幕上那一片刺眼的鮮紅。
全場陷入死一樣的寂靜中，沒有人敢喘一口氣。
然而，賀盛才這邊，臉上表情紋絲不動，手中動作也毫無停頓，依然行雲流水般地進行下去。
只見他轉換視野，放大畫面，很快就找到了出血點。
直接用超聲刀刀頭一夾，幾乎是瞬間，破裂處的蛋白凝固住，出血立即停止。
血跡迅速被清水沖洗又吸走，手術視野重新變得清晰而干淨。
賀盛才恍若無事般，將手術進行下去。
仿佛剛才那一次危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意外。
會議室中，寂靜瞬間被打破，現場掌聲雷動。
大會主席看著這一幕，聲音戛然而止，足足沉默了10秒鐘，才開始繼續他的講解。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講解內容沒有那麼花里胡哨，少了許多自由發揮的內容，變得更加學術。
就像從足球世界杯的激情主持人變成了一台無情的念稿機器人。
至于他的眼楮，也不再到處張望，在手術室中逡巡。
而是牢牢盯住賀盛才的雙手，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接下來的STESD手術是ESD的衍生，要切除兩個食管憩室，時間耗費較長。
足足花了25分鐘，才徹底切除。
最後，賀盛才使用了四個鈦夾，將所有創面封閉。
鈦夾是非常方便的體內縫合方式，對人體無害，傷口愈合後，鈦夾會自然落入消化道，隨食物殘渣排出體外。
45分鐘時，賀盛才放下手中手術器材，宣告手術的結束。
大會主席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高聲宣布︰「賀醫生成功完成POEM+STESD手術，整個過程如有神助，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50分鐘，病人蘇醒，伸出右手，豎起大拇指。
這一幕被轉播到會議室，全場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而在後排的角落里，一個臉盤瘦削，高鼻深目的白人男子，看著屏幕怔怔發呆，臉上神情不斷變化，最後定格成了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
「嗨，卡斯迪爾，怎麼樣？」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低沉的笑聲傳來︰「面對這樣可怕的對手，你有信心戰勝嗎？」
卡斯迪爾臉皮一陣抽搐，表情變成了絕望，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噢，我的上帝，做夢也沒想到會遇到這樣一位敵人。」
「主任，當年你打敗了周，奪得那一屆的冠軍，你的運氣讓我非常羨慕。」
「很可惜，這一次面對他的學生，恐怕我無法重演你的勝利了。」
(本章完)